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她在想什么?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些想法在我脑子里闪过。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抱怨说她累了。
“我早就病了,只是不想吓到你们俩,”她说,“毕竟你们都爱我,是吧?……再见,涅朵奇卡,你去吧。只是晚上你一定要来我这儿,你来吗?”
我应承了,但很高兴能离开,我再也受不了了。
可怜的人,可怜的人!怎样的怀疑在将你送入坟墓?——我哭着呼喊道——怎样一种新的悲伤刺痛、侵蚀着你的心,而对此你几乎不敢道出一字?我的上帝!这漫长的痛苦现在我都已了然于心,这不透光亮的生活,这怯懦、无所要求的爱,甚至现在,现在,差不多是在自己的临终之榻上,心被疼痛撕成两半。她,就像犯了罪,害怕发出最微弱的怨声、控诉,想象和虚构出新的痛苦之后,她就已经向它屈服了,与它讲和了!……
傍晚时分,我趁着莫斯科来的奥弗罗夫不在,走进图书室,打开书柜,开始在书中翻找,要挑出一本为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朗读。我想把她从阴暗的想法上转移开,挑些轻松愉快的东西……我挑拣了很长时间,漫不经心。暮色渐浓,与此同时我的悲伤也在增长。我手上又出现了这本书,翻开在同一页,现在我看见从那时起就没离开我胸口的那封信的痕迹——那秘密,带着它,好像我的存在猝然折断并重新开始了,它向我吹送那么多阴冷、未知、神秘和不甚友善的东西,现在已经从远处那样冷酷地威胁着我……“我们会怎么样呢,”我想,“我在其中感到那样温暖、那样自由自在的角落,就要空下来了!纯洁、光明的精神,曾守护了我的青春,现在就要丢下我了。前面会有什么呢?”我站在那儿,浑然陷入现在是那样熨帖我心的往事的沉思中,好像在尽力洞悉未知的、威胁着我的未来……我回忆着这一刻,好像现在重新经历着它:它是那样有力地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我手里拿着信和打开的书,我的脸被泪水打湿。突然我惊得哆嗦了一下,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这时,我觉得信从我手中被夺走了。我尖叫起来,回头一看,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奇站在我面前。他抓住我的手,死死把我困在原地;他用右手把信拿到光线下,试图辨认出头几行字……我叫喊着,宁愿死也不愿让这封信留在他手上。从那得意扬扬的微笑中,我看出他设法辨认出了头几行字。我丧失了理智……
转瞬之间,我已朝他扑了过去,几乎失去了常态,把信从他手里扯了过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封信怎么又回到了我的手上。但是,注意到他又想把它从我手中夺走,我便急忙把信藏在怀里,往后退了三步。
我们默默地看了对方半分钟,我仍害怕得直发抖。他——脸色苍白,颤抖的嘴唇气得发紫,先打破了沉默。
“够了!”他说,激动得声音都变弱了,“您肯定不想让我使用武力;请您自愿把信给我。”
直到现在我才醒悟过来,为粗鲁暴力感到的屈辱、羞愧、怨恨扼住了我的气息。热泪流过我滚烫的脸颊,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好一阵说不出一句话。
“您听见没有?”他说,朝我迈了两步……
“请走开,走开!”我喊了起来,躲开他,“您的行为低俗,不高尚。您失态了!让我过去!……”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您竟敢用那种语气……既然您都……请交出来,我在跟您说话!”
他又向我迈了一步,但,望了望我,见到我眼里的神色那样果决,只能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思索。
“好吧!”最后他干巴巴地说,好像做出了一个决定,但仍然勉强克制着自己,“这事还有个缓急,但首先……”
这时他朝四下看了看。
“您……谁让您进图书室的?为什么这个柜子开着?您从哪儿弄的钥匙?”
“我不会回答您,”我说,“我不能跟您说话。请放我走,放我走!”
我朝门口走去。
“对不起,”他说,拉住我的手,“您不能就这样走掉!”
我默默地抽回手,再次向门边移动。
“那好。但我无法容许您,实际上,接收您的情人们的来信,在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