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学校的考试还是母亲买来的练习题,他总是能得满分。母亲笑着称赞小纯:“小纯真不简单!连我都办不到呢。我想,你一定是天才。”
至于你,无论是考试还是练习题,你都考得马马虎虎,虽不至于不及格,但也不是满分。你的母亲对此并不满意。
她常常对你长吁短叹,无奈地露出浅笑。
“不行啦。”“为什么你办不到呢?”“你看小纯考得多好呀。”
这些责难的话语里并没有怒气,而是笑意,只是,那和称赞小纯时的笑意天差地别。
记忆中,母亲几乎不曾认真称赞过你,也未曾生气地责骂过你。你只记得她常常叹着气,露出无奈的冷笑。
年纪虽小,但你仍能了解你母亲之所以如此对待你,全因为你辜负了她的期望。
最爱的妈妈所给予你的期望,如同世界对你的期望。无法响应这份期望,让你内心既空虚又难过,仿佛破了一个洞。
《晚霞渐淡》这首曲风惆怅、宣告练习题时间到来的曲子,越听越令你悲从中来。
为什么我跟小纯差这么多呢?
有时你不禁认真思量。
和小纯生长于同一个家庭,过着几乎相同的生活,就连用在读书上的时间也相差不远,为什么小纯能考高分,你却比不上他?相比之下,小纯动不动就感冒、发烧,还经常请假,你却不常生病。
老天爷是不是用聪明换走了小纯的健康呢?
可是,这一点也不合理。因为小纯的聪明与虚弱,都令你母亲疼爱不已。
你母亲特别宠爱聪明又体弱多病的小纯。她的爱,等同于世界的爱。
她对体弱多病的小纯照顾得无微不至。“小纯细皮嫩肉的,轻忽不得呀。放心,妈妈会保护你啊。”她每天早上帮小纯量体温,只要稍微超过三十七度,就会向学校请假,背他去医院。
你母亲永远满脑子只有小纯,也永远只会称赞和担心小纯。
脑袋普通、健康尚可的你,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若你难得感冒了,虽然她表面上会照顾你,态度却与对待小纯时的相差甚远。“真是的,真受不了你这孩子。”她只会一脸不情愿地喂你吃感冒药。
说穿了,你感受不到她的爱。
当然,幼小的你无法理解“爱”这种抽象的名词。但即使无法了解氧气,身体也知道少了它会觉得痛苦。你下意识地领悟到,母亲给小纯的微笑里有一股暖流,面对你时则没有。
每当母亲嘲笑你,你总觉得自己宛如溺水般呼吸困难,也觉得自己就像在金鱼缸底苟延残喘的小金鱼。
久而久之,你发现母亲并非看你不顺眼,而是她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如此看待。
只有小纯例外。
唯有小纯,能使她露出会心的微笑。唯有小纯,能让她赞誉有加。
小纯以外的所有事物,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只会叹口气,一笑置之。
即使幼小如你,也明白她那叹着气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喜悦与快乐。
冷笑、失笑、嘲笑——早在你学会这些词汇之前,母亲的态度就已告诉你,世上有一种笑容叫“假笑”。
她的口头禅是“幸福”。
“能跟你爸这么勤奋老实的男人结婚,还生了小孩,住在好房子里,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无论吃饭或看电视,你母亲总爱劈头就冒出这句话。
她并没有说谎。
每天加班的父亲确实勤奋老实,他们也生了你和弟弟两个小孩,还拥有一幢带院子的两层独幢楼房。
一切都正如她所说。但她口中的“幸福”两字,你怎么听都觉得不踏实。
幼小的你,肯定下意识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如果真的幸福,根本不需要动不动就挂在嘴上;如果真的幸福,根本不会叹气,皮笑肉不笑的。
她口中的“幸福”,隐藏着某种不安定的暗潮。
有时候,你母亲也会把小孩拉进那股暗潮中。
“小纯、阳子,生在这么富裕、进步的国家和时代,你们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吗?在非洲那些贫苦国家呀,像你们这种年纪的小孩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光是每天能有饭吃,你们就该偷笑了。”
贴在小学走廊上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海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贫穷得令人难以想象。每每看着海报上那名打着赤膊的黝黑少年与“每三秒就有一名孩童丧生”的句子,你就会感到一阵心痛。
妈妈是正确的。
我比那孩子幸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