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要收税金,说收就收;要付钱的时候,不申请就拿不到。要申请,还把申请书弄得那么麻烦,让人很难申请。”
和惠走了一阵子,利根虽愤恨未消,却也大大后悔。自己气社会保障行政、气窗口人员的态度,都帮不了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向福利保健事务所或窗口负责人讨回公道,而是如何才能让惠通过申请。
“现在我们知道福利保健事务所拒绝申请的理由了。只要让他们同意远在他乡的弟弟没办法资助你就好了。”
“是吗……”
“是的。他们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今天是因为我在,碍了事,只能由惠婆婆自己去跟他们讲明白了。”
利根边说边把一份新的申请书交给惠。这是他临被赶出区公所时拿的。
“现在是两次没过,但俗话说‘事不过三’嘛。我们这就回家一起写申请书吧。”
“已经第三次了,一下就能写好的。”
其实,无论惠如何陈情,利根对福利保健事务所会不会核准也没有把握。但人心总是肉长的,他相信他们不会让如此形容枯槁的老人连吃三次闭门羹。要是这样还是不行,那么也许最好考虑把惠接过来。
利根把申请书给了惠,和她道别。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惠。远岛惠在三周后——2007年12月6日——被发现死于家中。
死因是饿死。
是官官通知他7日的报纸报道了惠的死讯。当时,利根奉命到札幌出差,无法与没有电话的惠联络。
他实在无法相信,但脑海的一隅也感到,他一直害怕的预感应验了。
后悔与自责、悲愤与冲击在利根心中翻腾,根本顾不上思考。
刚到连栋屋,只见惠家四周被黄色胶带封锁了。官官泫然欲泣地站在门前。
一看到利根,官官便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闷声哭了。
利根这才终于意识到,惠的死是事实。
“是……是隔壁的渊田先生发现的……说里面传出来的味道臭得不得了,进去抱怨……”
所以门一样没锁吗?
“发现惠婆婆……看起来实在不像活人,就叫了警察……”
“听说是饿死的?”
“是警察说的。说已经被停水好几天了。”
可恶!
利根握紧拳头。要不是官官紧紧拽着他,他就要不顾一切乱打一气了。
“惠婆婆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盐釜的警署。”
利根转身要去警署,官官说他也要去。虽然不常在一起了,但在利根心里官官仍是家人,所以没有拒绝。
两人向盐釜警署的人解释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轻而易举便让他们去看死者了。想必是因为惠没有任何称得上亲人的人吧。
利根和官官被领到太平间看惠的遗体。
惠的身体宛如枯木。皮肤变成茶色,肌肉和脂肪全都没了,头发好像一碰就会脱落。
面孔简直像不认识的人,脸颊和眼窝深陷,发黑的嘴唇皲裂得很厉害。
“据检视官说,不吃不喝的状态持续了约十天。如果只是不吃还好,但连续十天没水喝,一定会死。”
同行的警察难过地解释给他们听。
官官再也忍不住了,紧抓着惠的尸身开始呜咽。
利根看着他,一步也动不了,懊恼和无力感贯穿全身。
“解剖之后,从她的胃里取出了一大堆面巾纸。一定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
听着警察的说明,利根只觉得胸口好紧,呼吸困难。临死之前只有面巾纸可吃,吃着吃着口渴了,却连润喉的水都没有。嘴唇皲裂就是这个缘故。
“……没有得到生活保护吗?”
“好像是申请了。保护驳回通知就掉在她本人卧倒的地方附近。”
申请是受理了,结果却被驳回。
看到决定通知书时,惠有多失落、多绝望,光是想象就令人心惊胆寒。
“要是因为得不到生活保护而饿死,能对福利保健事务所问什么罪?”
“对福利保健事务所吗?不可能,不可能。有通知书,就表示审核过她的申请。民众不能介入审查,而且也不可能以任一申请者未获社会保障制度这个理由就起诉相关人员。核准申请是他们的工作,驳回也同样是他们的工作。”
警察说,无亲无故的死者在焚化后,将埋葬于无名氏墓地,费用由税金支出。这一点让利根感到无比讽刺。申请不到的生活保护费和焚化、埋葬尸体的费用一样都是税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把预算用在让人活下去的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