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共性”来推断。“虚拟实境”的核心技术是对现实的“完全重建”,而非仅凭无理无据之幻想就能打造,这是“常识”。也就是说,没有蓝本参照的假想物,是无法虚拟的;而一旦被虚拟了,则必有现实可循。我在以此为基准对过往的细节进行分析后发现,某个习惯性动作(如将钥匙放在门框上)或偶然性行为(如关于耳环、名片的部分)是可以进行“数据修正”的,但某个新的人物角色(如七美、丰浦)或建筑物(如电视台大楼)却是无法“凭空虚拟”的,必定是基于现实存在的产物。那么,我在“最后一次”进入游戏并好像是gameover而退出游戏后,被告知七美等人不存在、找不到电视台大楼等经历,昭示着“实境”被“Klein-2”虚拟出来后再被否定的真相,这正说明准备自杀之时,我还在壶内!
我毅然决然地将刀片向手腕切去,流血的疼痛尽管很真实,却仿佛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有股超然物外之感......
于是,我“活”了过来。
我还是很关心梨纱的下落,因此早早想好“生还后”必须表现出虚实不分的谵妄症状。
伊普西隆公司的人深信我疯了,一边说着“游戏结束了”“你已经通关了”之类虚伪而空洞的安慰话,一边用那辆土得掉渣、令人作呕的专用车将我秘密送进了位于北海道阿寒湖畔的S疗养院。在那里,我见到了失了魂的梨纱。
半个月后,心焦的父母和哥哥在警方的帮助下找到了我,而梨纱的家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之后的一年内,我继续扮演着病人的角色。或许是深受K2“荼毒”的缘故,我的演技四平八稳,在虚、实两界自由切换,没有任何人产生过哪怕一丝疑惑。
冷冽的空气,蓝与静的阿寒湖,对于需要沉下心来好好思索的我来说,真是理想之所。
对伊普西隆的调查和对整个事件的检讨从未止歇。当然,这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直到某日,我有了突破性进展。
二
1989年元旦,我与井上先生依约在二子玉川站前的J咖啡馆见面(他似乎对这次会晤印象深刻,所以把站前广场的“一草一木”也写进了作品)。在我描述亲身经历的过程中,这位留着一头蓬松及肩长发、戴着一副圆框近视眼镜的大叔作家,始终面带微笑、气质优雅、不作一语,俨然就是“倾听者”形象的代言人。
“不错。是个很好的推理写作素材。”这是他进入正题的第一句话。“但重点呢?您把我约出来,目的不可能如此单纯吧?更何况,您一度是寻人启事的主角,现在还是世人眼中的精神病患。”
“您也不单纯吧,我通过K出版社的编辑留言给您,而内容就只有‘伊普西隆’这个词,您就同意与我面谈——我之前还有点担心您不会来呢——这么说,不出我所料,您也签了协议?”
“......”
“您的《九重凶间》(9の階段)卖了多少钱?”
“为什么......”
“我都说了这么多,您就不能出于礼貌回应一下我的坦诚?”
“我不能......”
“保密条款是吧?您毕竟是知名作家,需要顾及声名、地位和朋友关系,对吧?”
“......”
“所以,《九重凶间》真的是您独立执笔?德山先生完全不曾参与?难怪他今天没和您一起来呢。”
“......”
“鉴于伊普西隆的游戏实验可能还在日本的某个角落进行着,其隐藏的威胁还在,那下面我要说的话,您就权当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吧。我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至于对这些内容如何处理,则是您的自由。反正我已打算带着梨纱离开日本去中国,终南山的环境应该能帮助她恢复神志。”
“......”
“那我就从怎么找到您开始吧......
“我将整个事件还没有厘清的问题逐一列出:1.七美、姬田等人是真实存在的吗?2.梨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3.百濑究竟去哪儿了?4.我最后一次进入的游戏剧情,特别是关于我调查和推理出的内容,有多少是真实的?5.伊普西隆公司的真面目是什么?6.所谓Klein系列全仿真体感游戏机被设计出来的目的何在?
“这些问题互有关联,有些我已经得到了比较可靠的答案,有些则只能按照常理来臆测。
“我摆脱疗养院工作人员监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七美、姬田等人的存在。这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最大的难题是他们都没和我透露过住处的详细地址——七美只告诉我她暂住在梨纱那里,之前应该是住在姬田的寓所,但很显然作为他眼中的‘情敌’,加上接触机会更少,我无从了解到这种近乎隐私的情报。那么就只有从其工作地来调查了。但很遗憾,千代田区大手町并没有屋顶竖着一座高塔及巨大的抛物面天线且拥有八层楼的电视台,这样的结果和我在游戏中的发现一样,实在令人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