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时候就打电话吧。”
“好。”
“我不会烦你的。如果那样你就立刻挂断。”
“好的。”
我笑着说道,然后拿着祖母打包好的剩下的蛋糕走出了她家。
一周后,我又去了一次祖母家。
祖母说她喜欢看书,说在抚养妈妈的时候,因为读推理小说,睡眠变得更加不足了。她说自己小时候读起书来如饥似渴,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就根本看不进去了。她说,虽然想读书的愿望很强烈,但总看不清字,很难长时间集中阅读。后来做了白内障手术,却早都忘了还有读书这回事了。我说电视旧了,画面晃动对眼睛不好。祖母说,电视现在不是用来看的,而是听的。
我看了看放在自己家客厅一角的电视。虽然尺寸不大,但画面很清晰。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喜欢在客厅里铺上被子,然后一直看电视,近来也正打算把它收起来。于是我给祖母打去电话,说要把我的电视搬过去,让她说一个方便的时间。
电视比预想的要重很多。看到我费力地搬电视的样子,祖母连连跟我说不好意思。还说早知道这样,她就下去跟我一起搬了。我和祖母一起把电视从玄关搬了进去。我把电视放到客厅的柜子上,祖母问我:
“你真的不看电视吗?”
我看着她放在客厅柜子下面的电视,说:
“把那个丢了吧,祖母,眼睛会看坏的。您知道怎么扔吧?”
“我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这个还能不知道吗?”
“也是。”
“不管怎样,我收下了,谢谢你。”
安装好电视,我和祖母并排坐着,一边喝着柚子茶,一边看了和豹子有关的纪录片。祖母打着盹儿,醒了就继续看电视。我拒绝了她让我吃完饭再走的提议,准备回家。我还不想形成这种每周一起吃饭的关系。
“走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说吧。”
“曾祖母的照片只有上次给我看过的那一张吗?”
“嗯,就那一张。我妈妈的照片。”
“我可以用手机把那张照片拍下来吗?”
本以为祖母会有所顾忌,没想到她欣然接受了我的请求。她走进里屋,拿出相册。
我静静地望着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曾祖母的脸。她微笑的脸上透着调皮的表情,不是通过嘴巴看出来的,而是眼睛。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曾祖母旁边的女子。乍一看,两人的身体都面向前方坐着,但仔细看的话,女子略微侧身向着曾祖母,一只手放在曾祖母叠放在裙子上的手上。她身材不高,五官也很小巧。
“这位是谁?”
“是新雨大婶。”
“她是新雨大叔的妻子吗?”
“嗯。”
“她们两个是好朋友吗?”
祖母静静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她们不是普通的朋友。”
“那是什么?”
保存好照片,我本想站起身来,却不由自主地一直问祖母问题。
“到了开城之后,妈妈没有朋友。她当时一定非常孤独。”
没过多久,开城人都知道了曾祖母是白丁的女儿。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问题就出在曾祖父当初找到的工作是在堂叔朋友的磨坊里干活,那人当然知道曾祖母的出身。
曾祖父很天真。他认为自己觉得对的事,别人应该多少也能理解。无论他怎么强调,如果自己不把她带出来,她就会被日本兵抓走,人们都不相信他的话。未经父母同意就与白丁的女儿成婚,这样的曾祖父哪里会有人待见。
“即便如此,爸爸毕竟是男人,所以还不要紧。至少没有人在他面前说闲话。”
曾祖母的出身被公开后,一时流言四起。虽说和良民男子结婚后她也成了良民,这是事实,但是白丁永远是白丁。
他们没有像老家的乡亲们那样欺负她,因为她已然是良民的妻子。但他们都躲着她。一帮人正说着话,她一来大家就安静下来,她压根儿不可能融入他们。她跟人打招呼,人家却转过头去。虽然没有人主动威胁她,但她还是像受到攻击一样无比受伤。她经常坐在石阶上,呆呆地看着照进院子里的阳光。
曾祖母的母亲曾教导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趁早放弃并死心,这样才能活下去。对生活有所期待?那不仅是奢侈,还是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这种疑问压根儿就不要有。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我的丈夫还没能治病就这么走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能陪着我哭?与其问这种问题,不如这样想——今天走在路上的时候挨打了。对,是有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