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还是高中生的王贞治。
早稻田实业高中优胜的那年春天,
他是四号击球手,队伍的王牌。
记忆澄澈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从望远镜的另一端往回看。
这么远,那么近。
而现在,我在这里
被一群穿着条纹衫
强悍而凶恶的印第安人包围,
在养乐多燕子队的旗下
送出悲痛的声援。
岂不是离故乡太远了吗?
在海流之中的小小孤岛上,
我的心隐隐作痛。
※
无论如何,世上所有的棒球场里,我最喜欢待在神宫球场。我喜欢坐在一垒侧的内场席,或者右外场席。喜欢在那里听见各种声音,嗅到各种气息,仰望天空。喜欢让肌肤感知吹来的风,喝着冰好的啤酒,望着四周的人群。无论赢球还是输球,我都无比热爱在那里度过的时光。
当然,赢比输好得多。这个毋庸置疑。但时间的价值或分量,不因比赛的胜负而不同。时间怎么说都是同样的时间,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一小时就是一小时。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必须珍视的。与时间好好和解,尽可能留下宝贵的记忆——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在观众席落座后,喜欢先来上一口黑啤酒。但卖黑啤酒的孩子不太多,找到他们要花点工夫。终于认准了一个,高举着手招呼他过来。他来了,是个年轻瘦弱的男孩子,看起来似乎营养不良,头发很长,可能是来打工的高中生吧。他走过来,先向我道歉:“不好意思,那个,我卖的是黑啤酒……”
“不用道歉,完全不用。”我安抚他,“我一直等着卖黑啤酒的来呢。”
“谢谢您!”他说着,开心地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个夜晚,从此刻开始,卖黑啤酒的男孩子想必还要向许多人道歉。“不好意思,那个,我卖的是黑啤酒……”因为大部分观众想要的恐怕不是黑啤酒,而是常见的拉格啤酒。我付了钱,为他送上小小的祝福:“加油哦。”
我写小说的时候,也常常体会和他一样的心情。我也想朝全世界的人们一个个道歉:“不好意思,那个,我卖的是黑啤酒……”
不过,还是算了吧。小说的事就不要想了,今晚的比赛即将开始。来吧,祈祷球队能获胜。与此同时,也(悄悄地)做好面对失败的准备。
* * *
(1)大阪府大阪市和兵库县神户市这两大城市之间的区域,主要为兵库县东南部地区。
(2)日本俗语。因杜鹃鸟叫声有孤寂之感,故日本人在形容门庭冷落时会说“空有杜鹃叫”。
(3)王贞治和长岛茂雄。二人都是读卖巨人队的核心选手。
(4)日语中“沙因”与“沙恩”发音相同。“沙恩”是著名的美国电影《原野奇侠》中擅长骑马的主角的名字。
狂欢节Carnaval
在我迄今为止认识的女人中,她是最丑的一位——这样讲似乎不太公平。比她容貌丑陋的女人,实际上一定还有很多。可若说她是和我人生的关系大体亲密,并在我记忆的土壤里扎下根的女人中最丑的一位,恐怕没错。当然,如果不用“丑”这个词,而是委婉地用“不漂亮”来形容,肯定能让读者——特别是女性读者——更自然地接受。但即使如此,我依然执意选择了“丑”这个直截了当(甚至有些粗暴)的词。因为这个词更贴近她这个人的本质。
暂且用“F※”来称呼她吧。在文章里披露人家的真实姓名,从各种角度来说都不合适。顺带一提,她的本名和“F”或“※”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F※也会在某个地方读到这篇文字。尽管她常说,除了在世的女作家,她对其他人写的东西基本上毫无兴趣,但在某种机缘巧合下注意到我这篇文章,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一旦读了,她毫无疑问会发现,我在此讲的是她本人的故事。不过,就算我写下“在我迄今为止认识的女人中,她是最丑的一位”,想必F※也不会介意。不,说不定她还会觉得很有意思。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比身边其他人都清楚自己的容貌并不出众——或者该说是“丑陋”,并反而以自己的理解方式接纳并享受着这一事实。
我想,在这个世上,这样的例子一定非常罕见。自觉容貌丑陋的丑女数量本就不多,坦率地接受这一事实,还能从中找到些许愉悦感的女人,就算不是根本没有,恐怕也极为稀少。从这个角度来看,是的,我想她实在是个不一般的人。这种不一般不只吸引了我,还将相当多的其他人吸引到她身边。就像磁铁会吸引形状各异、有用或无用的铁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