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他匆忙地开始在手边找什么东西——那个可怕的念头,就像一道雷电,再次灼伤了我。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妈妈睡得那么踏实?为什么他用手抚摸她的脸时她都没醒?最后我看到,他把能找到的我们的衣服都拖了出来,他拿了妈妈的大衣,他的旧常礼服、长袍,甚至我脱下的衣裙,把妈妈完全盖住、藏在抛出的这堆东西下面。她静静躺在那里,任何肢体都一动不动。
她睡得真沉稳!
完成这份工作后,好像他呼吸都更顺畅了。这下已经毫无妨碍了,但仍然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安。他移开蜡烛,面对着门,这样他甚至就可以看都不看一眼床铺了。最后,他拿起小提琴,以某种绝望的手势拉起琴弓……音乐开始了。
但这不是音乐……我清晰地记得一切,直到最后一瞬;我记得当时惊慑了我的注意力的一切。不,这不是后来我得以听到的那种音乐!这不是小提琴的声音,而仿佛是某个人可怕的嗓音第一次在我们黑暗的住所里隆隆作响。要么我的印象是错误的、病态的,要么我的感官被我所目睹的一切震撼了,我本来准备好接纳可怕的、无止境的痛苦的印象——但我坚信,我听到了呻吟声,是人的叫喊声、哭泣声,全部的绝望在这些声音中倾泻而出。最后,当可怕的终曲和弦奏响,其间有着哭泣中的全部恐怖、痛苦中的全部折磨和无望的苦闷中的全部忧伤,这一切就像一下子全部汇集在一起……我无法承受,我浑身发抖,泪水从我眼里迸流而出,继而,随着可怕而绝望的喊声,我扑向爸爸,我用双臂抱住他。他叫了一声,放下小提琴。
有一分钟,他惘然若失地站在那里。最后,他的眼睛闪动起来,四下移来移去;他就像在寻找什么,突然抓起小提琴,朝我头上挥来……再过一分钟,他就可能当场杀死我。
“爸爸!”我朝他喊道,“爸爸!”
听到我的声音,他像一片树叶那样颤抖着,后退了两步。
“啊!原来还有你!原来还没有全都结束!原来你还陪着我!”他喊了起来,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举到空中。
“爸爸!”我又喊道,“别吓唬我,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害怕!哎呀!”
我的哭声让他一惊。他把我轻轻放在地板上,默默看了我一分钟,好像在辨认和回想着什么。最后,突然间,好像什么东西颠覆了他,就像被某种可怕的想法震惊了,泪水从他浑浊无神的眼睛里迸流而出;他俯身贴近我,开始专注地盯着我的脸。
“爸爸!”我对他说,被恐惧折磨着,“别这样看我,爸爸!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们快点儿离开吧!快走,我们逃跑吧!”
“对,我们逃走,我们逃走吧!是时候了!我们走,涅朵奇卡!快,快!”于是他忙乱起来,好像现在才弄清楚他该做什么。他匆忙四下看了看,见地上有一条妈妈的手帕,便捡起来放进口袋,然后又看见了便帽——也把它捡起来藏在身上,好像整装准备出远门那样,把他需要的东西全都抓过来。
我转眼间就穿好了衣服,也匆忙开始抓起我认为路上需要的东西。
“好了吗,好了吗?”父亲问我,“都准备好了吗?快点儿!快点儿!”
我急忙系了个包袱,把围巾往头上一甩,我们俩就准备出门了,这时我突然想到,应该把墙上挂的画也拿走。爸爸立即对此表示赞同。现在他很安静,小声说话,只是催促我快点儿走。画挂得很高,我们两个搬来一把椅子,然后在上面放了一只板凳爬上去,花了好些工夫才终于取了下来。这时我们已为旅行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拉起我的手,我们就要走了,但突然间爸爸让我站住。他久久揉着自己的额头,好像在回想有什么事还没做。最后,他好像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就在妈妈的枕头底下拿出钥匙,然后匆忙地开始在抽屉柜里找什么东西。最后,他回到我这边,拿来他在抽屉里找到的一些钱。
“给,拿着这个,小心点儿,”他低声对我说,“别弄丢了,记住,记住!”
他先是把钱放在我手中,然后又拿出来塞进我的怀里。我记得,当这块银子接触到我的身体时,我打了个寒战,好像我这时候才明白钱是什么。现在我们又准备好了,但他突然又让我站住。
“涅朵奇卡!”他对我说,好像在努力思考着,“我的孩子,我忘了……是什么事?……该做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对了,对了,明白了,我想起来了!……到这儿来,涅朵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