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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33)

作者:哈珀·李

我瞄准了他,可是想起阿蒂克斯说的话,便放下拳头走开了。“斯库特是个胆——小——鬼!”这样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临阵脱逃。

如果我和塞西尔打架,我就会辜负了阿蒂克斯。阿蒂克斯很少请求我和杰姆为他做什么,为了他我宁愿被人叫作胆小鬼。我为此感到非常自豪,并把这自豪保持了三个星期。之后圣诞节到了,灾难降临。

杰姆和我都是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来看待圣诞节的。它就像一枚硬币,好的一面是圣诞树和杰克叔叔。我们每个圣诞前夜都去梅科姆火车站接杰克叔叔,他会跟我们住上一星期。

翻开硬币的另一面,映出的却是亚历山德拉姑姑和弗兰西斯强硬固执的嘴脸。

我想应该再加上姑父吉米,他是亚历山德拉姑姑的丈夫。不过因为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话,除了有一次说“别爬栅栏”,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应该在乎他。亚历山德拉姑姑也是这样的态度。很久以前,在一次突发的友谊中,姑姑和姑父一起生了个儿子,叫亨利。他一长大就离开家,结了婚,又生了个弗兰西斯。亨利和他妻子每年圣诞节都把弗兰西斯扔在爷爷奶奶家,然后自己去寻欢作乐。

不管我们怎样唉声叹气,都不能诱使阿蒂克斯让我们在家过圣诞。从我记事起,我们每年都去芬奇园过圣诞。不过姑姑是个好厨师,这一点多少弥补了被迫去和弗兰西斯共度宗教节日的痛苦。他比我大一岁,我凡事都得避开他:他喜欢所有我反对的东西,而且不喜欢我那些简单的娱乐。

亚历山德拉姑姑是阿蒂克斯的妹妹,可是杰姆给我讲了调包小孩的故事后,我便认定她在出生时被人换了,我爷爷奶奶抱回家的不是个芬奇,很有可能是个哈弗福特。假如我对让律师和法官痴迷的山峰有些概念的话,一定会把亚历山德拉姑姑比作珠穆朗玛峰:在我幼年的生活里,她一直冷冷地矗立在那里。 圣诞夜那天,.杰克叔叔下了火车,我们大家又等着行李员给他取来了两个长包裹。我和杰姆都觉得杰克叔叔轻吻阿蒂克斯的脸颊很好笑;他们是我们见过的唯一两个见面要互相亲吻的男人。杰克叔叔和杰姆握了握手,然后把我高高地悠起来。不过还是不够高:杰克叔叔比阿蒂克斯矮一头;他排在亚历山德拉姑姑之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和姑姑长得很像,不过杰克叔叔更好地运用了他的面部表情:我们从来都不用害怕他的尖鼻子和尖下巴。

他是很少几个不让我发怵的科学工作者之一,也许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像个医生。每当他给我和杰姆做些小手术时,比如从脚上拔出刺什么的,他都会详细地告诉我们,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大概有多疼,并且还给我们讲解他使用的各种钳子和镊子的用途。有一个圣诞节,我抱着扎了倒刺的脚躲在角落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杰克叔叔抓住我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给我讲笑话。说有个牧师特别讨厌去教堂布道,于是他每天都站在自家门口,穿着睡袍,吸着水烟筒,给每个想得到灵魂安慰的路人布道五分钟。我听得哈哈大笑,中间问他什么时候给我拔刺,别忘了告诉我,可他用镊子举着一个血糊糊的剌说,已经在我大笑的时候拔出来了,还说这就是有名的相对论。

“包裹里是什么?”我指着行李员刚递给他的两个又长又扁的包裹问。

“不关你的事。”他说。

杰姆问:“罗丝?艾尔默还好吗?”

罗丝?艾尔默是杰克叔叔的猫。它是只漂亮的黄母猫,杰克叔叔说它是少数几个他可以长期忍耐的女性之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我们大家一起欣赏着。

“它长胖了。”我说。

“我想也是。它把医院里扔掉的手指和耳朵都吃了。”

“噢,该死的故事。”我说。“你说什么?”

阿蒂克斯说话了:“杰克,别理她。她在试探你。卡波妮说她这一星期都在骂骂咧咧。”

杰克叔叔扬了扬眉毛,不过没说什么。我是在着手一个暗地里的计划,除了这些字眼天生有吸引力,还有一个原因:如果阿蒂克斯发现我是在学校里学会了它们,就不会让我去上学了。

可是在那天晚饭桌上,当我请他传过来那个该死的火腿时,杰克叔叔指着我说:“吃完饭来见我,小姐!”

晚饭结束后,杰克叔叔在客厅里坐下。他拍拍大腿,示意我过去坐在他怀里。我喜欢闻他的味道:他像一瓶酒,有一种令人愉悦的香味。他把我的刘海推上去看着我。“你不太像你妈妈,更像阿蒂克斯。”他说,“你又长高了,裤子有点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