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名身强体壮的掘墓工开始动手往墓穴里填土……我在一旁看着。周围的照相机咔咔作响,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响成一片……墓前摆放着花圈,墓基上堆满了鲜花。掘墓工在安置一块白色大理石饰碑,上面镌刻着简单几个字:“赫鲁晓夫,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1894-1971”。墓志铭上方有一帧逝者的头像,镶嵌在玻璃框内。
赫鲁晓夫的直系亲属都站在墓旁。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人难忘:尼娜·彼得罗芙娜泪流不止,痛不欲生;拉达·尼基塔契娜低垂着头满脸哀容;一位脸庞漂亮、气质高贵的少妇被一位空军上校搀扶着;胖墩墩的知名人物阿朱别伊,从脸上看去真是胖呵,几乎毫无表情……
……我们四周尽是国家保安人员,全都穿着便衣。从穿着和服装款式上看,我估计其中有些人的职位还相当高。但是,为什么在这里要有他们这么多的人呢?为什么要把这么多联防人员和内务部士兵藏在军用卡车的帆布车篷里?赫鲁晓夫的下葬地为什么是新圣母公墓,而不是克里姆林宫红墙下呢?命运之神真是捉弄人呵,尼基塔·赫鲁晓夫将永远长眠在艺术家、诗人和学者当中,一句话,长眠于这些知识界优秀成员当中;当初他对待知识分子并不很公正,可今天却还在深情缅怀他的却只有知识分子。而他,另外一个他,即便是死后,也要在克里姆林宫高墙畔陪伴着他那些亲密的战友……
另外一段往事回忆也值得在此引用,作者就是恩斯特·涅伊兹维斯特尼,他写道:
赫鲁晓夫的葬礼结束之后,有两个人来找我。一位是鲁赫晓夫的儿子谢尔盖,我从前没见过他,另一位是米高扬的儿子,也叫谢尔盖,他是先前最为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同我共过患难的一个朋友。他们俩迟疑了一会儿,拿不准怎么开场说明来意。于是我就说:“我知道你们到我这儿来的目的。让我听听你们要说什么吧。”
“您已经猜到了,我们是想请您雕刻一个墓碑。”他们说道。
“行啊,”我答道,“我同意,但有一个前提,一切都得照我认为是合适的样子办。”
“当然啦。”谢尔盖·赫鲁晓夫应允道。
“依我看,”我接着说,“政治家比所有艺术家都老谋深算心怀恶意,我之所以接受这件工作,理由就在这里。这是我的观点,你们怎么想呢?为什么你们认为应当是我来承担这项工作呢?”
“这是先父的愿望,”谢尔盖·赫鲁晓夫回答得很简单。
……赫鲁晓夫逝世一周年纪念日那天,正赶上下雨,这座纪念碑落成揭幕。赫鲁晓夫全家人都来了,此外还有外国记者和保安人员。其他人除非持有特别通行证,否则一概不准进入墓地……当他们一家人离去后……谢尔盖·赫鲁晓夫和我连同我们5位其他朋友一起回到谢尔盖的住所。他拿出一瓶当年戴高乐总统送给赫鲁晓夫的白兰地,这可是百年陈酿了,然后对大家说:“我父亲绝不会自己喝这么昂贵的白兰地。今天我们要喝了它。”于是我们就把这瓶美酒全部消灭了。
赫鲁晓夫70大寿时,曾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他在接受称号之后曾发表了简短的演讲,其中还有这样一句话:“有时候,某种死亡在政治家尚未真正死去之前就已降临了。”这句话堪称未卜先知。在自己掌权的最后几年,赫鲁晓夫的声望逐渐下降,及至他退休之后,也无人试图帮助他东山再起。他作为政治家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然而,自他逝世以来,对他本人及其种种成就的关注却重新得以复活。苏联共产党、苏联国家以及整个共产主义运动的政策中都出现过激烈的变革,这一切又是与赫鲁晓夫的名字紧密相连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家对于这种改革的重大意义,都做出了更为充分的肯定评价。尽管他有种种错误和缺陷,但是斯大林班底中只有赫鲁晓夫一人敢于站出来发起并实行这一伟大变革。在他的影响下,近2000万苏联人得到平反昭雪,可不能忘记,其中许多人还是死后得以一洗沉冤的呀。仅仅是这一事实本身便足以在历史天平上抵消他的一切过失了。正如马克·弗兰克兰下述精辟之论所言:
对于赫鲁晓夫历史作用的恰当评价已是盖棺论定,同其他许多政治家死后得到的评价相比,他的墓志铭依旧使人更加难忘;与他刚上台执政时相比,他已为自己的国家留下了一个更好的地位;对此,苏联及世界的大多数人全都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