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死于莫名的疾病。对,是有这么回事。
我一个人伤心难过。对,是有这么回事。
大家都说我是个扫把星。对,大家是这样说的。
就这样,不要评价发生的事情,也不要反抗,要直接接受。这就是活下去的方法。
她坐在石阶上,努力想用妈妈告诉她的办法去思考。
我抛弃了生病的妈妈。对,是有这么回事。
我没能把妈妈埋葬。对,是有这么回事。
开城人没谁向我敞开心扉。对,是有这么回事。常有的事。
按照妈妈说的那样想了一下,可那种想法让她更加生气。她有一种本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欺骗自己的本领。不正当的事就是不正当的事,悲伤的事就是悲伤的事,孤独的心就用孤独的心去感受。
是啊,开城人不向我敞开心扉。是有这么回事。
想到这里,她紧闭双眼,握紧了拳头。
人们因为我是白丁的女儿而鄙视我的眼神依然让我感到痛苦、无法接受。我很委屈,我很生气,我很孤单。我希望一切有所改变。我不指望人们能对我敞开心扉,但至少我不想被人轻视。不,我希望有人向我敞开心扉。
曾祖母始终怀有一种希望的萌芽。不管怎么拔,它们还是像杂草一样蔓延开来,无法阻挡。她控制不住希望,只要是希望的指引,就算那里布满荆棘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就像她母亲说过的那样,那不是安全的生活。跟着不认识的男人坐火车去开城!能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人有几个?无法接受人们的轻蔑、无法死心的心情该是多么顽强又多么痛苦。
他们租房的地方住着年过花甲的房东、育有一岁多的孩子的东伊一家,还有家里有五个孩子的福九一家。曾祖母和曾祖父过来的时候,他们热情地接待了这对新婚夫妇。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曾祖母是白丁的女儿,且两人未经父母同意就跑出来结了婚。第一次受到别人热情的欢迎,曾祖母惊讶极了。发现他们被子不够用,东伊家还把被子借给了他们。孩子们也很喜欢和她玩。
曾祖母一直很害怕孩子们。看到孩子们凑在一起又笑又闹的样子,她甚至会绕道走。但是成为良民以后见到的孩子们,都会冲着她笑。他们叫着“三川婶婶”,抓住她的裙角,跟在她后面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一次,洗完衣服回家的路上,福九家的一个孩子走过来,闹着要她陪自己玩。孩子四岁左右,很可爱。她像往常一样装出要追赶孩子的样子,孩子开心地笑着跑开了。这时福九家大嫂从远处跑了过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撂下这句话,福九家大嫂便带着孩子回家了。很奇怪,因为福九家大嫂不是这样的人。晚上,东伊家大嫂站在房门前,要回了以前借给他们的被子。之前即便曾祖母说已经买来了新被子,要把借的被子还回去,对方还坚持说不用。现在却这样。
曾祖父带她去的教堂也是一样。信仰坚定的保罗竟然为一个没有受过洗的女人得了失心疯,丢下父母背井离乡,这种故事怎么可能不在开城的教堂里传开?曾祖母是唆使纯真男孩犯罪的罪人!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世上最重的罪,就是作为女人出生,作为女人而活。她当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曾祖父去磨坊的时候她也要干活。到溪边洗衣服、织布、生起火炉熨衣服、上浆、捶布、劈柴、洗碗、做各种酱菜、到集市上买食材、腌萝卜泡菜和葱泡菜。早上起来便开始做饭,为曾祖父准备带到磨坊里吃的饭。
虽然表面上没有人说过什么,但她能看出来,其他人不喜欢和自己共用一个厨房,她只好每天比其他人早起一个小时。由于曾祖父干活回来得晚,其他人收拾完晚饭的餐桌后她才能使用厨房。后院有闲置的土地,她把它当作菜园子,撒下各类种子栽培起来。但是时间还是过得那样慢。
冬天到了,曾祖父的大哥从老家过来了。她向他行礼,他却没有理她,看起来就像自己本不想来,却被硬拉来似的,一脸气恼的表情。他的嘴唇很薄,静静待着的时候也用力紧闭着嘴唇。
曾祖母拿出一直不舍得吃的半干明太鱼,和萝卜一起炖。又从米缸里舀出刚好够两个人吃的米,下锅煮上。盛好米饭放进托盘,刚要端出去,发现福九家七岁的儿子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带着那种曾祖母很熟悉的表情,是恶意和快乐交织的表情。孩子伸开双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让一下。
听到她的话,他走到她跟前,一下子把托盘打翻了。一个饭碗摔碎了,另一个没碎,但是白米饭撒了厨房一地。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阻止。屋里传来曾祖父催她快点上饭的声音,她先把炖明太鱼和其他小菜端上了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