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讲述一次奇怪的历险,它对我有着过于强烈的影响,以骤然的转变开始了我内心的一个新时期。当时我已年满十六岁,与此同时,我的心灵中突然出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漠然——某种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难忍而愁苦的沉寂,降临在我身上。我所有的幻梦,我所有的冲动突然沉默了,连爱幻想本身都好像因为虚弱无力而消失了,冰冷的淡漠取代了先前缺乏经验的心灵激情。甚至我的天分,受到所有我爱的人的认可,当时是那样欣喜,如今也失去了我的好感,我无情地忽视了它。什么都不能让我开心,甚至对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我也感到某种冷冷的淡漠,为此我指责自己,因为我不能不承认这一点。我的漠然会被不知不觉的悲伤,被突如其来的泪水打断。我寻求幽居独处。在这奇怪的时刻,一个奇怪的事件彻底撼动了我的整个心灵,将这沉寂转变为真正的风暴。我的心受了伤……下面说说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七
我走进图书室(这将是我永远难忘的时刻),拿起沃尔特·司各特的小说《圣罗南之泉》,这是唯一我还没有读过的。我记得,揪心、空洞的愁烦折磨着我,就好像是某种预感。我直想哭。夕阳最后一缕斜晖,浓烈地洒在高窗内闪闪发亮的镶木地板上,明晃晃地照耀着房间,周遭很安静,隔壁几个房间也空无一人。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奇不在家,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病了,躺在床上。我真的哭了,打开第二部,漫无目的地翻阅着,试图从在我眼前闪过的零碎短语中找到某种意义。我就像在占卜,就像人们随意打开一本书推算吉凶。常有那样的时刻,所有心智和精神的力量痛苦地绷紧,似乎突然会爆发出意识的明亮火焰,而在这一瞬间,被撼动的心灵梦见某种预言性的东西,好像心灵苦于未来预感的折磨,提前体会着它。整个身体是那样渴望生活,那样恳求着生活,燃起最热烈、最盲目的希望之火,心就好像在召唤着未来,连同它的全部神秘、全部不确定性,哪怕带着风暴、带着雷电,但一定要有生活。我的那一刻正是如此。
记得我合上了书,正是为了以后随意打开,读一读我眼前展开的那一页,占卜我的未来。但是,当我打开它时,我看到一张写了字的信纸,折叠成四分之一大小,那样平整,那样贴合,就好像它已经在书中夹了好几年,被忘在书里了。带着极大的好奇心,我开始查看自己的新发现。这是一封信,没有地址,有“С.О.”这两个字母的签名。我的注意力提升了一倍。我展开几乎粘在一起的纸,由于长时间夹在书页间,以至于在那儿留下一块同等大小的浅淡印记。信的褶皱处已经磨损、破烂,很明显,它时常被拿出来反复阅读,就像宝石一样受到珍视。墨水已经发蓝、褪色——它写下已经很久了!几个字句偶然投入我的眼帘,我的心因期待而怦怦直跳。我惊慌地翻着手中的信,好像故意拖延阅读它的那一刻。偶然间我把它拿到光线下:真的!字行里有干涸的泪滴,污渍还留在纸上,某些地方,整个字母都被眼泪冲掉了。这是谁的眼泪?最后,耐不住期待的阵阵心悸,我读完第一面的一半,一声惊讶的叫喊从我的胸膛迸发出来。我锁上柜子,把书放在原处,然后,在三角头巾下面藏了信,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又从头开始读。但我的心那样猛烈撞击着,以至于词句和字母在我眼前又闪又跳。很长一段时间我什么都没读懂。信里暴露了一个真相,一个谜的开端——它像闪电一样震惊了我,因为我知道了它是写给谁的。我知道,读罢这封信,我几乎是犯了罪;但这一刻比我强大有力!信是写给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的。
下面就是这封信,我把它引用在此。我隐隐约约明白里面的意思,继而这谜底和沉重的思绪很久都没有离我而去。从那一刻起,我的生活似乎发生了扭转。我的心久久地受到惊慑和搅扰,几乎永无休止,因为这封信的背后引发出很多事情。我对未来的占卜应验了。
这是一封告别信,是最后一封,也是可怕的信。当我读到它的时候,我感觉到心那样痛苦地缩紧,就像我自己失去了一切,好像一切都被永久地从我身边夺走,甚至包括梦想和希望,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不再需要的生活。他是谁,是谁写了这封信?后来她的生活又是怎样的?信中有那么多暗示、那么多根据,以至于不可能出错;可又有那么多的谜,以至于不可能不在种种假设中迷失。但我几乎没有弄错。此外,信的措辞也暗示了许多事情,暗示了这种关系的全部性质,两颗心因此而破裂。书写者的思想、情感都表露在外。它们太特别了,正如我所说的,暗示了太多的推测。下面就是这封信,我把它逐字逐句地抄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