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预先订旅馆,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物色看上去不错的住处,很容易找到。附近若有味道好的餐厅酒馆,就进去喝啤酒、吃晚饭。饭前或饭后喝一杯——两杯也无妨——爱尔兰威士忌。
“You need cube(要冰么)?”主人这样问你。
“No thanks. With just water,please.(不,光水就可以了。)”你回答。
主人会意地微微一笑 (1) ,端来足足装有120ml的爱尔兰威士忌的大号玻璃杯(恐怕还有装180ml的),旁边放一小壶水。当然是自来水,不会上矿泉水那类煞风景的货色,因为自来水活生生的,好喝得多。
当地人喝威士忌基本上是半对半地兑水(苏格兰的艾莱岛也是如此)。约翰·福特以爱尔兰为背景的电影《沉默的人》 (2) 里,有人劝巴里·菲茨杰拉德喝威士忌:“要水?”“想喝水的时候我只喝水,想喝威士忌的时候我只喝威士忌。”他回答。作为电影场面虽然生动有趣,但实际上那样的人莫如说是少数派,大部分人则加少量的水。“那样才能喝出威士忌味儿。”他们说。
我一般干喝一半。也许是天生小气的关系,总觉得好东西用水掺和了未免可惜,横竖得干喝掉一半,然后停顿一下,加水进去,将杯子绕着大圈摇晃。水在威士忌中缓缓旋转,清澈的水和动人的琥珀色液体描绘出了由比重差带来的流畅纹路,稍顷融为一体。那一瞬间甚是美妙。
丁格尔半岛(位于爱尔兰西南——译注)格拉拉斯教堂
约四点钟时到达目的地,找旅店住下。冲罢淋浴,信步踱入旁边的酒馆。晚饭前要先喝一品脱黑啤。这个时间酒馆人最少,基本是空无一人,主人在里面百无聊赖地看报纸或看电视。若想打听当地情况,向他搭话即可,例如哪家餐馆味道最好,哪里有名胜古迹等等。对方肯定热情回答。喝完美味的啤酒,稍事休息,再慢悠悠上街散步,窥看店铺之类,物色看上去不错的餐馆,肚子也渐渐瘪了。这是旅行当中最快乐的时刻。到六点半,坐在找好的餐馆的椅子上,拿起食谱,研究吃什么合适。
进餐一般点葡萄酒 (3) ,但先从爱尔兰威士忌开始也可以,留在饭后也行。另外,饭后来一杯贵些的爱尔兰咖啡也是一策。这方面的搭配让人好生踌躇(虽然也无须循规蹈矩)。总之旅行当中对此类事情每天总要这个那个细加琢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这也不是、那也不可……
以我个人的——终究是我个人的——口味来说,适合饭前喝的爱尔兰威士忌一般有:
杰姆逊
特拉莫尔露
布希密尔
适合饭后喝的大致有 (4) :
珀迪
帕沃
麦芽布希密尔
总而言之,前者属于“激爽”系列,后者为“圆润”系列。当然如果整个儿颠倒过来,饭前喝“圆润”饭后来“激爽”,也不会有谁挑刺儿。没什么特殊规定,一切纯属个人喜好。
我在科克 (5) 机场租车点租的车是日产ARMERA。车头设计多少有所不同,但从大小来说,大约相当于日本所说的SUNNY。老实说,租的时候有些失望,心想原来还是什么SUNNY(因为过去租过几次SUNNY)。不过实际开着旅行,竟比预想的令人激动得多。
在手动变速上,也许稍微调整过变速比,用力一转,立时进入下一挡——已经顺利改换成欧式了。如此有节奏地拖着马力不大的引擎在苍翠的田间小道上轻快地行驶,深切地感到“唔,自己是在这么活着”。虽然都是出租用的SUNNY,但风格同在美国或日本租的全自动型(那只不过是移动的手段罢了)完全不同。
不过在爱尔兰开车兜风,最让我吃惊的是大家都能开出速度。在勉强擦肩而过的乡间窄路上,当地人无不“飕”一声疾驰而去,感觉上同《快跑啊,梅洛斯》无异。我想自己开得也够快的了,但还是不断被人超车。若被宝马或保时捷超过倒也罢了,不料“好歹能跑”的前几代小车也接连把我甩在后头,若是不能超车的山道便在后面紧催。爱尔兰人平时在街上见到都十分亲切,一脸笑容,而一旦手把方向盘就判若两人了。
继续说酒。到底是爱尔兰,不光威士忌,stout(黑啤)也甚为可口。在爱尔兰进酒馆,首先吃惊的是各家拿出的stout味道完全不一样。温度不同、斟法不同、酒杯不同、发泡不同——这些差异聚在一起,最终让人觉得根本没有同一种味道的啤酒,而是一会儿像英格丽·褒曼的微笑一般悄然变得柔润生辉,一会儿像莫琳·奥赫拉的嘴唇一般紧紧抿起,一会儿像劳伦·贝考尔的眸子一般浮起无可捉摸的冷静(我也觉得解释啤酒味道用女演员打比方并不确切,但别无他法)。总之,那里没有所谓“此为正确”的啤酒的一定之规。如果一家酒馆主人以为“我这里这么做是正确的”,那么他的啤酒局部上就是正确的了。由此,在这个爱尔兰世界,有无数的酒馆式正义并行不悖。国家人口如此之少,酒馆却如此之多,又居然都开得下去,我对此甚是佩服,而实际上,这些酒馆都开得不错,想必人们都能喝酒,且口味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