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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夜晚(39)

作者:崔恩荣

“嗯。”

明知骗不了祖母,我还是说谎了。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

我的声音在自己听来也有些不礼貌。祖母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要不要在这里坐下休息一会儿?”

祖母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抬头看着我。我也到祖母身边坐下了。祖母身上散发出生姜和大蒜的味道。她带着难掩担心的神情,看着我开口说:

“如果我一直在开城生活,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大海。这么美的大海。”

“您是在战争时期来到南边的吗?”

“在战争爆发那年的冬天。我和妈妈爸爸一起……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里上路,离开了开城。”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雪粒纷飞的日子。祖母收拾好行李,把剩下的食物都给了阿春。阿春狼吞虎咽地吃着那条半干的鲻鱼,祖母默默看着它,什么都说不出来。捆起行李出门时,阿春吭哧吭哧地跟了出来。平时它摇着尾巴跟在后面的话,只要让它回家,它就能听懂回去。但那天,不管祖母怎么说别跟着,阿春还是一直追到了公路上。它好像意识到大家要离开自己了,哼哼唧唧地坚持不回去。曾祖母在公路拐角处蹲下,抚摩着它说:

——阿春啊,我们的阿春。

阿春肚子贴着地面趴下,抬起头看着曾祖母。

——咱们就此分手吧。不要再跟着我们了,对不起……

曾祖母的话音刚落,阿春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逐个闻了一下每个人身上的味道,然后便往家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出很远才回头看了一眼。祖母担心阿春再返回来,不敢叫它的名字。看着阿春远去的背影,祖母无声地哭了,脖子上的围巾都湿透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阿春,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它只是一条狗而已。祖母努力这样想着,却无法用这样的谎言安慰自己。

三人的目的地是曾祖父在惠化洞的叔叔家。此前他们听说,曾祖父的父母也去那里避难了。出来以后,曾祖父才听说,首尔人也都到南边避难去了。世道真的乱了。推着牛车出来的人们,背着、抱着孩子或扛着行李的人们,小孩子和老人们,成群结队地走在公路上和田埂上。祖母说,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路旁倒下的柳树和电线杆,以及断落在地上的电线等。每当军用越野车驶过,人群就仓促地分开。路面上散落着弹壳和砖头,经常能看到被烧到一半或被炸毁的房子。曾祖父和曾祖母虽然有道民证,但每次经过宪兵队检查站的时候还是很紧张。

三人用家里带来的炉子生火做饭,太阳落山以后就在民居的厨房或仓库里睡觉,没有位置就在院子里睡。一家三口盖一床棉被,靠彼此的体温抵御寒冷。有时又饿又冷,虽然身体很累却睡不着。有飞机从低空飞过的时候,没有人不胆战心惊。就这样走了几天,他们到了首尔。

那天他们经过旧把拨,往独立门的方向走。祖母感到底裤湿漉漉的,全身都要被冻僵了,去小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了初潮。上小学的时候听一些大姐姐说过关于初潮的事,她知道的只有那些,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忍着。直到内裤冰凉得实在无法忍受,才告诉了曾祖母。

曾祖母一时慌了,随即从行李中找出新的内裤和一些布片递给祖母,并告诉她,如果觉得布片变重了,就换一块。腰疼得好像要断了一样,还非常恶心。祖母离开队伍,在电线杆前面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处民居的仓库里躺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曾祖母叫醒了祖母。

——英玉啊,跟我来。

曾祖母把祖母带到井边。

——有水的时候就洗一下。

曾祖母打满一桶水,提去后院,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些沾有血的布片,让祖母往上面倒水。手接触到水,刺骨的冰冷。尽管严冬的酷寒几乎让手失去了知觉,可还是冷得受不了。

——阿妈,水太凉了。

——还不赶紧倒水。

——阿妈。

——手冻僵的时候要摸凉水。如果这时摸热水,手会冻伤的。快倒吧。

祖母开始往沾血的布片上倒冷水,将布片洗净拧干后,晾在了后院不显眼的地方。她的手疼得就像要裂开了。

他们拖着快要冻僵的脚经过了新村和梨花女子大学,一路打听着去了曾祖父的叔叔家,却发现房子都被烧光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个年轻的女子提着桶经过时,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