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钦”上下就都说,这才看出我们五举靓仔。要的,要的。那帮电视佬势利,先敬罗衣后敬人。
可到了电视台,走进了录制棚。导演立刻给五举换上了一身厨师服,又戴上了厨师帽,给捂了个严实。
导演打量五举,说,啊,难得我们的节目,今次上了一对俊男靓女。收视一定要上去。有运行!
剧务就在旁边说,是啊。这位小哥,靓仔过梁醒波啦。我们今期主题就叫“靓仔饼王”大战“上海公主”。
五举一边任他们摆布,听到这里,一边皱了皱眉头,觉得像师父所说,电视佬,实在是轻浮油滑。
待衣服整理停当了,他由场记领着往录制棚走。远远看见一张椅子上,坐着个年轻女孩,低着头。导演就将他领过去,说,戴小姐。这位是同钦楼大按的少当家,陈五举先生。
女孩抬起头,看他一眼。化妆师给她吹了一个陈宝珠的发型。这发型正是时下年轻女子的时髦,蓬蓬地堆在头上,按说是别具风情的。可因女孩的脸格外地尖小,这发型就显得大而无当。女孩皮肤很白,不是粤地少女象牙白的脸色,而是白得透明。她对陈五举浅浅地点一下头。嘴里轻轻说,陈生,你好。
声音十分软糯温和,但目光却清冷,甚至有些坚硬。
女孩说完,便将头低下去,并不等导演介绍她。
于是气氛变得尴尬。场记悄悄对五举说,这是湾仔“十八行”本帮菜馆的太子女戴凤行。是你今天的搭档。
五举便知道,这就是剧务口中的“上海公主”了。
录制开始,说是搭档,不过各做各的。中间有一个饶舌的主持人。气氛轻松而紧凑。先录制的是五举的部分。因时间有限,又是家常,五举便做了一个大按的老婆饼,又做了个小按的虾饺。因为驾轻就熟,他也就不太紧张了。
只是主持人,实在口水多过茶。待他做完了老婆饼,主持人将饼给在场的人分食,一面促狭道,这位哥哥仔,老婆饼整到当真好食。咁识疼惜人,唔知自己有冇老婆呢?
主持人将麦忽然递到他嘴边。五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都露出了呆相。
这时他听到有人哧哧地笑。看见女孩坐在旁边沙发上,乐不自禁。
主持人见五举没反应,便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说,看来台下各位靓女,仲有机会哦。有看过,莫错过。我们祝举哥好事近!
五举的眼睛,还在女孩身上。她却已经正襟危坐,收敛笑容,还是刚才的清冷模样。
比起五举,女孩倒是准备了两道大菜。一道是“本帮红烧肉”。因为节目录制时长,其实是带了做好的成品。但热油入锅,当真是香气四溢。看她的手势,毫无如身形般的娇柔,使起锅铲,竟有些虎虎生风的意思。做好了,女孩对主持人说,这是“十八行”的当家菜。他们从上海来香港,白手起家,靠的便是他父亲整得一手红烧肉。
这第二道是“鸡火干丝”,在上海菜里是有名的功夫菜。原料并不复杂,一碗高汤,主料无非是鸡丝、开洋和豆腐干。这考的是刀功。五举见女孩,手腕轻轻动作,便将一块豆腐干瞬间片成了薄片。轻盈灵动,全在方寸之间,一把大菜刀,竟被她使得有如绣花的针线般细致。
连主持人都停止了聒噪,和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但就在这时,那柄刀忽然从刀把上掉了下来。
全场的人慌了神。问女孩有没有备用的。女孩不慌,说,我们上海人烧菜,一柄“胡顺兴”的菜刀打天下。钝了磨,坏了修。哪来什么备用之说。
她摘下围裙,说,既然没了刀,就不录了。
导演连忙走上来,说,姐姐,千万别,订个棚不容易,我这就让人去买。
女孩说,我使不惯别的刀,不称手。
五举瞧着,左右都下不了台。便从自己的刀箱里,挑出了一把,轻轻递上前去,说,戴小姐,这把白案刀,分量够,您先将就用着?
女孩愣一愣,接过刀,掂一下,抬头看一眼五举,说,谢谢。
接下来,五举看着女孩,举着自己的刀,将豆腐片细细地切成了丝。手法娴熟,快如细雨。主持人将一根豆腐丝高高举起来,用夸张的声调说,真的比头发丝还细啊。
女孩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呼应。她开始置锅,开火,吊高汤。将切好的豆腐丝与鸡丝,尽数放入高汤。摄影机给了一个特写。那豆腐丝在汤中,柔软,饱涨。
就在这时,五举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他忽然站起身来,对导演说,失陪了。急事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