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午饭时——这已是音乐会的前夕——爸爸完全垮了。他可怕地变了模样,不断地看着我和妈妈。最后,他甚至跟妈妈说起什么事来,我很诧异,因为他几乎从来不跟她说话。饭后他开始特别关照我:不停地以各种借口叫我去穿堂,环顾四周,好像害怕别人撞见他,他一直抚摸我的头,一直亲吻我,一直对我说,我是善良的孩子,我是听话的孩子,说我肯定爱自己的爸爸,肯定会做他要求我做的事。这一切使我感到难以忍受的悲伤。最后,当他第十次叫我上楼梯时,事情就清楚了。他一副愁苦疲惫的样子,不安地四处张望,问我是否知道,妈妈昨天早上带来的那二十五个卢布放在哪里。听到这种问题,我吓呆了。但就在这一刻有人在楼梯上弄出声响,爸爸吓了一跳,撇下我跑出门去。他回来时已是傍晚,窘迫、忧伤、焦虑、默然地坐在椅子上,开始带着些许胆怯不时望一望我。某种恐惧向我袭来,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最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的妈妈叫我,给了我几枚铜钱,让我去杂货店给她买茶叶和糖。我们家很少喝茶:妈妈只有在她不舒服和发热病的时候,纵容一下自己这任性的要求。我拿了钱,走到穿堂,立刻跑了起来,好像我害怕被人追上似的。但我预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爸爸在街上追上我,把我带回楼梯上。
“涅朵奇卡,”他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说,“我亲爱的!听着,把这些钱给我,我明天就……”
“爸爸!爸爸!”我喊道,跪下来求他,“爸爸!我不能给!不行!妈妈得喝茶……不能拿妈妈的钱,无论如何也不行!我下次再拿给你……”
“就是说你不愿意?你不愿意?”他小声对我说,处于某种癫狂之中,“所以说,你不愿意爱我?嗯,好吧!我现在就丢开你。跟妈妈在一起吧,我离开你们,也不会带你走。你听见了吗,狠毒的小姑娘?你听见了吗?”
“爸爸!”我喊道,完全吓坏了,“钱你拿着吧,给!我现在怎么办?”我说,两只手扭动着,抓住他常礼服的衣襟,“妈妈会哭的,妈妈又要骂我了!”
他,似乎没有料到这番抗拒,但他拿了钱。最后,他无法忍受我的怨诉和抽泣,把我留在楼梯上跑了下去。我向上走去,但到了我们住所的门口就没了气力;我不敢进去,也不能进去;就我内心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被扰动和惊慑了。我用手捂住脸,扑向窗前,就像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希望妈妈死掉的时候那样。我陷入某种恍惚、呆滞状态,打着哆嗦,倾听楼梯上最细微的簌簌声。最后,我听见有人匆忙上楼来了,是他,我分辨出了他的步伐。
“你在这儿呢?”他低声说。
我朝他奔去。
“给!”他喊道,把钱塞到我手里,“给你,拿回去吧!我现在不是你的父亲,你听见了吗?我现在不想做你的爸爸了!你更爱的是妈妈,不是我!那就去找妈妈吧。我理都不想理你!”他说着这些,把我推开,又顺着楼梯跑去。我哭着,冲上去追赶他。
“爸爸,好爸爸!我会听话的!”我喊道,“我更爱的是你,不是妈妈!把钱拿回去,拿去吧!”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他消失了。整个晚上,我就像个死人,浑身打战,发起了寒热病。我记得,母亲跟我说了些什么,把我叫到身边。我就像不省人事似的,什么都没听到、没看见。最后一切的结局是一场歇斯底里大发作:我开始又哭又喊,妈妈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做。她把我带到她的床上,我不记得我是如何抱着她的脖子睡着的,每分钟都在哆嗦着,害怕会发生什么。一整夜就这样过去了。早上我醒得很晚,当时妈妈已经不在家了。这时候她总是外出做自己的事。爸爸那边来了个外人,他们两个在大声交谈着什么。我好不容易等客人离开了,当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扑到父亲面前,哭着开始求他为昨天的事原谅我。
“你要做个聪明的孩子吗,像以前那样?”他严厉地问我。
“我要,爸爸,我要做!”我回答,“我告诉你,妈妈的钱放在哪儿,就放在她这个抽屉的匣子里,昨天在的。”
“在吗?在哪儿?”他喊道,转过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放在哪儿?”
“钱锁着呢,爸爸!”我说,“等一等,等晚上妈妈让我去换钱,因为我看到零钱都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