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精神暴力
在和父亲艾洛尔一起生活了七年之后,马斯克在17岁那年,了悟到自己非离开不可。因为跟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愈来愈令他焦躁不安。
有时艾洛尔心情很好,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偶尔则会变得阴沉、爱骂人,满脑子都是幻想和阴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托丝卡说,「完全没有事前征兆,前一秒还很好,下一秒就变得恶毒,口出恶言。」艾洛尔就像人格分裂似的,「他会突然对你大吼大叫,开始说教,一讲就是好几个小时,还会强迫你站两、三个小时听他训诫,说你是废物、可怜虫、用各种伤人的话辱骂你,不让你离开。」金博尔说。
马斯克的表兄弟们渐渐不想来找他们了。「你真的不知道会碰到什么,」彼得说,「有时艾洛尔对我们很好,会说『我买了一部新摩托车,一起去骑车兜风吧』。有时则怒气冲冲,威胁我们,甚至命令我们拿牙刷去刷马桶。」彼得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语带迟疑地说,有时马斯克也会这样,「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让你觉得,跟他在一起是世界上最酷、最好玩的事。但一旦心情不好,他就会变得非常阴沉。你得要小心翼翼。」
有一天,彼得来家里,发现艾洛尔只穿内衣裤,坐在厨房的桌子旁,拿着一个塑胶轮盘。他想知道,轮盘是否会受到微波影响。于是,他转动轮盘,记录结果,接着再转动,放进微波炉,再做纪录。「真是神经病。」彼得说。艾洛尔相信自己可以找出轮盘的必胜秘诀,多次拉儿子一起去普勒托利亚的赌场,还刻意让伊隆穿得老成一点,看起来像超过16岁。他把计算机藏在赌注卡的下方,要伊隆帮他写下数字。
马斯克去图书馆,看了几本关于俄罗斯轮盘赌注的书,甚至用电脑写了一个模拟轮盘赌注的程式。他试着说服父亲,他的「秘诀」不会成功。但艾洛尔相信自己对机率很了解,正如他后来跟我说的,他想出来的招数「几乎可以完全解决所谓的随机性」。我请他解释时,他说:「『随机事件』或机率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事件都会依循费波那契数列(Fibonacci Sequence)发生,就像曼德布洛集合(Mandelbrot set)的图像。接着,我发现『机率』与费波那契数列的关系。这可以写成一篇科学论文了。但我一旦发表,关于机率的一切都会被毁掉,所以我不敢贸然行事。」
我不知道艾洛尔究竟在说什么,马斯克也一头雾水:「他明明是个工程专家,为什么会相信巫术?但他的确变成这样。」艾洛尔的性格很强势,偶尔也很有说服力。「他会扭转周遭现实,」金博尔说,「他会捏造事实,对自己营造出来的虚幻世界深信不疑。」
有时,艾洛尔会斩钉截铁地说一些与事实不相干的事,例如他坚持,美国人认为总统是神圣不可批评的。他还会编造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把自己塑造成英雄或是受害者。他振振有辞,理直气壮的样子,让马斯克兄弟不由得怀疑自己对现实的认知。金博尔说:「你能想像这种成长历程吗?这是一种精神折磨,你会受到感染,最后反过来质问自己,现实是什么?」
我发现自己也陷入艾洛尔编织的混乱之网。有两年,他不断打电话、写电子邮件给我,述说自己和子女、梅伊及继女的关系,以及他对他们的情感(他甚至和继女生了两个孩子,后面会再详述)。他说了好几个版本,并声称:「对我这个做父亲的,伊隆和金博尔有他们自己的说法,但他们说的不是事实。」他强调,儿子说他对他们精神虐待,是为了取悦他们的母亲。「我跟梅伊都离婚四十年了,但她一直无法释怀。」我请他解释,他却说,那我就听马斯克兄弟说的就好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们高兴就好。我根本不在乎。我不想跟他们对质,争论谁是谁非。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有发言权。」
谈到父亲,马斯克有时会放声大笑,笑声有点刺耳和苦涩,但这笑声也像他的父亲。有时马斯克使用的字词、凝视的方式,突然从光明陷入黑暗,再回到光明,这一切都让他的家人想到,艾洛尔在他内心深处作祟。
「伊隆跟我说了那些恐怖故事,但我发现这些故事的阴影在他自己的行为浮现,」马斯克的第一任太太洁丝汀说道,「我这才了解,要摆脱成长的烙印有多么困难,即使那不是我们想要的。」她不时会大胆地对马斯克说:「你就要变成你父亲那样的人了。」她解释说:「这是我们的暗号,用来警告他,他正要遁入黑暗。」
但洁丝汀说,马斯克有一点和他父亲截然不同,他真的很爱孩子,「跟艾洛尔在一起,你总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置身于僵尸横行的末日世界,你会想加入伊隆的团队,因为他会想办法让僵尸排排站,他或许很严厉,但你可以信任他,相信他最后必然能找到致胜之道。」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马斯克必须继续前进。现在,是他离开南非的时候了。
单程车票
马斯克开始催促母亲和父亲,看是否能说服他们搬到美国,也把自己、弟弟和妹妹带过去。但艾洛尔和梅伊都不想去美国。「所以,我想,好吧,那我一个人去吧。」他说。
由于外公是在明尼苏达州出生,于是他先用这个理由申请美国公民,然而因为母亲生于加拿大,未曾申请美国公民的身分,因此不能成为美国公民。最后,他觉得去加拿大应该是较容易的第一步。于是他去了加拿大领事馆,取得护照申请表,不只为自己申请加拿大护照,也为母亲、弟弟、妹妹申请了(但没帮父亲申请)。1989年5月下旬,护照审核通过。
他说:「我本来第二天早上就可以走了,但机票若能提早14天购买,会比较便宜。所以我等了两周才成行。」1989年6月11日,再过半个月就是他的18岁生日,他在普勒多利亚高级餐厅辛西雅(Cynthia’s),和父亲、弟弟和妹妹共进晚餐。吃完饭后,家人就开车送他去约翰尼斯堡机场。
马斯克说,那时父亲用轻蔑的语气对他说:「几个月后,你就会回来。你永远不会成功。」
对此艾洛尔一样有自己的说法,而在这个版本,他是英雄。艾洛尔说,伊隆上高三之后变得郁郁寡欢。1989年5月31日,也就是共和国日那天,他似乎沮丧到了极点。他们一家准备出门去看游行,但伊隆拒绝下床。艾洛尔走进他的房间,靠在大书桌上,桌上有部伊隆经常使用的电脑。艾洛尔问:「你想去美国留学吗?」伊隆突然变得很有精神的说:「想啊。」艾洛尔说:「留学这事是我提议的。之前,他不曾说过想去美国。于是我跟他说,『有个美国大使馆文化官员是我在扶轮社的朋友,你明天去找他』。」
马斯克说,这又是父亲精心设计的幻想,他总是喜欢以英雄自居。事实证明艾洛尔说谎。在1989年共和日那天,马斯克已拿到加拿大护照,也买好机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