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与风景相结合,总是会唤起鲜明的记忆与身体感觉。W坂就是这样的地点之一。即使忘了某个时间走在旁边的是谁,我也清楚地记得樱树树荫下的气息、落叶发酵的气味,以及冬天刺痛脸颊的河风与当时的心情。
我曾是个孤独的孩子,度过了孤独的青春岁月。不是没有朋友,但数量不多,也不需要太多。如今虽然受惠于人际关系,却并未因此爱上被人群包围的感觉。聚会之类的活动我会尽可能推辞,与人聚餐时最好少于五人。直到现在,我也不讨厌孤独,亦不以此为苦。
精神科医生斋藤学先生写过一本书,并在里面回答了读者“交不到朋友”的困惑。针对这个问题,斋藤先生是这样写的:
“你拥有享受孤独的能力,这很优秀。……不要再觉得‘孤独有罪’了。”(《家庭悖论——成瘾·家庭问题 隐藏在症状里的真相》,中央法规,2007年)
他的解释如下:
“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人,因为总能在浅层次上实现自我表达,所以不会对‘想表达’这件事深入思考……‘表达’必须以孤独为代价。没经受过孤独的人看似快乐,实则也只是个普通人。唯有孤独的灵魂,才能创作出作品。”
世上大概也有无法创作出作品的孤独灵魂,创作作品这件事也未必有价值。他的话很符合精神科医生的特质,可以理解为一种心理安慰。不过,要孕育出作品,确实需要先积累,才能让自己内在的经验发酵、沉淀。而这些,都是独自一人才能完成的、孤独的作品。
我虽然没生过孩子,却明白这种感觉。怀抱思绪的种子静静等待。随着时间的堆积,种子慢慢发酵、成长。或许最后会生出“鬼娃”,但那也是我孕育的作品。
回忆之所以美丽,或许也是因为,它终将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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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加贺百万石:指江户时期俸禄超过一百万的加贺藩。
[2]金泽城:修建于战国时期,最初为加贺一向宗的据点,经过几次改名易主和重建,最后成为加贺藩领主前田家的居所。
[3]列维-斯特劳斯(1908—2009):法国作家、哲学家、人类学家、结构主义人类学创始人。“烹饪三角”是从哲学角度诠释三种具有代表性的烹饪方式。
[4]城下町:在封建领主居住的城堡周边发展起来的城镇。
[5]九谷烧:产自石川县九谷的瓷器。历史可追溯至江户初期。
第二章
喜欢的事物
声音
最近,我常听女歌手的CD。
一开始是沉迷于朋友推荐的意大利歌手费丽帕·齐奥达诺(FilippaGiordano),之后又把英国歌手莎拉·布莱曼(SarahBrightman)的CD听了个遍,最近则是对泰瑞莎·萨尔盖罗(TeresaSalgueiro)欲罢不能。此外,我对自己能听进声乐,尤其是女歌手的声乐作品,感到十分吃惊。
费丽帕·齐奥达诺是西西里岛的女歌唱家,不仅兼具美丽的音色与容貌,还是音乐世家的小女儿。她的存在让我感叹,上天竟会同时把两三种才能赋予同一个人。她不但能轻松跨越三个八度的音阶,还能立即唱出刚听到的花腔女高音咏叹调。她将歌剧转化为流行乐的演唱方式令人叹服。说起歌剧,人们往往推崇没有颤音的正统高音,但她的演唱优雅得当,丝毫没有压迫感,我很喜欢。
莎拉·布莱曼也是歌剧演员出身,却能自在地演唱民谣与流行乐。当你以为她会用美声唱法高昂地唱诵咏叹调时,她却以妖精般的声音在你耳畔低吟英格兰古民谣。无论是小女生的可爱,还是《玫瑰骑士》[1]里公爵夫人那种成熟女人的悲哀,她都演绎得淋漓尽致,歌声表现力十分惊人。
泰瑞莎·萨尔盖罗是演唱法朵[2]的歌手。法朵,就是五木宽之[3]先生为之着迷的葡萄牙大众歌谣,用他的话说,“法朵最像日本的演歌[4]”。虽然世界各地的人都有各自喜爱的流行乐,但法朵不及香颂[5]洒脱,不像坎佐纳[6]那样适合嘹亮地歌咏,也不需要布鲁斯[7]歌手那般洪亮的声音,它更适合芳华已逝的女人,在地窖般的小酒馆中用歌声不断地倾诉。萨尔盖罗的声音很美,但高音部略带沙哑,音量也实在不算大,她的歌声令人联想起女人深切的悲鸣与啜泣。我听的这张专辑里,有她和世纪男高音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JulioIglesias)的二重唱,胡里奥的高音清亮有弹性,二者搭配却相当别扭,宛如一场恶意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