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白石头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到后门外,扶姥娘上了马;家中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
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里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回到家里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看到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里,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了他姥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家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
“白教头弃家在逃,祖孙不知去向。”
刘太尉见告,大怒道:
“贼配军在逃,看那厮侍头哪里去!”
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白石头。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白石头祖孙二人自离开东京,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白石头挑着担儿跟在姥娘的马后,口里与姥娘说道:
“天可怜见!惭愧了我们祖孙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刘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着了!”
祖孙二人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头。
“走了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哪里去投宿是好?”
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白石头看了,道:
“好了!遮莫去那里赔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当时白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白石头放下担儿,与他施礼。庄客道:
“来俺庄上有甚事?”
白石头答道:
“实不相瞒,小人祖孙二人因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头,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庄客道:
“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
白石头又道:
“大哥方便。”
庄客入去多时,出来说道:
“庄主太公教你两个人来。”
白石头请姥娘下了马。白石头挑了担儿,就牵了马,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歇了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祖孙二人,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条,足穿熟皮靴。白石头见了便拜。太公连忙道:
“客人休拜!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
白石头祖孙二人叙礼罢,都坐定。太公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如何昏晚到此?”
白石头答道:
“小人姓张,原是京城人。今来消折了本钱,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路程,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假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
太公道:
“不妨。如今世上人哪个顶着房屋走哩?你祖孙二人敢未打火?”
叫庄客安排饭来。
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桌子。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桌上,先烫酒来筛下。太公道:
“村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
白石头起身谢道:
“小人祖孙无故相扰,此恩难报。”
太公道:
“休这般说,且请吃酒。”
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白石头祖孙到客房里安歇。白石头告道:
“小人姥娘骑的头口,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并拜酬。”
太公道:
“这个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到后槽,一发喂养。”
白石头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白石头祖孙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白石头姥娘在房中声唤。太公问道:
“客官失晓,好起了。”
白石头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说道:
“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
太公问道:
“谁人如此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