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也有仪式的作用吧。这样想,或许是因为我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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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冠婚葬祭:分别指成年、结婚、丧葬、祭祀。
痴呆
比起“认知障碍”,“痴呆”的说法更显亲切。
用关西话说“你这呆子”,比关东话的“蠢货”听来更可爱,此外还有“痴迷美色”“痴迷欲望”等说法[1]。最值得一提的是有吉佐和子女士《恍惚的人》(新潮社,1972年),标题里的“恍惚”,包含了“痴呆”和“恍惚”两层意思。“装傻”与“吐槽”的配合,在漫才[2]里缺一不可。“装傻充愣”,则是人际关系里颇有难度的技巧。“认知障碍”怎么听怎么像病名,痴呆则像一种性格,更有人情味。
俗话说“一病消灾”[3],我身体本就不算好,一旦耗神过度,要么喉咙肿,要么流清涕,动辄感冒。这样一来,身体机能也会自动暂停。虽然穿暖和点、钻进被窝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但反过来也意味着,我没法强撑着工作。如果有人在我这个年纪还能熬夜,我会觉得对方是超人。
有时候工作到深夜,明明再坚持一个小时就能收尾,但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脑子也成了一团糨糊。那些突发脑梗或猝死的人,大概都是体力不错、总把自己逼到极限的人。可我做不到。
身体上的小毛病不少,一边调理,一边磨磨蹭蹭活了很久……这是我对自己老后的想象。如今的社会,要死也不那么容易了。毕竟营养、卫生、医疗、护理都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准,即使卧床不起也能活很久,这是文明的象征,没道理去诅咒。
只要活得够久,痴呆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不知为何,听说痴呆患者里,退休教师的数量颇多。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觉得这是因为口齿伶俐的人即使痴呆,也会变成口齿伶俐的痴呆老人,因此有很强的存在感,在痴呆人群里特别显眼。
有一次,我带学生到外地城市参加护理事务所的调查。学生去日间护理机构找志愿患者做完采访,回来后告诉我,接受采访的老人说:
“我参加某个考试合格了,就被带到这里来工作了。”
这位老年人似乎把“护理必要性认定”测试合格,理解成了考试合格。把他往返日间护理机构,当成了“来工作”。但这家机构的职员、老人的家人对此十分重视,并没有否定他一厢情愿的理解。
“说是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其他人说说话。工资也没有,但他们会给我准备午饭,这就算工资了。”
这位老人的说法倒也逻辑自洽。当然,他的午饭是家人付过钱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才认为是给他的报酬。“我之所以愿意来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是想让你们知道,人就算老了,也可以像我一样积极乐观哪。”
我们事前跟这家机构沟通过,说想问患者一些问题,希望机构方面帮忙找一位能配合我们的人。刚才说的那位老人就是毛遂自荐,主动前来的。他的话从头到尾都条理分明,为人也很乐观。
他是位退休教师。
调查归来的学生忍不住笑着说:“就像看到了未来的上野老师!”
我走访过许多机构,也见到了许多老人。其中不乏动作迟缓、毫无生气、一整天都只是坐着发呆的老人。如果去全是老年认知障碍者的护理机构,还能看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在等死的老人。
有访问者问:“即使变成了这样,也非得活下去吗?”
面对这样的提问,一位护理专家回答说:
“你们看,一到吃饭时间,那位老人还是会好好地张嘴吃饭对吧?有食欲,就意味着还有活下去的能力。每个人都会死,在死亡来临之前,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就是我们的工作。”
看过许多机构之后,我放下心来,觉得以后即使变得跟那些老人一样,能继续活着、在别人的帮助下活着也很好。不过,必须委托我信赖的人和护理机构。
即使痴呆,也不意味着丧失情感。我们已经知道,认知障碍只是认知上出现障碍,感情不会受到影响。依然会有喜怒哀乐,有食欲也有性欲,能分辨食物好吃还是难吃。即使已经认不出子女,但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是否与自己亲近、对自己好不好。过得开心的时候会心情舒畅,反之则会难受。如果有个地方能让痴呆患者安享晚年也很好。要是我以后痴呆了,也想在那样的地方度过。日本的护理机构中,确实存在一小部分地方,让我相信这愿望有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