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在我父亲的世界里感觉更舒服些。像赫克?泰特先生这样的人,从不引诱你说些幼稚的问题,过后再拿来取笑;就连杰姆也不是很苛刻,除非你说的是蠢话。女士们好像生活在对男人的隐隐恐惧中,好像很不愿意真心赞扬他们。但我喜欢他们。不管他们怎么咒骂,怎么酗酒,怎么赌博,怎么嚼烟,也不管他们是多么沉郁,他们身上总有些东西,让我天生就喜欢……他们不是……“伪君子,珀金斯太太,他们天生就是伪君子。”梅里韦瑟太太在说,“至少我们南方人没有这种罪恶。北边那些人给他们自由,可是你也看不到他们和他们同桌共餐的情形。我们至少不会虚伪到去对他们说:是的,你们像我们一样好,但别和我们凑在一起。在南方这里,我们只说,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我认为那个女人,那个罗斯福太太,她是疯了——疯狂到跑去伯明翰要和他们坐在一起。如果我是伯明翰的市长,我就……”
还好,我们谁都不是伯明翰的市长,不过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亚拉巴马的州长:我会马上释放汤姆?鲁宾逊,快得让这些传道会都来不及反应。前两天,卡波妮正和雷切尔小姐的厨娘在谈论汤姆的事,说他是多么地绝望,我进厨房时她们也没停下来。她说,阿蒂克斯也没法帮汤姆在监狱里过得轻松些。汤姆被押往监狱之前,对阿蒂克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芬奇先生,您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不必再努力了。”卡波妮说阿蒂克斯告诉她,在他们押他去监狱的那天,汤姆就放弃了全部希望。她说阿蒂克斯向他反复解释,让他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因为阿蒂克斯一直在竭尽所能要把他弄出来。雷切尔小姐的厨娘问卡波妮,为什么阿蒂克斯不给他个准话儿,说他一定能出来,就这么说说——对汤姆也是很大的安慰啊。卡波妮说:“这是因为你不熟悉法律。在一个律师家庭里,你首先学到的是任何事情都无定论。芬奇先生在没有确定之前,不能那样随便乱说。”
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听见阿蒂克斯的脚步声来到了门斤里,不由得想到现在是几点了。离他回家的时间还早呢。而且在传道会活动日,他一般都会在镇上待到天黑才回来。
他停在门口,手里拿着帽子,脸色煞白。
“对不起,女士们,”他说,“你们接着开会吧,别让我耽误了。亚历山德拉,你能到厨房来一下吗?我想借卡波妮出去一会儿。”
他没有穿过餐厅,而是沿着后面的过道,从后门进了厨房。亚历山德拉姑姑和我在那里和他会合了。餐厅的门又打开了,莫迪小姐也加入了我们。卡波妮已从椅子里半站起身来。
“卡波妮,”阿蒂克斯说,“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海伦?鲁宾逊家……”
“出了什么事?”亚历山德拉姑姑问。她被我父亲的表情吓坏了。
“汤姆死了。”
亚历山德拉姑姑用手捂住了嘴。
“他们把他打死了。”阿蒂克斯说,“他当时在逃跑。发生在放风时间。他们说,他突然失去了理智,狂喊乱叫着冲到栅栏跟前,就往上爬。就当着他们的面……”
“他们没去阻止他吗?他们没给他警告吗?”亚历山德拉姑姑的声音在发颤。
“噢,给了,看守的警卫命令他停下来。他们向空中开了几枪,随后才射向他。他们在他就要翻过栅栏时打中了他,说他动作非常快,如果有两条好胳膊就逃成了。他身上有十七处弹孔。他们根本没必要对他开那么多枪。卡波妮,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帮我去告诉海伦。”
“是的,先生。”卡波妮喃喃地说,手在围裙上乱摸。莫迪小姐走过去帮她解开了围裙。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啊,阿蒂克斯。”亚历山德拉姑姑说。
“看你怎么看了。”他说,”在两百个犯人中间,一个黑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对他们来说不是汤姆,而是一个要逃跑的犯人。”
阿蒂克斯靠着冰箱,把眼镜推上去,揉了揉眼睛。“我们有很好的机会,”他说,“我告诉了他我的想法,可是除了好机会我不可能再说什么。我猜汤姆已经厌倦了白人能给的机会,所以采取了自己的行动。卡波妮,准备好了吗?”“好了,芬奇先生。”
“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