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她有些顾虑地看我。我用手比画,示意她请便。她看了看对方的电话号码,然后接起来。来电好像是确认几项预约,餐厅的预约,住店的预约,飞机航班的预约之类。她看着手账讲了一会儿电话,然后有些为难地望着我。
“不好意思,”她用手捂住手机麦克风的位置,小声道,“问您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但不动声色地将名字告诉了她。她点点头,将名字报给电话那头。然后挂掉电话,向我道歉。
“真是非常抱歉!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我问。
她似乎有些犹豫,终究还是点了头:“是的,最近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就像得了健忘症似的。”
“还有其他想不起来的事吗?比如忘记自己的生日、电话号码、密码什么的?”
她果断地摇头:“没有,这些情况都没有过。我的记性一直很好,朋友的生日全都能背下来,也从没突然忘记过谁的名字。可现在唯独常常忘记自己的名字,真是让人费解。过个两三分钟,记忆会慢慢恢复,可是那两三分钟的空白到底是件麻烦事,也常让我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别人。”
我默默点头。
“这不会是早老性痴呆的前兆之类的吧?”
我叹了口气:“这个嘛,医学上的事我不是很懂,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你突然想不起自己名字的症状?”
她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半年前开始的。因为我有印象,一次赏樱的时候突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那应该是最早的一次。”
“我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当时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比如驾照、护照、保险证之类的。”
她咬着小巧的嘴唇,沉思了一阵,然后说:
“有,说起来,当时我的驾照丢了。午休的时候,我在公园长椅上休息,手包就放在身边。后来我拿出化妆盒,想补一下口红,再往旁边一看,手包居然不见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的视线离开手包的时间就那么一会儿,那段时间里,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也没听见任何脚步声。我四处看了看,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公园里也很安静,要是有人过来偷走手包,我肯定会察觉的。”
我一言不发,等她继续说下去。
“奇怪的事还不止如此。那天下午,警察很快就联系我,说我的包找到了。听说包被人放在公园附近的警察局门口,里面的东西几乎完好无损,现金、信用卡、提款卡、手机,全都原样未动地在里面。只有驾照不见了,只有这样东西被人从钱包里拿走了。警察局的人也很吃惊,说这怎么可能呢,不偷现金,只偷驾照,竟然还特意把包放到警察局门口。”
我悄悄叹了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时应该是三月末,我立刻去鲛洲的驾照窗口办了新的驾照。那是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不过幸运的是,也没造成什么实际的危害。鲛洲离我的公司很近,也没费多少工夫。”
“鲛洲是在品川区吧?”
“对,在东大井。我的公司在高轮,打车很快就到了。”她说完,忽然一脸讶异地望着我,“那个,我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和驾照被人偷走有什么关系吗?”
我慌忙摇头。可不能在这时候告诉她品川猴的故事。不然,她一定会让我说出那只猴子的住处,没准还会直接去那家旅馆和猴子见面,严厉逼问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没有关系。我就是忽然想到这里,问一下而已,因为都和名字有关。”我说。
她看着我,像是还没能接受我的解释。但我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问出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猴?”
“猴?”她说,“Monkey?”
“对。活生生的猴。”我说。
她摇头:“没有,这几年我应该一直没见过猴子。无论是在动物园,还是其他地方,都没见过。”
品川猴又开始行动了吗?还是说,那是其他猴子模仿它干的坏事(Copymonkey(3))?又或者是猴子以外的别的什么干的?
我不愿意相信这意味着品川猴重操“偷窃姓名”的旧业了。那只猴子曾经坦然地告诉我,心里存放七个女人的名字已经很足够了,它只想在群马县的小小温泉乡安宁地度过余生。我觉得那是它的真心话。可也没准儿那只猴子有某种精神上的沉疴,光凭理性无论如何也难以压制。也许是这种病,还有它的多巴胺强迫它的——“得了,还是干吧。”也许它真的再次回到品川,重拾了这一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