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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夜晚(64)

作者:崔恩荣

新雨大婶好一阵没有回应。

——觉得可惜的话就会难过。已经足够了,你就想着这样已经足够了,不行吗?你就想着我们能成为朋友已经足够了,这样想不行吗?

——……

——我不希望三川你感到可惜、惋惜,然后难过。

听了这句话,曾祖母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新雨大婶提议一起照张相。她说,因为不能经常见面,希望想念的时候可以拿出照片看看。曾祖母和新雨大婶穿着白色的韩式短袄和黑裙子,带着祖母和妈妈去了照相馆。

祖母还记得曾祖母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整理头发的样子,以及曾祖母和新雨大婶不自然地坐在那里看着摄像机的样子。摄影师说:“请笑一下。”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再照一次。”摄影师说完,新雨大婶把一只手放在了曾祖母的手背上。闪光灯一响,两人像小孩子一样眨了下眼。

走出照相馆,她们去了乌龟海岸。天气很热,但海边吹着凉爽的风。新雨大婶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望了一会儿大海,然后脱下胶鞋和布袜,把裙角拉到膝盖处,向大海走去。一个大浪打过来,水漫到了小腿,新雨大婶尖叫着大声笑了。她又试着走到更深的地方,当海浪扑过来的时候,就像孩子一样大叫着跑回沙滩上。她向看着她的祖母、曾祖母和母亲挥着手,在海边玩儿了很久。

“那天,新雨大婶在海边玩儿了很久。”祖母以这样的方式记住了那一天。那一天,有“新雨大婶”,有“大海”,还有“玩儿”这个词。这些词都是祖母喜欢的,因此她无法忘记那一天。

玩了一会儿,新雨大婶一边拧干湿透的黑裙子,一边来到沙滩上。祖母把一个黑色的皮球扔向新雨大婶,新雨大婶捡起落在脚前的皮球,扔给曾祖母。曾祖母后退几步接住球,把球扔给祖母,祖母又把球扔给新雨大婶。就这样,三个女人在沙滩上相互传着球,看着彼此为了接住球而手忙脚乱的样子,哈哈大笑。

那天的大海不再是祖母印象里熙岭的大海。既不是思念着明淑奶奶、新雨大婶和喜子,觉得自己好像被囚禁在熙岭的年幼的祖母的大海,也不是抱着发烧的妈妈瑟瑟发抖地去找医院的途中看到的汹涌冷酷的大海。那一天祖母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只是尽情地笑着,喊着。

新雨大婶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大邱。她嘱咐说照片出来了一定要寄到大邱,下次大家在大邱见。可能是在海边玩了一天的缘故,新雨大婶苍白的脸晒得通红。她拎着粉红色的包袱上了公共汽车。这次包袱里装满了干鱿鱼、干贻贝、干海带、干昆布、干鳀鱼、干明太鱼。祖母知道,曾祖母为了准备这些礼物,用掉了一部分攒了很久的钱。汽车驶出车站的时候,曾祖母看着汽车的背影不停地挥手。那一天大家都笑着说了再见。

回到家后,祖母犹豫片刻便拿起铅笔开始写信。“喜子啊,是我,英玉。好久不见了……”

祖母寄出信后不久,喜子回信了。

写给英玉姐姐

姐姐,你过得好吗?已经是炎热的夏天了。熙岭那边怎么样?阿妈从熙岭回来后,告诉了我大叔的事情。

这几天我经常想起大叔,走在路上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我有时还会想起在大邱一起生活的日子。不知道姐姐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本来也不知该说什么,正犹豫的时候,姐姐来信了。姐姐是不是哭了很久?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很放心不下。

姐姐说很担心阿妈。其实我也害怕,姐姐。虽然我努力不让自己想这些,可阿妈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晃。阿妈总想让我去首尔,说回大邱没什么好的,可是我每个月只回去一次,她又对此很不满意。

上一次见到阿妈是刚放假的时候。我说阿妈看着比以前瘦多了,有些担心,结果她生气了。她说自己很好,干吗老是担心,把她当成病人。

我知道阿妈为了让我上首尔的大学吃了多少苦。我说可以在家里上走读的大学,我想和阿妈在一起,但她还是希望我能去首尔。我不能违背阿妈的愿望,所以也尽力了。虽然内心有些害怕,但我还是来到了首尔,一节课不落地用功学习。虽然有时候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我努力不让自己这样想。

可是,姐姐,有时候我想,这一切都有什么用呢?我知道这样说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和我住一个房间的学姐说她也是这样,过一段时间就会适应的。可我还是很想阿妈。在路上看到妈妈和女儿挽着胳膊并排走的样子,有时还会忍不住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