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武内仿佛专门等到雪见从医院回来,卡着时间来到梶间家,顶着苍白的脸反复道歉。
武内说,由于今天时间太晚,他联系不上保健所,明天会第一时间把杜宾犬送走。可是照那个样子,雪见怀疑狗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天。
雪见的大腿上除了被咬到的撕裂伤,周围还有一片紫色的淤血。所幸伤口不算太深。她在外科医院做了消毒,医生还给她开了止痛药和抗生素[1]。
武内的道歉主要由婆婆应对。公公和俊郎都在起居室,但除了打招呼就没再插嘴。雪见虽然是被道歉的对象,却也保持了一定距离。武内可能将其理解为态度的僵化,头压得越来越低,反反复复地说:“真是太对不起了。”
这次的事情的确起因于武内散养大型犬并且疏于管理的过错,雪见心里也是有气的。一旦有什么差错,円香就可能成为牺牲品。然而,这并非她无法坦率接受武内道歉的唯一理由。说白了,雪见有点怕他。
“唉,大家都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武内先生,你的心情我们已经很了解,你也别再纠结这件事了。”
婆婆始终对他温和有礼,反倒让武内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说着,婆婆无奈地看了一眼不跟武内搭话的雪见。她这么一看,武内也跟着看了过去。那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了雪见的冷漠,眼中闪过一道漆黑的阴霾。他略微眯了眯眼,像是在警惕什么。等到婆婆重新看向武内时,那些细微的变化已经消失无踪了。
武内在桌上留下了一个空白的信封。从头到尾,没有人说他一句不是。因为婆婆始终在创造友好的氛围,而且武内已经表达了足够的歉意,甚至有点烦人了。
“哎,你看这……”
婆婆收拾好茶杯后,拿起桌上的信封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惊呼。
“看,怎么这么多呀!”
她从信封里抽出了一沓钞票。雪见本以为里面顶多就两三万日元,看到钞票的厚度,不由得大吃一惊。
“有三十万。”点完钞票,婆婆看了看周围的人,“他爸,这里面有三十万呢。”
“哦……”公公只是略显困惑地哼了一声。
“好啦好啦,人家给的,咱们就收下吧。”唯独俊郎满不在乎。
“要是我们去打官司,起码也能拿到这个数。那个人很会做。虽然过错在他那边,但是他出这么多,咱们的确说不了什么。”
“是呀。虽说只是宠物犬,但也是他唯一的家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咱们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呢。”婆婆的语气明显在同情武内。
“反正听了他刚才的话,我觉得那人还不错。”
俊郎摸着下巴,兀自点了点头。据说他被雪见的尖叫惊醒,但是等到下楼时,事情已经结束了。真够悠闲的。妻子和女儿体会到的恐惧,在他眼里好像也事不关己。
“看来应该找个机会,还回去一点啊。”公公嘀咕道。他的思维好像也被那过于丰厚的赔偿占据了。
“咱们不必跟他客气。”
俊郎说了句理所当然的话。婆婆倒是赞同了公公的看法,答了一句“对啊”,接着看向雪见。
“雪见一定很生气吧,这我可以理解。可是人家上门来道歉,你多少也应付两句呀。”
“人家在行动上已经做到最好了。”俊郎插嘴道。
“嗯……”雪见承认了自己在闹别扭,又噘着嘴说,“可我有点怕那个人……”
“他可是个好人。”婆婆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可以用有色眼镜看待别人。”
她似乎意指公公判的那桩冤案。
“你这样可当不了律师的妻子。”俊郎也开玩笑调侃道。
然而,雪见心中的龃龉只能说与之相似,实则完全不同。那是她凭自己的五感得到的真实感觉。
注释:
[1]日本自1956年的人类病例和1957年的动物病例后,就未发现狂犬病病例,且国内已立法规定犬类的疫苗接种和检疫制度,目前一般建议出国旅行者接种狂犬病疫苗。——译者注
5遗嘱
星期六,大姑子满喜子来到梶间家,家中顿时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妈妈怎么样?”
虽然每两天会打一次电话询问,可是她进屋后照旧用这句话充当了开场白。说话时,她的目光无比锐利,仿佛绝不会放过任何看护的懈怠。又因为她身材丰满壮硕,动作充满威压,现场的气氛更加紧绷了。寻惠面对这个俨然检察官的大姑子,不得不努力放松绷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