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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32)

作者:哈珀·李

是塞西尔让我忘了。他前天在校园里宣扬说:斯库特?芬奇的爸爸替黑鬼辩护。我否认了,不过把这事告诉了杰姆。

“他说那话什么意思?”我问。

“没什么,”杰姆说,“去问阿蒂克斯,他会告诉你的。”

“阿蒂克斯,你替黑鬼辩护吗?”我那天傍晚问他。

“当然了。斯库特,不要叫黑鬼。那是贱称。”

“学校里的人都这么叫。”

“从现在起,至少有一个人不这么叫了……”

“你要是不想让我长大像那样说话,为什么还送我去学校?”

我父亲温和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好玩和新奇。

不顾我们之间的协议,我从第一天起就变着法儿逃避上学。去年九月开学第一天是从吃药开始的,那些记忆又让我重温了消沉、晕眩和肚子不舒服的感觉。我后来走得更远,甚至还付给雷切尔小姐家厨娘的儿子五美分,好让他允许我把脑袋和他的摩挲几下,因为他脑袋上有块很大的金钱癣,可惜也没传染上。

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阿蒂克斯,所有的律师都替黑——黑人辩护吗?”

“斯库特,他们当然都会的。”

“那为什么塞西尔还说你替黑鬼辩护?他口气好像你在造私酒似的。”

阿蒂克斯叹了口气。“我只是在为一个黑人辩护,仅此而已——他的名字叫汤姆?鲁宾逊,住在镇垃圾场那边的一个小村落里。他和卡波妮在一个教会,卡波妮对他家人很了解。她说他们家都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人。斯库特,你现在太小,有些事还不明白,不过镇上很有些议论,大意是说我不该认真为他辩护。这是个特殊的案子——等到夏天才会开庭审理。泰勒法官好心,允许我们向后拖延一段时间……”

“如果你不该为他辩护,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为了这样几个理由,”阿蒂克斯说,“最主要的是,如果我不去做,我在镇上就昂不起头来,我就不能在立法委员会里代表这个县,我就不能再教导你和杰姆如何做人。”

“你是说,如果你不去为这人辩护,我和杰姆就不用再听你的了?”

“差不多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就不能再要求你们听我的了。斯库特,就工作性质来说,每个律师一生中都会遇到那么一件案子,会影响到他的个人生活。我猜,这就是我的那个。你在学校里可能会听到一些不好的议论,不过请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只昂着头,把拳头放下。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发火。试着用头脑去抗争……你这脑瓜很好,虽然有时不爱学习。”

“阿蒂克斯,我们会赢吗?”

“不会,宝贝儿。”

“那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不能因为我们开始前已经失败了一百年,就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去争取胜利。”阿蒂克斯说。

“你说话很像叔公公艾克。”我说。叔公公艾克?芬奇是梅科姆县唯一幸存的南方联盟军老兵。他留着胡德将军式的络腮胡子,而且非常以此自豪。每年至少有一次,阿蒂克斯要带我和杰姆去拜访他,而且我还得亲吻他。那可真是恐怖。杰姆和我会尊敬地听他与阿蒂克斯在那里重述战争历史。“告诉你,阿蒂克斯,”叔公公艾克会说,“是‘密苏里妥协案’击败了我们,但是如果让我重新来过,我还会一步不差地走原来的老路,但这次我们能打败他们……到了一八六四年,等‘石墙’将军杰克逊到来的时候——年轻人,你们问什么?噢,‘老蓝光’啊,他进了天堂,上帝保佑他老人家安息吧……”

“过来,斯库特。”阿蒂克斯说。我爬进他怀里,脑袋蜷在他下巴底下。他抱着我轻轻地摇着。“这次很不同,”他说,“这次我们不是和北方佬打仗,而是和我们自己的朋友。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不管事情到了多么难堪的地步,他们依然是我们的朋友,这里依然是我们的家园。”

因为心里记着这些,第二天我在校园里面对塞西尔时才说:“小子,你把那话收回去!”

“我不收回你能怎样?!”他叫道,“我家人说你爸爸不要脸,那个黑鬼应该被拉到水塔上去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