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哥们也相当异类呢。”木樽指着我说,“他是芦屋出身,却说一口东京话。”
“他这种情况不是挺常见的吗?至少比反过来的多呀。”
“喂喂,你这是文化歧视噢。所谓文化,不应该是等值的吗?东京方言凭什么就应该比关西话高贵呀?”
“我告诉你,它们也许是等值的,但是,明治维新以来,东京话就成了日本语的标准语了。其证据就是,塞林格的《弗兰妮与祖伊》(Franny and Zooey)的关西腔翻译并没有出版,对吧?”
“出版的话,我肯定买。”木樽说。
我可能也会买的,但是我没吭声。这种时候,最好还是少说话。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般社会常识,就是这样的。难道明君的脑子里只有乖僻的偏见(bias)吗?”
“乖僻的偏见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倒是觉得,文化歧视才是更有害的偏见呢。”木樽反唇相讥。
栗谷惠理佳聪明地变换了话题,以免继续抬杠下去。
“我参加的网球同好会里有一个芦屋来的女孩子。”她对我说道,“她叫樱井瑛子。你认识她吗?”
“认识。”我答道。樱井瑛子,是个身材细高的女孩子,长着个与众不同的鼻头。父亲经营着一个很大的高尔夫球场。她给我感觉特别矫揉造作,性格也不太好,而且胸脯平坦。只不过网球一直打得不错,经常参加比赛。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见到她。
“这个家伙人不错,可是呢,现在没有女朋友。”木樽对栗谷惠理佳说。他说的正是我。“长得虽然一般般,但很有教养,还挺有头脑,比我强多了。懂得也特别多,喜欢看那些深奥的书。他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健康小伙,身体肯定不会有啥毛病的。总之我觉得他是个前途远大的好青年。”
“这好办。我们俱乐部里也新来了几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可以介绍给他认识认识。”
栗谷惠理佳说道。
“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和这家伙交往一下啊?我是个浪人,做你的伴侣觉着有点吃力。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爱听,我的意思是,这个家伙,应该可以成为你的好伴侣,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能放心了,是什么意思呢?”栗谷惠理佳问道。
“就是说吧,我了解你们俩,比起你和那些不知来路的男人交往,当然你和他我更放心啦。是吧?”
栗谷惠理佳眯起眼睛,仿佛在细看一幅远近距离不太成比例的绘画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樽的面孔。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就因为这个,你希望我和这位谷村君交往吗?因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所以明君很认真地提出要我们像恋人那样交往,是这样吗?”
“这也不算是个坏主意吧。难道说,你已经有其他男人了吗?”
“没有啊。说什么呢。”栗谷惠理佳平静地回答。
“那就和他交往一下,不是挺好吗。就像进行文化交流那样。”
“文化交流?”栗谷惠理佳重复道,然后看了看我。
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一直缄口不言。我手里拿着咖啡小勺,仔细欣赏着小勺柄上的图案,就像鉴定埃及古墓出土文物的博物馆馆员一样。
“你所谓的文化交流是怎么一回事?”她问木樽。
“就是说吧,从稍微不同的视角去接触一下,对于咱俩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同的视角,就是你所谓的文化交流?”
“所以吧,我的意思是说……”
“不用说了。”栗谷惠理佳打断他的话,断然说道。如果面前有支铅笔的话,保不齐她会掰成两截的。“既然明君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进行一下这个文化交流吧。”
她喝了一口红茶,然后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转过身来,面对我微笑着说:“那么,谷村君,既然明君都这么提议了,什么时候咱俩就约会约会吧。这事多美好啊。约在哪天好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关键的时候说不出话来是我的一个老毛病了。即便住所变换,语言改了,这个根本问题总也解决不了。
栗谷惠理佳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皮面笔记本,翻开看了看时间安排:“这个周六,你有空吗?”
“周六没有什么安排。”
“那就定在这个周六了。那咱们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