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别了!现在,当一切都已公开,当传来他们的叫喊声、他们的谤议(我都听到了!),当我被贬低,在我自己的眼中被羞辱,为自己感到羞耻,甚至为你,为你的选择感到羞耻,当我诅咒自己的时候,现在我必须逃走,为了你的安宁而消失。他们要求这样,而你将永远、永远见不到我!这是必须的,这是命中注定的!我被给予得太多。命运犯了一个错误,现在它在纠正错误,把一切全部收回。我们走到一起,了解了对方,现在我们要分开了,直到另一次见面!它会在何地,在何时呢?哦,告诉我,我亲爱的,我们将在哪里见面,我将在哪里找到你,我将如何认出你,那时你会认出我吗?我的整个灵魂都装满了你。哦,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分开?教我吧——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这个,怎么也不明白——教我,如何把我的生命撕成两半,如何把心扯出胸膛,无心地活着?哦,我将如何记起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永远,永远!……上帝啊,他们发起了怎样的叫喊!我现在多么为你害怕!我刚刚遇见了你的丈夫:我们两个都配不上他,虽然我们在他面前都是无罪的。他什么都知道,他看得见我们,他了解一切,而先前一切对他来说就像白昼一样清清楚楚。他英勇地为你挺身而出,他会救你,他将保护你抵挡这些谤议和叫喊;他无限地爱你,尊重你;他是你的救星,而我却在逃跑!……我奔向他,我想吻他的手!……他让我马上启程。决定了!据说,他为了你跟他们所有的人吵翻了——那里的每个人都反对你。他们指责他的放纵和软弱。我的上帝!那里的人还说你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不能够,他们没有能力理解!原谅吧,原谅他们,我可怜的人,就像我原谅他们一样。他们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比从你那里拿走的更多!
我不知所以,我不知道在给你写什么。昨晚我在告别时对你说了什么?我把一切都忘了。我失却常态,你哭了……原谅我流下这些泪水!我太软弱了,太缺乏毅力了!
我还有点儿什么事想告诉你……哎!真希望能再次把眼泪洒在你的手上,就像我现在把眼泪洒在我的信上!真希望能再一次倒在你的脚边!真希望他们知道你的情感有多么美好!但他们是瞎子:他们的心高傲而又目空一切;他们看不到,也永世不会看到这一点。他们拿什么看呢!甚至在他们的法庭上,你也是无辜的,但他们不会相信,即使大地上的一切都向他们发誓。他们怎么能理解!他们会怎样向你举起石头?是谁的第一只手去举起它呢?哦,他们不会犹豫的,他们会举起成千上万块石头!他们敢把它举起来,是因为他们知道怎么做。他们全都同时举起来,说他们自己是无罪的,最终却犯下罪孽!哦,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要是能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就好了,无所隐瞒,让他们看到、听到、明白并相信!可是不,他们没那么邪恶……我现在处于绝望之中,我,有可能,是在诽谤他们!我,有可能,在用自己的恐惧吓唬你!别害怕,别害怕他们,我亲爱的!你会被人理解的。终于,已经有一个人理解你了:寄予希望吧——这人就是你的丈夫。
别了,别了!我不感谢你!永别了!
С.О.
我的困窘是那样强烈,以至于很长时间我都无法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我既震惊又害怕。现实猝然震慑了轻松梦想之中的我,这种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年。我恐惧地感觉到我手中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将我的整个存在联系在一起……怎么联系的呢?我自己还不知道。在这一刻,我觉得我的新生活开始了。现在我无意中成了那些人生活和关系中过于亲近的参与者,他们迄今组成了我周围的整个世界,我为自己感到害怕。我凭什么进入他们的生活呢,我,不请自来;我,一个外人?我给他们带来什么?何以解开这些突然把我和别人的秘密联系在一起的绊绳?谁知道呢?也许,我的新角色对我、对他们来说都是痛苦的。我又不能保持沉默,不能不接受这个角色,不能把我得知的事情不留出路地紧闭在我心里。但我会发生什么事呢?我该做什么?说到底,我得知的是什么呢?成千上万个问题,尚显模糊,尚不清楚,在我面前升起,已经不耐烦地挤压着我的心。我茫然若失。
然后,我记得,其他的时刻纷纷到来,带着种种新的、奇怪的,迄今为止我未曾感受的印象。我觉得,好像有某种东西在我胸中生发,先前的愁烦突然一下子从心中脱开,某种新的东西开始充满它,我还不知道——是该对此感到悲伤,还是为之快乐。我现时的瞬间就像一个人永远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迄今为止安静的、风平浪静的生活,准备踏上遥远而陌生的路途,最后一次环顾四周,默默与自己的往昔告别,同时忧戚地预感到新路上等待着的整个无所了解的未来,或许严酷、充满敌意,从而心中感到阵阵苦涩。最后,一阵痉挛的抽泣挣脱出我的胸膛,痛苦的发作纾解了我的心。我需要看见、听见什么人,紧紧地、紧紧地拥抱。我不能,现在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了,我奔向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与她一起度过了整个晚上。我们单独相处,我请她不要弹琴,我也拒绝唱歌,尽管她提出请求。我突然觉得一切沉重不堪,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停下来。好像我跟她都哭了起来,我只记得我把她吓坏了。她劝我冷静下来,不要惊慌。她带着恐惧注视着我,让我相信我病了,我不珍惜自己。最后,我走出她的房间,疲惫不堪,受尽折磨,我就像陷入了谵妄,发着热病躺下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