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摸索着穿衬衫。“我必须去。”
“你要去,我就叫醒阿蒂克斯。”
“你要叫,我就杀了你。”
我把他拉过来按在我床上,想给他讲清利害关系。“杰姆,内森先生明天早上会发现它的,他就知道是你丢的了。他拿给阿蒂克斯时确实很不好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你还是回到床上去睡吧。”
“这些我都知道,”杰姆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的。”
我开始感到恶心难受。他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我想起了斯蒂芬妮小姐的话:内森先生还有一杆枪等着呢。只要再听见一点响声,不管是狗,是黑人……这一点杰姆比我更清楚。
我拼命劝阻他:“杰姆,你想想,它不值得你去冒险。被揍一顿确实很疼,可是不会疼太久。你这样要掉脑袋的,杰姆。求你……”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是这样的,斯库特,”他小声说,“阿蒂克斯从我记事起就没再揍过我。我想就这样保持下去。”
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其实,阿蒂克斯好像差不多每隔两天就威胁我们一次。“你是说他还没逮着过你。”
“也许是吧,不过——我想就这样保持下去。斯库特,今晚我们不应该那样。”
我想就是从那时起,杰姆和我开始分道扬镳了。我有时并不理解他,但每次也就困惑一下就过去了。这次我是真无法理解他。“求你了,”我恳求说,“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你独自一人去那种地方……”
“闭嘴!”
“又不是说他从此不理你了,或别的什么……我要去叫醒他,杰姆,我发誓我要……”
杰姆一把揪住我睡衣领子,死死地扭着。“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被卡得说不出话了。
“你不能去。你去了只会弄出声响来。”
没法子,我只好拔开后门闩,打开门看着他悄悄溜下了台阶。这时肯定已到夜里两点钟了。月亮下去了,窗格的影子暗淡而模糊。杰姆白衬衫的后襟一隐一现地跳跃着,像个舞蹈着的小鬼在躲避黎明的到来。一阵微风吹来,我两胁下全是冷汗。
我想像着,他从后面过去,穿过鹿场,经过学校操场,再绕到篱笆那儿——至少他是冲那个方向去的。这样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所以现在还不用担心。到了该担心的时候,我又紧张地等着内森先生的枪响。我以为听见后面的篱笆吱呀了一声。原来只是个幻觉。
其后我听见了阿蒂克斯的咳嗽声。我屏住了呼吸。有时我们半夜去上厕所,会发现他还在看书。他说他常常半夜醒来,查看一下我们,然后再读一会儿书才能睡着。我等着他的灯亮起来,睁大眼睛看灯光是否泻到了过道里。他的灯一直黑着,我松了口气。
夜蚯蚓已经歇息了,可是有熟透的楝子被风吹落,咚咚地敲打着房顶,还有远处的狗吠声,让这黑夜显得更加孤独不安。
他回来了,冲我跑来了。我看见他的白衬衫跃过后院的篱笆,慢慢地越来越大。他上了台阶,进来后随手闩上门,接着走到床边坐下。他手里捧着那条裤子,一句话也不说。接着他躺下了,我听见他的床颤动了一会儿。他不久就安静下来。我没有听见他再翻身。
第七章
此后的一个星期里,杰姆都心情烦躁,不爱说话。我想起阿蒂克斯的建议,试图钻进杰姆的皮肤里,从他的角度去看问题:如果我半夜两点钟独自踏入拉德利家的地盘,那么我的葬礼肯定会在第二天下午举行过了。于是我便让杰姆独自待着,尽量不去打扰他。
开学了。二年级和一年级一样糟,甚至更差劲——他们还是对我们挥舞卡片,既不让你读,也不让你写。隔壁教室里,卡罗琳小姐的教学进度可以通过爆笑的频率推算出来;不过,那群熟面孔又留到一年级去了,对维持秩序会有帮助的。二年级唯一的好处是,这一年我可以像杰姆一样晚放学,我们通常都是下午三点钟一起回家。
一天下午,我们两人正穿过校园回家去,杰姆忽然说:“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由于这是他几天来说的第一个完整句子,我便鼓励道:“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那天夜里的。”
“你从没跟我说过那天夜里的事。”我说。
杰姆像驱赶蚊虫般挥了挥手,对我的话置之不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当我回去取我的裤子时——我挣脱出来时它是缠在铁丝上的,当时怎么也解不开。可是等我回到那里……”杰姆深吸了一口气。“等我回到那里,却发现它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篱笆上……好像专等着我去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