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完全可以对巨蛙生境大发狂想。H基于某 些……考量,杜撰了一部“巨蛙发现记“,靠谱信息少 之又少,却因耸人听闻、荒诞不经大受欢迎。晚宴白热 化。明娜?阿尔梅达?冈萨加身着燕尾服、马靴登场, 扬起袋鼠皮鞭指挥巨蛙表演直立行走、背诵圣经、巧 吞活兔等项目,你们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自然神论 者和经验主义者登时干架,前者满面热泪,逼近缸体要 一亲巨蛙芳泽,被饲养员劝阻后只好绕缸穷转,力求 三百六十度亲证奇迹;后者则举证说,剧团棕熊也能轻 松直立行走、握手、敲军鼓、跳火圈、拍皮球,果阿总 督府的灰鹦鹉掌握“毋庸置疑的”三百词汇量,每个乡 村马戏团都配备一只算术鸡,恒河猴在孟买街头为主人 行窃,眼镜蛇随笛声起舞,亚洲象自幼擅画……如此种 种与上帝或撒旦毫无干系,不过是训练得当的必然结果。
午夜已过。你们一小帮子顽固的宴会动物已经吞下 肉冻、干酪、红酒、咖啡,还有腌酸瓜和牛舌没上呢。 你们总要混到最后一刻。明娜?阿尔梅达?冈萨加回归 雌性位面,像被夜色变大的捕鸟蛛,心不在焉撩拨一座 竖琴。时间离场。你知道故事即将赶到。
H,夜的主人,抬眼望向竖琴对面那幅画——那幅 惊世骇俗怪画,你刚踏进红厅就注意到了。身为红厅常 客你可以对天发誓,今晚之前那画绝不存在。“嘿,”夜 的主人不知对谁说,“看见那只小东西了吗? ”
如果他指的是画面中心那团肉瘤——你视线落上 去,一阵恶心升起——被粉色襁褓包裹,小脑袋半露: 不像是人脑袋,倒像是翻车蛇的。“我从一个巴斯人手 里搞的。”
你忍不住对肉瘤多看几眼,就像你总忍不住对自己 的臭袜子多嗅几下,而巨蛙趴在缸底盯着你,嘴角上翘 就像正在……微笑?见鬼了你对自己说,“我花了好些 时间调查,”主人对你说,仆人送来新酒,“我的私人搜 查队至今还在珠江下游寻找种群的更多线索,没有任何 发现,但我的人会继续,他们是可靠的本地人,身手灵 得像猴子。那么,我是如何找到这一只的呢? ”主人离 开沙发走向餐柜,一杯热腾腾姜茶在那儿候着。
——某年乔治三世大寿,某公爵(我可不会透露他 的真名实姓)委托公司会计(某位姓柯林斯的,但绝不 是你我都认识的那几位柯林斯)采集一名扎脚女人做寿 礼。柯林斯先生果然在这儿,澳门,觅得合适样本。事 实上,由于求功心切,柯林斯先生自作主张将寿礼数量 翻倍。他采集了两个扎脚女人:一对李生姊妹,年方 十五。柯林斯先生结清尾款(前后付过三笔钱。第一笔 给中介,第二、三笔给姊妹的亲爹),安排寿礼搭顺风 船(一艘由智勇之士统领的三桅大商船,我只能这么 说)去朴茨茅斯。我们的智勇之士在航海日志里记过关 于李生姊妹的一笔,也是世间仅存的一笔:“低头,伸 颈,碎步走,活像一对剪羽灰雁。”
没人知道她俩在船上经历了什么。一百六十七天之 后她俩滑入岩石般的浓雾中心。她俩一痛一拐钻进马车 厢,厢门关拢,手,起鞭落,马车拐上湿得发亮的石砌大 街。她俩在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里对面而坐,就像一个 人和一面镜子对面而坐。马车驶入浓雾大宅。四十三个 日夜在浓雾中融化。马车又来了。还是同一个车夫同一 架车。车夫穿戴斗篷,但她俩认出了他的嗓音。厢门打 开,厢门关拢,手起鞭落。马蹄声嗒啦嗒啦滚着,马车 奔向码头,雾的裙笼被撕得破破烂烂。
她俩登上又一艘三桅大商船,船被货和男人压得 死死的,船首像(一头前蹄腾起的独角兽)的独角刺破 了浓雾的膜,西北风吹鼓了帆——她俩就那样被退了回 去。无人查收的包裹原路退回。兔年兔月她俩回到澳 n,落在割狗环一户渔民家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俩 的肚皮同时隆起:一个包着胚胎,一个包着棉胎——棉 胎要为胚胎分担污名。
龙年马月姊妹中的一个分娩了,另一个为她接生。 事情顺利、秘密地完成,没人知道谁是产妇谁是产婆。 诞下之物过于骇人,立刻盖过生父母谜团成为劄狗环一 带风头无两的谈资。盛传,怪胎(当地人是这么叫的) 外包一层透明胶质,略似鱼,有大眼、长尾。同时带出 巨量泡沫,将产妇、产婆、产床(一张草席)完全吞 没。渔民不敢回家,暂住邻家喝开蒸、骂祖宗。半个月 后胶质破开,怪胎咕嘟一声滑入事先备好的大鱼盆。再 过半月那东西长出一截后腿,跃出鱼盆在小茅寮里乱 跳,甩得满屋腥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