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又让露露给他添汤。露露道,今天佛手瓜切得块大,当心噎死了。店小本薄,不偿命。
谢醒回她说,怕是我沒死,这店先死了。
露露心里一惊,想起这人往日手段。心中愠怒,却并没有声张,轻轻说,你又想搞什么蛊惑。
谢醒说,想知道?
露露有了底,他不过故弄玄虚。拿起抹布擦桌子,落力擦,摆尽了逐客样子。
谢醒说,和你说上一回,我往后再不来了。
露露平白消失了一个下午,回来时样子有点失神。
阿得心急火燎,问她去了哪里。露露说,去湾仔见了谢醒。
这些天的积聚,正在新婚燕尔之时,阿得本来就心中不爽。听到这里,不禁无名火起。也想自己做丈夫的,立威心切,抬起手就要打人。
露露皱着眉头,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狠狠一捏,几乎“咔吧”作响。阿得被捏得生疼,正要求饶。露露却松开了手,叹一口气,道,他说,要把湾仔老店还给我们。
露露也不明白,谢醒为什么选了她作为谈判的对象。
因为驻守观塘,她其实很少回湾仔来了。也未估到,不过几年,湾仔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她心想,地铁把这一区的气象,还真是改得天翻地覆,可能连风水都改掉了。
她多半也是心里有些避忌,也并未探访故旧。直接和谢醒见了面,就在以往的“十八行”。她没承想,这么好的市口,谢醒并未用来做经营的用途,倒是改成了自己的一间茶室。
谢醒大约看出她在心里骂着暴殄天物,呵呵一乐,说,放心,我就算再白摆着十年也亏不了。你知道这地铁一开,附近的楼价好像坐了火箭往上升。
露露不动声色,却忍不住上下打量。谢醒也不说话,专心洗茶,渐渐氤氲起熟普的香气。谢醒给她倒上一杯,冷不丁地问,想回来吗?
露露心下一颤,像被人道中心事。谢醒微笑,继续说,你们这个观塘的店,不长久。
露露回过神,不屑道,您是哪方土地公,能管到海对岸去。我们店里有妈祖,不劳您费心。
谢醒说,我是管不着。我是听来的。
露露眼眉一挑,想这人吹水吹惯了,把个个人都当水鱼。且听他往下怎么说。
谢醒泡了二泡茶,举起杯子看茶色,慢慢说,你以为我天天在你店里磨洋工,聊闲话?不多待几天,那些开工厂的老板,怎么会跟我掏心掏底。现时还有不少人帮衬你,靠的是什么,这观塘还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工业区。你们家阿得不是才上去上海,可该知道。如今大陆开放,多了四个经济特区,吸引外资。观塘的老板们,心思活络的,都想着把厂子北上移到内地去。地价低,厂房便宜,工人的人工也低。还不用在香港整天看工会的脸色。要是我,我也走。你想想,厂子都走了,工人解散,谁还来吃你们的饭。你想的是小富即安。从长计议,怕是到时妈祖也保不了你。
这在湾仔,可不同了。你看看,这附近新起了多少写字楼。这写字楼里,又得有多少人能填得满。再过几年,那里……谢醒遥遥一指,就是会展中心。到时候,人山人海,这铺头可是必经之路。
露露满腹狐疑。她想想,正色说,谢老板,当年你把戴家逼走,这笔账还没清。做人有果报,天在看着,你得给自己积点德。
谢醒哈哈大笑,道,我请你们回来,不就是浪子回头吗?
露露说,那你要什么条件。这地价一涨,铺租怕是我们也付不起。
谢醒喝一口茶,茶水好像在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让露露分外难受。他说,铺租我不加,走的时候什么价,回来一样。
不知为什么,露露心里反是一凉。她说,阴功,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露露和阿得合计了很久,怎么说服姐夫去参加这个厨王争霸赛。
他们说得小心翼翼。
谁知五举听了,没怎么多思忖,就同意了。
这个叫做“锦餐玉食”的比赛,策划人是谢醒。
谢醒说,五举入了三甲,就将湾仔老店还给他们。
谢醒说,如果得了冠军,铺头十年免租金。
谢醒说,他陈五举只有回到湾仔,才有可能做大菜。难道在观塘,做一辈子碟头饭?
这些都没有打动五举。是露露的话,让他心里一动。露露说,举哥,“十八行”是在湾仔起来的。那是凤行姐学厨的地方。
⊙见工:粤语,应聘,求职。
⊙走青:粤语,指食客点菜时,菜里不要放葱和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