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英玉姐姐
英玉姐姐,好久不曾联系了。身体还好吗?姐姐真是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啊。我收到了三川大婶的信,说你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真想看看宝宝啊。
姐姐,很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
中秋的时候我们给姑奶奶办了丧事。三川大婶知道这事。姑奶奶走的时候没受太多罪。我知道告诉你这些,你也免不了伤心。姑奶奶在去世之前嘱咐我们不要告诉姐姐。她说自己对姐姐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人了,过去的人不能一直抓着姐姐的脚不放。她怕姐姐知道了会影响身体的恢复。
姑奶奶病了一个月左右,然后就走了。她还说想为姐姐的孩子做周岁时穿的衣服,后来还说很想姐姐,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笑着。
我们都知道姐姐一定很忙。我不是在埋怨什么,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姑奶奶一直在等你的信。姐姐可能不知道,姑奶奶真的很想念你。姐姐对姑奶奶来说是如此珍贵的人。希望姐姐能记住这一点。
我也经常想起姐姐。咱俩在大邱的胡同里形影不离地玩耍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姐姐已经成为孩子的妈妈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熙岭很远,但我长大了一定会去找姐姐。如果姐姐来了大邱,去给姑奶奶上炷香吧。姑奶奶一定会很高兴。
姐姐,保重身体。
喜子
另,把姑奶奶的遗物一同寄给姐姐。
祖母翻开那本摸得锃亮的书。最前面的一页上用正正规规的字体写着一些字。
写给英玉的信
你在熙岭过得还好吗?我挺好的。奇怪的是,每次踩着缝纫机的时候,仿佛就能听到你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你这个丫头,就是话多。你的声音那么洪亮,好像一百里以外都能听到呢。你用这个声音给我们读了好几遍这本书。不管听几遍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英玉啊,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今后我会一直记挂这个孩子。我叫你走开,都没正眼看你,你却像小狗一样跟过来。物换星移,我现在只想静静地等死……就算你嘲笑我,我也无话可说。
我在战争中遇见了你。现在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你吗?英玉啊,英玉啊。我这样呼唤着你。要一直健健康康的。健健康康的,英玉啊。
奶奶
从前自己一边叫着“奶奶,奶奶”,一边在旁边随口咕哝着些什么的时候,明淑奶奶总是一直听着,脸上不时浮现出隐隐的笑容。她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还有读《鲁滨孙漂流记》的时候,她总是走过来竖起耳朵细心倾听,时不时点头的样子;每次打开大门回到家里,她问“英玉回来了吗?”时候的表情。尽管明淑奶奶总是装作漫不经心,但祖母知道她看到自己回来很高兴。
喜子说,明淑奶奶一直在等祖母的信。
“我不是在埋怨什么。”喜子在信中这样说。
但对祖母来说,那句话是这样的意思——
姐姐根本没有可以被埋怨的价值。今后我不会再对姐姐有任何期待了,因为你不值得我期待。我不愿去理解你不给明淑奶奶回信的那份冷酷和无情。
眼泪一旦流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停下。新雨大婶为什么那么说呢?说我们终究还会再见。哪怕只有一次,假如时间可以倒流,祖母真想回到离开大邱家的那个时候,紧紧地拥抱一下明淑奶奶。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后来祖母才明白,目送自己离开时明淑奶奶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亲热。由于担心在那一瞬间被拒绝,都没有拥抱一下明淑奶奶便转身走出家门,这成了祖母永远的遗憾。“奶奶,谢谢您教我做针线活。”“您嗓子不好,多喝点热水……”至少要这样说啊。
但是,祖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让在大邱的家人和祖母越来越远的不只是时间和距离。从祖母离开大邱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和大邱的家人之间就产生了某种斥力。自己试着努力拉近彼此的距离,那种力量却让彼此越来越远。
祖母没有回信。
祖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孩子身上。越是专注于孩子,对明淑奶奶、喜子、新雨大婶等人的记忆就越模糊。祖母觉得自己不是被过去束缚的人,而是活在当下的人。给孩子洗尿布,给孩子喂奶,给孩子洗澡,陪她玩耍,祖母在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里感到非常满足。
孩子平安地过了周岁,又到了新的一年。
南善说自己因为工作不能回家,已经两晚没有回来了。第二天,祖母背着孩子正在扫院子,两个梳着发髻、身穿韩服的女人走进了院子。一个是和祖母同龄的年轻女子,另一个看起来和曾祖母的岁数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