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惠在心惊肉跳当中等待骑士团长来接自己。然而骑士团长怎么等也不出现。事情未必如愿以偿。免色不一定给他以可乘之机。何况,骑士团长这个人物——抑或理念——具备怎样的实际能力?可以信赖到什么程度?她都心中无数。但现在除了指望骑士团长别无他法。真理惠坐在衣帽间地板上,双手抱膝,从门缝间注视地板铺的地毯,不时伸手轻捏一下连衣裙的底裾,仿佛那对她是不可或缺的救生索。
房间暗度明显增加的时候,走廊再次响起脚步声。仍是缓慢的轻柔脚步声。声音来到她躲藏的房间前面时,陡然停了下来,就好像嗅到了某种气味。少顷,响起开门声。这房间的门!毫无疑问。心脏冻僵,就要停止跳动。是谁(想必是免色。此外这家中不可能有任何人)把脚迈入房间,随手缓缓关门,咔嚓一声。房间里有那个人 ,百分之百 !那个人也和她一样大气不敢出,侧起耳朵,试探动静。她心里明白。他没有开房间的灯,在幽暗的房间中凝眸细看。为什么不开灯呢?一般说来不是要先开灯的吗?她不解其故。
真理惠从百叶门的空隙瞪视地板。若有谁朝这里走近,可以看见其脚尖。还什么也没看见。然而这房间里有人的明显气息。男人的气息。而且那个男人——估计是免色(除了免色,又有谁会在这座房子里面呢)——似乎在幽暗中目不转睛盯视衣帽间的门。他在那里感觉出了什么,感觉出衣帽间里正在发生与平日不同的什么。此人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打开这衣帽间的门!舍此不可能有别的选项。这扇门当然没锁,打开无非伸手之劳——只要伸手把拉手往他那边一拉即可。
他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汹涌的恐惧感钳住了真理惠全身,腋下冷汗淌成一条线。我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本应乖乖留在家里才是,留在对面山上那个令人想念的自己的家。这里有某种可怕的存在 ,那是容不得自己随便靠近的。这里有某种意识运行。想必金环胡蜂也是那种意识的一部分。而那个什么 此刻即将把手伸向自己。从百叶门空隙已可看见脚尖,那是大约穿着褐色皮革室内鞋的脚。但因为过于黑暗,此外一无所见。
真理惠本能地伸出手,狠命抓紧挂在那里的连衣裙裾。5码花纹连衣裙。她在心中祈愿:救我!请保护我!
来人在对开的衣帽间门前久久伫立,什么声响也没发出,甚至呼吸也听不见。俨然石头雕像凝然不动,只是定定观察情况。沉重的静默和不断加深的黑暗。在地上蜷作一团的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止。牙齿和牙齿相碰,咯咯低声作响。真理惠闭目合眼,恨不得把耳朵塞住、把念头整个甩去哪里。但没有那样,她感到不能那样做。无论多么恐惧,都不能让恐惧控制自己!不能陷入麻木状态!不能丧失思考!于是,她瞠目侧耳,一边盯视那脚尖,一边扑上去似的紧紧握住粉色连衣裙那柔软的质地。
她坚信衣服会保护自己。这里的衣服是自己的同伴。5码、23厘米、65C的一套衣服会拥揽一样保护我、将我的存在变成透明之物。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 。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这里,时间不是均一的,甚至不是有序的。然而还是像有一定的时间过去了。对方在某一时刻要伸手打开衣帽间的门。真理惠已感觉到了那种明确气息。她已做好心理准备。门一开,男子就会看见她;她也会看见男子。她不知道往下将发生什么,也猜测不出。这个男子可能不是免色 ——这一念头刹那间浮上她的脑际。那么他是谁 ?
但最终男子没有开门。犹豫片刻缩回手,直接从门前离开。为什么他在最后一瞬间转念作罢了呢?真理惠无由得知。大概是有什么 制止他那样做。随即,他打开房间门,走到走廊,把门关上。房间重新处于无人状态,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计谋。这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她坚信不疑。真理惠终于闭上眼睛,大大呼出全身积存的空气。
心脏仍在刻录急速的律动。警钟已经敲响——小说势必这样表达,尽管她不晓得警钟是怎样的东西。正可谓千钧一发。但有什么最后的最后保护了我。话虽这么说,可这场所实在危机四伏。有谁 在这房间中觉出了我的气息,绝对!不能总在这里躲藏下去。这次总算有惊无险,但往下未必一直这样。
她仍在等待。房间愈发黑暗。而她在此静等,只能保持沉默,忍受不安与恐惧。骑士团长决不至于把她忘掉不管。真理惠相信他的话。或者莫如说除了信赖那个说话方式奇妙的小个子人物,她别无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