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呐!时间再充裕些就好了!”
“那一来,我也怕要赖在这里不走喽。”我笑道。
“啊,可也是。”玲子说,然后转向直子,“对了,得去阿冈的家讨葡萄吃,忘得死死的了。”
“一块儿去?”直子问。
“噢,借渡边君一用好么?”
“好好。”
“那么,两人再来个夜间散步吧。”玲子拉起我的手说,“昨天还差那么一点点,今晚搞利索算了。”
“请请,悉听尊便。”直子哧哧笑道。
风凉浸浸的,玲子在衬衫外面套了件对襟羊毛衫,双手插进裤袋。她边走边望天,像狗似的抽鼻子嗅了嗅,说“有一股雨气味儿”。我也同样嗅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嗅到。不过天空云层确实多了起来,月亮也被掩到后面去了。
“在这里待久了,光嗅空气的味道就能大致捉摸出天气。”
走进工作人员住宅所在的杂木林后,玲子叫我稍等一会儿,独自走近一户房前按了下门铃。一位主妇模样的妇女出来,同玲子站着聊了几句,然后嘻嘻笑着折身转回,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玲子接过,对她说了声“谢谢,晚安”,朝我这边赶回。
“瞧,葡萄要来了!”玲子举起塑料袋给我看。袋里的葡萄相当有分量。
“喜欢葡萄?”
“喜欢!”我说。
她取出最上头的一串递给我:“已经洗过,吃好了。”
我边走边吃,皮和籽随口吐在地上。葡萄着实水灵得很。玲子吃着自己那份。
“三天两日教那家男孩一次钢琴。作为酬谢,那家人这样那样给了我不少东西,这两天喝的葡萄酒就是。还可以托他们在市内买一点零碎用品。”
“昨天你没讲完,想接着听下去。”我说。
“好啊。”玲子说,“不过要是每晚都回去得那么迟,直子怕要怀疑你我的关系吧?”
“就算那样也想接着听完。”
“OK,那就到有屋顶的地方讲好了,今天有点凉。”
她从网球场往左拐,走下一段狭窄的楼梯,来到几个像筒屋一样排在一起的小仓库跟前,打开头排一座的门,进去拉开电灯。
“进来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仓库里靠墙整齐排列着越野滑雪板、雪杖和靴子,地上堆着扫雪工具和除雪剂等物。
“以前每当想一个人待一会的时候,就常来这里练吉他。小地方不错吧?有条不紊的。”
玲子弓身坐在除雪剂袋子上,叫我坐在旁边。我乖乖落座。
“房间里有点憋烟,可以吸烟么?”
“别客气,请。”
“戒不了,就这个戒不了。”玲子蹙起眉头说,旋即如饥似渴地吸了一口。吸烟吸得如此香甜的人怕是为数不多。我一粒一粒揪着葡萄,细嚼慢咽,把皮和籽扔进当垃圾箱用的白铁皮罐里。
“昨天讲到哪儿了?”玲子问。
“在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爬上悬崖峭壁掏燕窝,是这里吧?”我说。
“你这人也真怪,开玩笑还一本正经的。”玲子有些愕然。
“讲到每周六上午那女孩来练一次钢琴,大概。”
“对对。”
“如果把世人分为善为人师和不善为人师两类的话,我可能属于前一类。”玲子说,“年轻时并没那样想,当然也是因为不愿意去想的关系。可是一旦上了一定年纪,有了自知之明,就开始这样认为了。就是说,自己擅长教别人东西,我,真的很有两手咧!”
“我也那样看。”我表示同意。
“较之对自己本身,对别人我要耐心得多,而且容易找出对方好的一面,我是这一类型的人。总之就像火柴盒侧面那块粗糙的擦火皮,不过这没关系,无所谓的。我也并不厌恶自己的这副德性,同二流火柴杆相比,我还是更乐意当一流火柴盒。明确意识到这一点,呃——还是在教那女孩之后。那以前,年轻时我也短期教过几个人,但当时没怎么在意,而在教那女孩后就意识到了。嗬,真没想到自己教别人教得那么得心应手。就是说,钢琴教得非常顺利。
“昨天就说过,在技巧这点上,那孩子弹得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况且她本人也没想当音乐家,这样我教起来也格外轻松省力。加上她就读的学校差不多是一所预科式女校,只要成绩说得过去,就可直接升入大学,用不着拼死拼活用功,她母亲也叫她只管尽情学点课外的算了。所以,对那孩子,我没有啰啰嗦嗦指手划脚。而她也讨厌别人这样做,这点刚见面我就看出来了。尽管她口头上百依百顺,可骨子里绝对一意孤行。这么着,我首先让那孩子喜欢怎么弹就怎么弹,百分之百地。然后我才用各种弹法演奏同一支曲子,两人一起探讨哪种弹法好以及喜欢哪一种等等,之后让她重弹一遍。结果,她比前次弹得大有长进。她能敏锐地捕捉一种弹法的高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