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一个人藏在打麦场上就不害怕吗?”
三姨:“当时觉得麦秸也是亲切和熟悉的,也就顾不上害怕了。”
……
剧情在这里又有一个转折——三姨八岁那年,她又偷着跑回来一次。这次进了娘家门,哥哥没有往外抽她。一开始她以为哥哥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还有些惊喜,但接着她发现这和哥哥态度的转变没有关系,哥哥还是原来的哥哥,而是因为哥哥正在发愁三年前的猪娃现在已经养成了一头大猪对它无法处置而顾不上三姨。——这头大猪是一头老母猪,小的时候看上去活泼可爱,三年前三姨头一次偷跑回来的时候还和它睡过一夜。那时三姨还把它当成娘家唯一能够收留她让她跟它睡觉的亲人——看来老胖娘舅有养猪的习惯,25年后也是因为一头猪娃,和二姨结下了血海深仇——夜里在搂着它睡觉的时候,还把它当成温暖的哥嫂对它倒自己冰河和灶台的苦水呢。第二天临走的时候,还一步一回头的看这猪娃:
“小猪娃,我真想你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呢?”
想着想着都流了泪。那小猪娃也在那里呆呆地看三姨,仰着小脑袋似乎说:
“三姨,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搂着我睡觉呢?”
但这是小猪娃没有长大的时候。三年之后它长大了,于是性质也就变了。它就不那么温顺和对你亲切了。它渐渐丧失了人性而开始恢复自己的兽性,于是就像狗和狼一样开始吃人咬人。现在娘舅要出卖这头猪,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跳到猪圈里把它赶出来。当三姨再一次偷跑回来的时候,老胖娘舅正在发愁猪而把三姨给忽略了。他在那里发愁赶猪而忘了拿鞭子赶人。是猪救了我的三姨。三姨这时虽然发现了不是哥哥的转变是猪遮挡了人也正是这样她更要感谢三年前的猪娃呢。多亏你长大了,多亏你开始咬人了。但是她哪里能预料到我们的导演和男主演这时在思维逻辑上倒是突然来了一个陡转呢?本来他看看猪就忘记了妹妹,现在看到妹妹他头脑里突然就产生了灵感想到了猪。猪和妹妹都是难题,现在把这两个难题连到了一起,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呢?这可真是一箭双雕,这可真是以夷制夷,这可真是数罪并罚——你不是又偷着跑回来了吗?你不是本来也要挨我的鞭子吗?这猪不是吃人咬人赶不出来吗?那么现在我把鞭子交给你,由你——一个八岁的孩子——仍是发育不良一头黄毛啊——跳到这猪圈里,把这吃人咬人的大猪给我赶出来怎么样?——没想到这万全之策他还在那里苦恼,一想出这一箭双雕的伎俩他的神经是多么地兴奋呀,他甚至要在那里叫起来和跳起来了。他兴奋地一叠连声喊:
“三妮,你回来得正好——你过去不是跟这猪娃亲吗?现在马上跳进猪圈把猪给我赶出来!你赶出来我就让你在猪圈再住一夜,你不赶我马上拿起鞭子抽你回去!”
俺三姨听到这话——当然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娘家的猪圈。她还为这样的条件交换而有些兴奋呢。她还认为自己占了一个便宜呢。不就是把那个跟自己像亲人一样的小猪娃从猪圈里赶出来吗?将它赶出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娘家呆上一夜了。天大的便宜就这么降到我头上了吗?斗大的元宝就这样凭空而降了吗?听到哥哥一声喝,三姨甚至顾不得擦掉头上的汗——刚刚奔跑了30里——忙不叠地——生怕晚了哥哥再发生反悔呢——就跳进了她所熟悉的猪圈。但是三姨恰恰忘记了一点,这猪圈她也好长时间没有来了;当年的小猪娃,现在已经不是小猪娃了它已经成长为吃人咬人的狗和狼了,你怎么不调查一下就像三年前一样往里跳呢?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是上了已经成年的你哥的当了——当然从长远的艺术效果和你要当明星的历史角度看那又是你哥和导演成全你了——,当你跳进猪圈还没来得及接近你所熟悉和亲爱的小猪娃时,这头陌生的大猪一下就跳到你身上,六亲不认地“嗷”地一声照你的胸脯上就吞了一口。你胸前的一块肉就迅雷不及掩耳地被它撕咬下来接着就露出鲜血淋漓的创面你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昏迷过去。
……
三姨说到这里,往往有些伤感突然也有些决然——以显示自己开始觉悟——地说:
“从那以后,从9岁到19岁,我再没往娘家迈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