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觉得,寓意或道理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故事里倒没有那么重要。”我说。
他听完,不明所以地望着我:“你是说,没必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默默点头。
“但如果是我的话,会很好奇的。应该会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如果我也遭遇同样情况的话。”朋友说。
“当时我当然也很好奇呀,”我说,“我仔细思考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大概也曾因此受伤。但随着时间过去,隔开一段距离远望,所有的事情在心里都渐渐变得乏味而又无关紧要。我渐渐觉得,这件事恐怕和人生的奶油没有任何关系。”
“人生的奶油……”他说。
我说:“我们的人生中,有时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无法解释,也不合逻辑,却唯独深深地搅乱了我们的心。这样的时候,大概只有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考虑,只有闭上眼睛,让一切过去,就像从巨大的浪涛之下钻出去一样。”
年轻的朋友沉默了一会儿,思索那巨大的浪涛。他是一位资深的冲浪者,应当经常认真地思考关于海浪的事。他终于开口:“但什么都不想,一定很难做到吧?”
“是啊,也许是很难。”
在这个世界上,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没有哪个是能轻轻松松就得到的吧?那位老人说话的样子,好像毕达哥拉斯在讲述定理,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还有,那个有无数个圆心,而且没有圆周的圆……”年轻的朋友最后问,“你找到像样的答案了吗?”
“谁知道呢。”我说着,慢慢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每当遇到难以理解又无法说明,却深深地搅乱内心的事时(这类事不常有,但的确发生过几次),我总是试图想起那个圆——有无数个圆心,却没有圆周的圆。像十八岁时在亭子的长椅上那样,闭上眼,聆听心跳的声音。
有时我觉得自己也许已经有了大致的理解,但往更深的地方想一想,却还是不懂。如此循环往复。不过,那个圆恐怕不是一个具体的图案,而是仅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中吧。我是这样以为的。当我们从心里爱上什么人、感受到某种深刻的怜悯、对这个世界的样貌抱有某种渴望、找到信仰(或类似信仰的东西)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理解或接受那个圆的存在了吧?虽然这不过是我没来由的推论。
你的大脑啊,是用来思考难题的,是为了把不明白的事想明白而存在的。它自然会成为人生的奶油啊。除了这奶油,其余的一切都是些无可救药的无聊事儿——在那个秋天将要结束的多云的周日午后,在神户的山上,白发老人这样说。那时的我手里拿着一束小红花。而事到如今,每当有事发生,我仍会开动脑筋,去想那个不同寻常的圆,想那些无可救药的无聊事儿,也想那无疑存在于我内里的、不同寻常的奶油。
查理·帕克演奏波萨诺瓦
大鸟回来了。
多么精彩的旋律啊!没错,大鸟回来了,伴随着那魁伟的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这颗行星的每一片土地上——从新西伯利亚到通布图——人们仰望天空,目睹飞鸟伟岸的身影,无不欢声雀跃。世界从而再次注满崭新的阳光。
时间是一九六三年,距离人们最后一次听到大鸟——查理·帕克的名字,已经过去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大鸟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世上每个地方的爵士乐爱好者都曾这样窃窃私语。他一定还活着,因为没人得知他死的消息。但是啊,也没人听说他还活着——有人说。
关于大鸟,人们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他被赞助人妮卡男爵夫人(1)收容,在她的豪宅中与病魔斗争。大鸟是大名鼎鼎的瘾君子,这件事大概没有哪个爵士乐迷不知道。海洛因——众所周知的纯白色粉末,足以置人于死地。还有传闻说,大鸟患上了严重的肺炎,五脏六腑都有各类疾患,还饱受糖尿病折磨,最后竟连精神也出了问题。就算他幸运地活下来,现在恐怕也等同于一个废人,不可能再拿起乐器。大鸟就这样从世人面前消失,成了爵士乐坛的美丽传说。那是一九五五年前后的事。
可是八年以后,一九六三年的夏天,查理·帕克再次拿起中音萨克斯,在纽约近郊的录音棚里录制了一整张专辑。专辑的名字叫《查理·帕克演奏波萨诺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