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带到圣像所在的角落,让我跪下。
“祈祷吧,我的孩子,祷告一会儿!你会好受些!……对,是的,会好受些的。”他低声对我说,指着圣像,有些奇怪地看着我。“祷告吧,祷告吧!”他用某种请求、哀恳的声音说。
我跪在地上,叠合双手,充满了惊恐和绝望,这种绝望已经完全控制了我,我倒在地板上,像断了气一样躺了好几分钟。我穷尽所有的脑力、所有的情感来祷告,但恐惧战胜了我。我稍微抬起身子,深受忧烦之苦。我已经不想跟他走了,我害怕他,我想留下。最后,困扰和折磨我的东西从我的胸膛迸发出来。
“爸爸,”我说,满脸是泪,“可妈妈呢?妈妈怎么了?她在哪儿?我妈妈在哪儿?……”
我无法继续说下去,泪流不已。
他也含泪看着我。最后,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到床边,拨开散落的一堆衣服,掀开被子。我的上帝!她躺在那儿,死了,已经冰冷发青。我就像没了知觉一般向她扑过去,抱住她的尸身。父亲让我跪下。
“给她鞠躬,孩子!”他说,“跟她告别吧……”
我鞠了一躬。父亲跟我一起鞠躬……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他的嘴唇在动,在低声说着什么。
“这不怪我,涅朵奇卡,不怪我,”他对我说,用颤抖的手指着尸体,“听着,不怪我,这不是我的错。要记住,涅朵奇卡!”
“爸爸,我们走吧。”我害怕地低声说,“该走了!”
“对,现在是时候了,早就该走了!”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匆匆走出房间,“好了,现在就上路!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走下楼梯,睡眼惺忪的看院人为我们打开大门,狐疑地看着我们,而爸爸,好像害怕他问些什么,就先跑出了大门,我勉强才追上他。我们走过门前那条街,来到运河的堤岸上。夜里,铺路石上落了一场雪,现在飘着细细的雪花。天气很冷,我打着彻骨的寒战,跟着父亲跑,疯狂地抓住他燕尾服的衣襟。小提琴夹在他腋下,他时不时停下来,扶住腋下的琴盒。
我们走了一刻钟,最后,他从人行道的斜坡转向一条地沟,在尽头的一座石礅上坐下来。离我们两步远处是一个冰洞,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上帝!现在我还记得那突然攫住我的可怕的感觉!终于,我梦想了一整年的一切都实现了。我们离开了我们可怜的住所……但那是我所期待、我所梦想的吗?那是当我许愿我并非孩子式地爱着的那个人幸福时,在我孩子式的想象中产生的吗?在这一瞬间最让我难受的是妈妈。“我们为什么要留下她,”我想,“留下她一个人?遗弃她的尸身,就像那是没用的东西?”我记得,这是让我最受煎熬、最受折磨的事。
“爸爸!”我开口说,无力忍受自己令人痛苦的忧心事,“爸爸!”
“怎么了?”他严厉地说道。
“爸爸,为什么我们把妈妈留在那儿?我们为什么要丢下她?”我哭着问,“爸爸!我们回家吧!我们叫个人去看看她吧。”
“对,对,”他突然喊道,浑身一抖,从石礅上欠起身子,好像脑子里有了某种新的念头,排除了他的所有疑虑,“对,涅朵奇卡,不该那么做,必须去找妈妈;她在那儿很冷!去找她吧,涅朵奇卡,去吧;那儿也不黑,有蜡烛;别怕,叫个人去看看她,然后再来找我;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我哪儿也不去。”
我立刻就走,但我刚走上便道,突然间就像有什么东西刺中了我的心……我回头一看,见他已经从另一边跑开,离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抛下了我!我用尽全力叫喊起来,万分惊恐地冲出去追赶他。我气喘吁吁,他越跑越快……我已经看不见他了。路上我发现了他的帽子,是他在奔跑中落下的;我捡起它又开始跑。我简直要断了气,两腿发软。我觉得,好像某种混乱不堪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一直觉得这是一场梦,有时在我心里萌生那样一种感觉,就像在做梦,我在逃避着什么人,但我两腿发软,被人追赶上了,我摔倒在地,没了知觉。痛苦的感觉撕扯着我:我可怜他,当我想象他奔跑的样子,没有大衣,没有帽子,离开我,离开他心爱的孩子,我的心便一阵酸楚,隐隐作痛……我想追上他,只为了再一次深深地亲吻,告诉他,让他不要怕我,让他相信、放心,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追着他跑,而是独自回到妈妈身边。最后,我望见他拐进了一条街道。我跑到那里,也跟着他拐过去,我仍然能分辨出他在前面……这时我已力气全无,我开始哭泣,开始叫喊。我记得,奔跑中我碰到两个过路人,他们停在便道中间,诧异地看着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