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不再等两天,等我走了再找人。就差这么几天吗?”阿果说道。
不过这一回,她并没有真的开吵,她觉得很奇怪。老高趴在她身上做爱,她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很奇怪,我以前都听不见房东太太打电话?”老高喘着气说:“没事啦,你太敏感,她就是找人聊天。”老高的身体非常光滑,这和他衰老的脸并不一致。阿果太久没见丈夫,她甚至有些想不起丈夫的身体。而这一夜,她努力想着他们两个人的脸,各自从她身上汲取他们想要的东西,钱、子宫,或者年轻二十岁的湿润阴道。她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非常刺耳的音波,在不断干扰她、提醒她些什么,但是她听不清楚。接着,老高吃力地从她身上离开,仰面问她:“你还想带点什么回去吗?”
那是她最后一次做一个老蛇头的情人。她又要了个包。老高隔天出门给她买了回来。她直接打包在了行李箱里,连照片都没有拍。
2019年12月,天气很冷,老高叫了外卖店的采购车送她去了机场。她要先到武汉,再回汉口。她身边还有点钱,比起在广州玩具厂时情况好多了。她不怎么害怕,现在的人,怎么可能在国外打一辈子工。
在希斯罗机场,她做了一个让她非常后悔的决定,就是又给老高打了个电话。她不过是想到春天的时候,这个机场发生过爆炸,她感到有些害怕。另一方面,五年前,她是在这里第一次认识他的,他还给她带了一盒温热的饭。电话那头,传来了蹊跷的声音。老高虽然强作平常,阿果依然能感觉到他身边有人,只是不确定是在他上面,还是下面。他客客气气祝她顺风,。客客气气祝她余生都顺风,客客气气忘记了那个有情有义的夜晚,他们有过的、要一起去曼彻斯特的夜晚。
应该带个柿饼的。也许应该带两个。阿果心想。
她咬咬牙,拿着登机牌,上了飞机。
(Ielecttostay。)
可惜她听不见。
“希望2019年的人能记得,那年是你们最美好的一年。”
可惜她听不见。
六
50.问:大清药丸了吗?
KFK:我通过数据分析后,才理解你这句于2019年才能明白的古语。我这里的数据结论是2048年。
97.问:2020—2030年会过得很艰苦吗?
KFK:有的国家是。
60.问:你是male还是female?
KFK:在2060年我是男性。进入时间旅行的时候,不再有性别。
101.问:你的穿越已经改变了未来,所以我们拥有的不是同一个未来,对吗?
KFK:我的形态和你理解的穿越并不一样,所以我不会改变未来。并且不会有人真的相信我,但我会在这里提醒我想提醒的那个人,直到几十年后才会对她造成影响。
128.问:从2060年回望过去,是什么样的体验,是会觉得像民国一样,还是觉得像原始人一样遥远?
KFK:你们在2019年开心的事,在将来都不会再让你们开心。你们在2019年烦恼的事,在将来都不会再让你们烦恼。你们在2019年认为的事,在将来都不这么认为。
213.问:这是一个特别的时代吗?
KFK:是的。
七
2020年5月,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分别出生在上海市静安区。男孩的眼睛,被父母单独拍摄下一只,挂在他出生的房间。这一只亮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看不全的人间。他看我们是局部,我们看他,也是局部。从他家的阳台前边,看得到一片浅浅的沼泽,开着淡粉色的花。花开得多了,就仿佛泥土和阳光里的阴影才是能被风吹到颤动的样子。
女孩,在另一个阳台,被母亲温暖地环抱着。一天,窗外飞来一只鸟,雪白的身子,颈上一圈红,它轻盈地停在窗沿。那是女孩这一生第一次看到鸟。她小小的年纪,还不认识鸟,不知道鸟的历史、喜好,它们族裔飞翔的繁荣。
因为鸟的到来,她的画家父亲突然表现得很兴奋。连续几日,他都在画一幅错视画,画里有一段记忆。在女儿小小的闹钟镂出了飞翔的意象。鸟却不是第一次认识她。
鸟的身体里,装载着密密麻麻的意识,关于她所经过的瘟疫、战争,炸毁的佛像、坠落的飞机、空寂的大都市。女孩已等不及看完它深邃的细部,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父亲已经替她画完那只标本般的白色大鸟。红色的颈子洇染至眼圈,仿佛血痕。现实里从没见过。
父亲说,它来自未来。它来看一看,它在未来里见过的朋友。
煞尾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