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这天第四次经过拉德利家——其中有两次都是飞奔而过时,我已经心情阴郁得和那房子不相上下了。如果今后的学校生活都像第一天这样充满戏剧性,也许还有点好玩。可是一想到在未来的九个月里都要被禁止读书写字,我真恨不得逃走。
下午过了一半,我这一天的进程基本上就算完成了;等杰姆和我在人行道上赛跑着去迎接下班回来的阿蒂克斯时,我没有和他太较劲。那是我们的习惯,看见阿蒂克斯从远处的邮局那儿转过来,我们就飞跑过去迎接他。阿蒂克斯好像忘了我今天上午的不体面;他问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我的回答都是单单一个词,他也没再追问我。
也许卡波妮感觉到我这一天过得很不痛快,她便准许我看她做晚饭。“闭上眼睛,张开嘴巴,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她说。
她不是常常做油渣饼,她说她从来没有时间,可是今天因为我们两个都在学校,她比较空闲。她知道我喜欢吃油渣饼。
“我今天想你了。”她说,“这房子里空荡荡的,不到两点钟我就打开了收音机。”
“为什么?杰姆和我从来也不在房里待着,除非是下雨天。”
“我知道,”她说,“可是你们两人总有一个是喊一声就到。我不知道每天花多少时间在后面喊你们。唉,”她说,从厨房的椅子里站起身,“我估摸,那些时间足够用来做油渣饼了。你去玩吧,让我来把晚饭摆上。”
卡波妮俯身亲吻了我一下。我跑开了,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是想跟我和好,就是这么回事。她总是对我很严厉,现在她至少看到了她这种粗暴方式的缺点,心里抱歉,可是不愿意说出来。我已经被这一天犯的错给搞垮了。
吃完晚饭,阿蒂克斯拿着报纸坐下来叫道:“斯库特,准备好读报了吗?”上帝已经给了我太多要我承受的东西,我跑出去到了前廊上。阿蒂克斯跟了出来。
“怎么了,斯库特?”
我告诉阿蒂克斯我不舒服,明天不想去上学了,问他可不可以。
阿蒂克斯在秋千椅上坐下来,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的手指在怀表口袋里动来动去;他说这是他唯——可以思考的方式。他慈爱地沉默着等我开口,我趁机说下去:“你从没进过学校,也做得挺好,所以我也要待在家里。你可以教我,就像爷爷教你和杰克叔叔一样。”
“不,我不能。”阿蒂克斯说,“我还得挣钱养家。再说,如果我让你待在家里,人家会把我送进监狱——你今天晚上吃一剂泄盐,明天接着去上学。”
“我好了,真的。”
“我知道。到底怎么了?”
一点一点地,我把这一天的种种不幸告诉了他。“……她还说你都教错了,所以我们再也不能一块儿阅读了,再也不能了。请你不要打发我去上学,好吗?”
阿蒂克斯站起来走到廊子的另一头。等考究了一番那里的紫藤之后,他又漫步走回我身边。
“首先,”他说,“斯库特,如果你能学会一个简单的小技巧,你就能和所有这些人相处得更好。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从他的角度去看问题……”
“是吗?”
“……除非你钻进他的皮肤里,像他一样走来走去。”
阿蒂克斯说我今天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卡罗琳小姐本人也学了一些。比如,她已经知道不能随便给一个坎宁安家的人东西,可是这在她来说是个真诚的错误。我们不可能期望她在一天里就学会如何在梅科姆生活,我们也不能因为她了解不够就责备她。
“我不管。”我说,“我也不知道不应该读给她听,可是她就责备我——听我说,阿蒂克斯,我真的不需要去上学!”我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一个主意。“伯里斯?尤厄尔,你记得吗?他就只在开学第一天去学校。查考勤的女士认为把他名字登记上就算执行了法律……”
“斯库特,你不能那样。”阿蒂克斯说,“有时候在特殊情况下,确实最好对法律避着一点。但就你的情况来说,法律还是要严格执行。所以你明天必须去上学。”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去,他就不用。”
“那么你听着。”
阿蒂克斯说尤厄尔家人连续三代都是梅科姆的败类。在他的记忆中,他们从没做过一天正经事。他说什么时候圣诞节到了,等他去扔圣诞树,他会带我去看看他们住的地方,以及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们是人,可是他们活得像动物一样。“只要他们表示出一丝想受教育的意思,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学校。”阿蒂克斯说,“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迫使他们待在学校里,可是强迫像尤厄尔家这样的人进入一个新环境,是愚蠢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