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就说日本吧!我们小时候也很穷。那时根本穿不起洋装,都穿着劳动裤(5)去上学,每天的午餐都是鲸鱼肉(6)跟脱脂奶粉泡的牛奶——不过,这年头的小孩大概不懂吧,那两样都难吃得要死,光是不必吃那些东西,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你知道这个国家曾经非常贫穷,因为学校的资深老师常常向你们吐苦水,述说从前的人过得多么辛苦。
妈妈果然是正确的。
和以前的小孩比起来,我幸福多了。
不过,那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实。
无论你是否比来自远在天边的国家或很久以前的时代的人来得幸福,这样的“幸福”对你而言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你的母亲还没说完。
“我们一家子呀,真的很幸福啊。”
她叹口气,露出假笑。
曾几何时,你觉得妈妈变得好陌生。
那大概是青春期——也就是叛逆期——所带来的影响吧。
随着胸部隆起、初潮来临、身体变得越来越像大人,你开始正视“自我”,明白自己是与别人不同的个体。
你从学校和朋友身上所学到的道理远胜于在家庭中所学。与此同时,原本在你心中占有绝大分量的母亲,地位也随之下降。
久而久之,你对母亲产生了怨怼、不满与不信任。
举例来说,小纯得到母亲的关心,你却只得到母亲的假笑。过去你只感到悲伤、落寞,如今却认为她不公平、偏心。
此外,你发觉母亲其实不常认真做家务,而且异常无知。
她很会做表面功夫,只把玄关和客厅打扫得一尘不染,卧房和二楼的房间却一个月才打扫一次,平常乱得要命;餐桌上的食物则多半是从小吃店或超市买来的熟食。还有,她常常一脸认真地说:“美国的首都当然是纽约呀。”“月极(7)这家公司旗下的停车场真多呀。”简直匪夷所思。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母亲老爱在奇怪的地方自鸣得意。明明自己也不大做家务,却沾沾自喜地说:“昨天我去了木村太太家,她家简直脏得不得了!我就说嘛,职业妇女就是不行。”不然就是把买来的熟食盛到盘子里,然后说什么“我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呢”,仿佛那是她的拿手好菜似的。万一谎言被戳破,她不仅绝不承认,有时还会恼羞成怒地大吼:“这种事我也知道!”
这个人是怎么搞的?
随着身心逐渐成长,母亲在你心中的地位也逐渐改变。
升上初中后不久,出生以来第一次,你知道自己坠入了爱河。
学校规定所有学生都必须加入社团,而你决定加入美术社。
其实,你对美术没什么兴趣,说到艺术家,也只认识毕加索和之前曾在电视广告上大喊“艺术就是爆炸!”的大叔(8),小学时也不算擅长做美工。
硬要说原因的话,你只是觉得社员多半是女生,所以很容易入社;还有走廊上张贴的那张“美术社征求新社员!”海报上的那片海很漂亮,仅此而已。
美术社的社团活动很轻松,只要下课后到美术教室任选主题画张图或做点东西即可,而自己最喜欢的作品将会在秋季文化祭展出。
虽说可以自由发挥,但一年级的社员几乎都是门外汉,根本不知该从何做起。因此,指导老师跟学长学姐决定在第一学期教大家基础素描与相关技巧。
这时候,负责指导你的是二年级的山崎学长。
尽管从名单上来看,美术社社员男女各半,但男生多半只是挂名入社的不良少年,很少出席社团活动。其中,山崎算是少数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男生之一。
山崎学长身材瘦小,脸色苍白,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人真不起眼”。而且,你也比较希望由学姐来指导自己。
然而,和山崎学长接触后,你发现他不但平易近人,教你画画也相当细心。
“听好了,首先,千万别想一夕变成绘画高手。画得差也没关系,心情放轻松,就当是涂鸦吧!不过,你必须仔细观察目标,画不好无所谓,仔细观察就对了。”
从山崎的言谈中,你看出这个人非常喜欢画画。
嘴上说“画不好也无所谓”“放轻松画”的山崎,其实是社团数一数二的绘画高手。他个性一板一眼,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美术教室,然后直到最后一刻才愿意放开素描簿跟画架。
在山崎的指导下,你不仅完全不觉得痛苦,甚至还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