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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102)

作者:哈珀·李

亚历山德拉姑姑跌坐在卡波妮的椅子里,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得我都以为她晕过去了。我听见莫迪小姐在喘气,呼哧呼哧得像刚爬过楼梯。而在那边的餐厅里,女士们正愉快地闲聊着。

我以为亚历山德拉姑姑哭了,可是当她把手从脸上拿开时,实际上并没有哭。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她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很低沉。

“莫迪,我不能说我赞成他所做的一切,但他是我哥哥。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她提高了声音:“它都快把他撕碎了。他没怎么表现出来,不过这件事确实快把他撕碎了。我看见他从……他们到底还想要他怎样?莫迪,还想要怎样?”

“亚历山德拉,谁想要什么?”莫迪小姐问。

“我是指这个镇上的人。他们巴不得让他去做他们自己不敢做的事——这样他们一点损失都没有。他们巴不得让他毁坏自己的身体去做他们害怕的事,他们……”

“别说了,她们会听见的。”莫迪小姐说,“亚历山德拉,你是否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不管梅科姆人是否知道,我们都在对一个人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我们相信他能伸张正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谁?”亚历山德拉姑姑问,恐怕不会知道自己在重复她十二岁侄子的问题。

“是镇上这样几个人,他们相信公平原则不仅仅局限于白人;他们相信公平审判应适用于每一个人,而不只是我们自己;这些人看见黑人就会谦卑地想到,没有上帝的慈悲就没有自己。”莫迪小姐的声音又恢复了清脆:“他们是镇上几个有背景的人。这就是他们。”

如果我当时留意听,很可能会给杰姆的“背景”定义上再加上一条,可是我发现自己浑身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曾经见过恩菲尔德监狱农场,阿蒂克斯指给我看了犯人们放风的场地。它有一个橄榄球场那么大。

“别抖了。”莫迪小姐命令道,我果真停住了。“亚历山德拉,起来,我们把她们晾得太久了。”

亚历山德拉姑姑站起身,把裙子臀部周围一大堆鲸骨棱抚平。她从腰里取下手帕擦了擦鼻子,又摸了摸头发,然后问:“能看出来吗?”

“一点痕迹也没有。”莫迪小姐说,“琼?路易丝,你也一起去吗?”

“是的,小姐。”

“那我们就进去吧。”她严肃地说。

莫迪小姐一打开通往餐厅的门,她们的声音就变大了。亚历山德拉姑姑走在我前面,我看见她昂着头进去了。

“噢,珀金斯太太,”她说,“你需要添咖啡了。让我来吧。”

“卡波妮有事出去一会儿,”莫迪小姐说,“格雷丝,再来几个悬钩子果蛋挞吧。你听说我那堂兄的事了吗?就是那个爱钓鱼的堂兄……”

她们就这样招呼着一群谈笑风生的女士,在餐厅里四面周旋,倒咖啡,递点心,好像她们唯一遗憾的,就是失去卡波妮后家务上暂时有些不便。

那轻柔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了。“是啊,珀金斯太太,那位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真是个殉道的圣徒,他……需要结婚,于是他们就跑到……每周六下午都去美容院……直等到太阳落山。他上床睡觉……鸡呀,一笼全是病鸡,弗雷德说就是从那开始的。弗雷德还说……”

亚历山德拉姑姑从房间那头望着我笑了。她看着桌上装酥饼的托盘点了点头。我小心地端起托盘,走到梅里韦瑟太太身边,使出我最好的待客礼节,问她想不想来几块。

不管怎样,如果姑姑能在这种时刻保持淑女的矜持,我也能。

第二十五章

“斯库特,别弄死它。把它放到后面台阶上去。”

“杰姆,你疯了?……”

“我说把它放到后面台阶上去。”

我叹了口气,捧起那个小东西,把它放到后门台阶底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床边。已经九月份了,可是凉爽的天气依然不见踪影,我们还是睡在围着纱窗的后廊上。萤火虫依然在周围游荡,大蚯蚓和那些整个夏天都在撞击纱窗的飞虫,本来应该在进入秋天时消失的,但也没有离去。

一只卷卷虫爬进来了;我猜这个小歹徒是先爬上台阶,又从门缝底下钻进来的。当我把书放在床边地板上时,发现了它。这种虫子不到一英寸长,你一碰,它就把身体紧紧地蜷成一个小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