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再加上几个细节,好让听众去重复他的说法,再后就没什么可谈论的了。这样持续到星期四,((梅科姆论坛》出来了。在黑人消息栏里,登载了一则简短的讣告,但同时还有一篇社论。
安德伍德先生这次抨击得最激烈,他根本不在乎谁会因此撤销广告或订阅。(不过梅科姆人从来不玩那种把戏:安德伍德先生可以骂得汗流浃背,爱写什么就写什么,但依然能得到他要的广告和订数。如果他想在报纸上出丑,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安德伍德先生没有谈论公正的失败,而是写得通俗易懂,让小孩子也能看明白。安德伍德先生只指出一点:杀死残疾人是桩罪恶,不管他们当时是站着,坐着,还是在逃跑。他把汤姆的死,比喻成猎人和孩子对唱歌的鸟儿的愚蠢杀戮。梅科姆人认为,他是想把这篇社论写得富有诗意,好让《蒙哥马利报》也转载。
我读着安德伍德先生的评论,不禁想道:愚蠢的杀戮?怎么可能呢?汤姆一直到死接受的都是正当的法律程序;他是开庭审理,并且是被十二个正直的好人判定有罪;我父亲也一直在为他抗争。渐渐地,我明白了安德伍德先生的意思:阿蒂克斯使用了所有能开释一个自由人的法律手段去拯救汤姆,可是在人们内心深处的那个秘密法庭里,阿蒂克斯根本没有任何诉讼可言。从马耶拉张嘴喊叫的那一刻起,汤姆就死定了。
尤厄尔家这名字令我作呕。梅科姆人造不及待地得知了鲍伯?尤厄尔对汤姆死亡的看法,而且马上通过那个传播闲话的“英吉利海峡”——斯蒂芬妮小姐传播了出去。斯蒂芬妮小姐当着杰姆的面——真气人!他现在长大了,可以听了——告诉了亚历山德拉姑姑。尤厄尔先生说,现在干掉了一个,还剩下俩。杰姆叫我不要害怕,尤厄尔先生只是吹牛罢了。杰姆同时也告诫我,不许对阿蒂克斯说一个字。如果我让阿蒂克斯看出我知道此事,杰姆本人就永远不再搭理我了。
第二十六章
开学了,我们照常每天经过拉德利家。杰姆升入七年级,进了高中,就在小学的后面;我现在是三年级,俩人的作息时间很不一样,我只早晨上学和他一起去,吃饭时才能看见他。他参加了橄榄球队,可是因为体格太瘦弱,年龄又太小,所以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帮队里提水桶。这件事他做得很带劲,常常天黑以后才回家。
拉德利家已经不再让我害怕了,不过它还是那么幽暗,在几棵大橡树的掩映下,依然那么阴冷,那么不吸引入。晴天时还能看到内森?拉德利先生,他照常步行往返于镇上;我们知道怪人还活着,理由嘛,还是原来那个——还没人见他被抬出来。我经过那个老地方时,想起自己参与过的事,有时会感到一阵愧疚。那些事对阿瑟?拉德利来说,纯粹是一种折磨——有哪个真正的隐士想让小孩趴窗偷看,给他用竹竿送信,半夜在他的芥菜田里乱窜呢?
我都想起来了。两枚印第安大头币,口香糖,香皂娃娃,一个生锈的奖牌,一只坏了的怀表和表链。杰姆肯定把它们收藏在什么地方了。有天下午,我停下来仔细看了看那棵树,发现水泥周围的树干已经臃肿起来,水泥本身也变黄了。
我们有两次差点看见他,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是很好的记录了。
可是我每次经过时,依然还期待着他的出现。也许有一天我能看到他。我想像着那将是怎样的情景:我走过来,他就坐在那个秋千椅上。“你好,阿瑟先生。”我会说,就像我每天下午都这样问候似的。“下午好,琼?路易丝。”他会说,就像他每天下午也都这样说似的,“这阵子天气不错,是不是?——是的,先生,真不错。”我会说,然后就这样聊下去。
这只是个幻觉。我们永远都不会见到他。也许他会在夜里月亮消失的时候出来,偷看斯蒂芬妮小姐。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去偷看别人。不过那是他的事。反正他永远不会看我们的。
有天晚上,我走火入魔,表达了自己想在死前好好看一眼怪人拉德利的愿望。
“你没再搞那个恶作剧吧?”阿蒂克斯说,“如果搞了,我现在就警告你:马上停止!我太老了,不能整天跑到拉德利家去撵你们。另外,那也很危险。你有可能被射中。你知道内森先生看见黑影就射,不管这个黑影留下的是不是四号小脚印。你上次没死算是幸运。”
我从此不敢再提这件事。同时我对阿蒂克斯也很惊奇。这是他第一次让我们知道:他知道的事情其实比我们想像的要多得多。这件事都过去好几年了,不对,就是去年夏天——不对,是前年夏天,当……时间把我弄糊涂了。我得记着去问杰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