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我有一天也会那样尝试一下——在不成眠的夜晚,我也曾不经意间有过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说不定我也会设法弄到心爱的女人的身份证明或姓名牌,“心无旁骛”地把精神集中到一处,将她的名字吸收到自己体内,秘密地拥有她的一部分。那到底会是怎样的感受呢?不,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发生。我的手本来就笨,光是悄悄偷走别人的东西,都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即便那东西是无形的,或者那偷窃不与法律相违背,也是一样。
极致的爱恋,与极致的孤独——从此以后,每当我听到布鲁克纳的交响曲,都会深深思量品川猴的“人生”。我会想起那只上了年纪的猴子,在那座小小温泉乡的寒酸旅馆,卷着一床薄被睡在阁楼房间的样子。想起自己曾和它并肩靠着墙壁,喝着啤酒,一起吃过的柿种和鱿鱼丝。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位旅游杂志的美女编辑。因此,眼下我并不清楚她的名字在那之后的命运。希望她没有什么大碍,因为她没有任何罪过和责任。尽管内疚,我仍然无法告诉她品川猴的故事。
* * *
(1)日本古时的一种廉价旅店。店家只提供最基本的居住空间,食物甚至寝具有时都需要旅客自备。相应地,旅客只需要提供生火做饭消耗的柴火钱即可。
(2)Doo-wop,一种音乐类型。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发源于美国非洲裔社区,随后一段时间成为主流音乐。常由三至五人组队演唱。
(3)从“模仿者、模仿犯”一词的英文“copycat”转化而来。
第一人称单数
我平时几乎没有机会穿西装。一年里就算穿也不过两三回。之所以不穿西装,是因为几乎遇不到非穿成那样不可的场合。有时我也会视情况穿稍微正式些的外套,但不至于系领带,基本上也不会穿皮鞋。总之就结果而言,这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人生。
可是有时候,明明没有非穿不可的必要,我却会主动穿上西装,系好领带。这是为什么呢?打开衣橱,清点自己有什么样的衣服时(若不清点,慢慢就会忘记都有哪些衣服),看着那些买来后几乎没上过身的西装、原样套在洗衣店塑料包装里的正装衬衫,和连打过结的痕迹都没有的领带,不禁觉得对不住这些衣服,便将它们拿出来试穿。然后抱着看看自己还会不会系领带的念头,尝试几种领带系法,还会试着打出领带窝(Dimple)来。只有独自在家的时候我才会这样做。因为家里一有别人,我就得向他们大致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而当整套行头穿戴完毕,我又会想:费了这么大劲穿上的西装,立刻脱掉也未免太无趣了,不如就穿着这身衣服去外面走一走。于是,西装革履的我独自走上了大街。那感觉还不坏,表情和走路姿势仿佛都和平时有了一点不同,给我一种脱离日常生活的新鲜感。可是,漫无目的地在大马路上溜达一小时左右,新鲜感便会慢慢减退。西装和领带令我疲惫,脖子周围也痒得慌,还有点儿喘不上气。穿皮鞋走在路上的声音又脆又响。回到家,我踢掉皮鞋,脱掉西装,松开领带,换上软塌塌的圆领卫衣和针织裤,倒在沙发上,享受舒缓和平静。这是一项仅耗费一小时左右的,无害的——起码不至于让我有罪恶感的——秘密仪式。
那天我独自在家,妻子出门去吃中国菜了。我一点儿中国菜也吃不了(好像对几种常用的中国菜调料过敏),所以她每次想吃中国菜,就约上关系亲密的女性朋友去吃。
我一个人吃过简单的晚饭,久违地听起琼尼·米切尔的老LP,坐在读书专用的椅子上读推理小说。这张专辑我很爱听,小说也是我喜欢的作家的新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静不下心来,无论听音乐还是读书,精力都难以集中。要不看看之前录下来的电影吧,我想。可又没有什么想看的。偶尔就是会有这样的日子,尽管有自由的时间,打算做些喜欢的事,却想不到究竟该做什么好。明明有不少想做的事来着……我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转悠着,忽然心生一念:对了,要不穿穿西装吧。
我将几年前买的保罗·史密斯的深蓝色西装(当时是有需要才买的,但只穿了两次)摊在床上,为它搭配好领带和衬衫。浅灰色的宽领衬衫,配上在罗马机场免税店买的埃尔梅内吉尔多·杰尼亚的佩斯利纹细款领带。来到全身镜前,打量穿戴完毕的自己。还不错,至少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