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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6山玉成的政变和他可悲的下场

读者们可能会问,在日本占领柬埔寨以后,有不少高棉亲王对他们那么顺从,甚至连声都不敢吭地执行其命令,可日本人为什么要选择还在高棉王座上的亲法分子若罗敦·西哈努克?我认为,他们是从其战略高度来处理这一问题的。他们知道,人民群众特别是王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民更熟悉我,也更热爱我。我敢说,在这个时候,如果把我从王位上赶下来,肯定会遭到人民群众的反对。

另外,那些效忠日本的人只不过是为了赶时髦,过去他们都以虔诚的亲法分子而闻名于金边资产阶级社会,子民们对这些人并不了解,因为这些人不经常到子民中间去,甚至在政府官员中和佛教僧侣中,也找不到支持者。

农业大臣蒙达那并不了解农民,他的“稻田”是金边体育俱乐部的客厅,他在那里无休止地打扑克和打台球。而诺林德却阿谀奉承有影响的僧侣,但比较起来,这些有影响的僧侣更喜欢山玉成。为了讨好日本高级军官,山玉成举行了盛大报待会。要得到军纪严整的日本军队和日本政府的欢心,就必须要多搞一些这方面的活动。

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日本人只好保留我。很可能那些忠于天皇的日本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要把柬埔寨变成一个共和国。日本人考虑到我是吴哥国王们的继承人,所以,他们让我继续统治柬埔寨。但同时,日本人又想利用山玉成,并通过争取佛教僧侣、教员和学生们的支持,来控制我国。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到了。日本人喜欢“九”这个数字,高棉人和其他亚洲人也都认为“九”这个数字是一个吉祥的数字。他们选中了九日这一天来发动反对西哈努克的政变。这次政变是在日本军队配合下进行的,其目的有三:一、把我从内阁会议主席的位子上排挤下去,他们认为我在内阁会议起着阻碍他们的事情顺利进展的作用;二、彻底改组王国政府,用以山玉成为首的忠实于日本事业的民族主义者来代替那些“怀念保护制度的大臣”;三、使柬埔寨投入为反对同盟国而战的最后阶段。

午夜,几个装备精良的山玉成分子组成的一个小组,首先闯入黄意阁下的家,然后又闯入各位大臣的家,并把他们扣押起来。对曾是我办公室主任,后来又成为内阁会议秘书长的农金尼先生来讲,更是带有悲剧性。由于他被看作是“法国殖民主义者的走狗”,被山玉成分子用手枪打中。我尽了很大的努力,才把他送到了金边中央医院。在医院里,他成功地接受了一次非常大的手术。

同样的午夜,一辆挂着白旗的老式汽车驶进了王宫大院,从车上走下几名凶相毕露的人,每人身上都带着一支日本造的大口径手枪,他们让惊恐万状的佣人们立即叫醒我和我的父母。当我们来到接见厅的时候,政变分子早已等候在那里了。他们向我们行了一个合十礼,但态度却很傲慢。其中一个人对我说:“陛下,您还认识我吗?”我端详了他一会,对他说:“你不就是弗朗索瓦——博杜安学校的学生吗?”对这一回答大家都满意。这个小伙子恭维我说:“陛下的记忆力超人,没有忘记同窗学友。是的,我和陛下在一个班里读书,直到中级班二年级。我没有上高级班,因为我喜欢逃学。”

我母亲一直以大无畏的精神面对各种考验,她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既简单而又合乎逻辑的问题:“各位先生们,半夜三更来到我家并把我们都唤醒,你们想干什么?”我的老同学向我母亲展示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国王诏书说:“殿下,我们请您的儿子—国王陛下在诏书上签字。”

我们把诏书看了一遍,诏书上写着:一、解散八月九日午夜前存在的内阁;二、国王放弃主持内阁会议,请首相代为主持;三、任命山玉成为首相,并允许他自由挑选内阁各位大臣和副大臣,组成新的王国政府。

我母亲严肃地质问政变分子,为什么要强迫国王放弃他的内阁?我的老同学回答说,现在所有的大臣都是“把我们国家出卖给外国人的叛徒”。我母亲强硬地反问:“他们把柬埔寨出卖给哪个外国了?三月九日,法国保护制度已被铲除了,那些没有被杀掉的法国人都被关进了监狱,在柬埔寨的唯一大国就是你们的朋友—日本。除了日本人,在柬埔寨的外国人只剩下中国和越南的商人。难道王国政府想把国家出卖给他们吗?”我们周围都是政变分子,他们的头头不想让辩论继续下去,于是以威胁的口气对我母亲说,“不要再提出什么别的问题了!高棉人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各位大臣的背叛行为由来已久。国王应在朝臣和子民之间作出选择,人民是信任我们的民族英雄和解放者——山玉成阁下的。如果国王还忠实于他的子民的话,他就应该立即签署这个诏书,并让山玉成阁下把国家从深重的灾难中拯救出来。”

我母亲知道她已经无法说服这些疯子,便对这些人说,让她的儿子——国王“根据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去做决定吧!我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在诏书上签字。我下定了决心,“甘心情愿”地接受对我施加的暴力。我说:“各位先生们,对我来说,政府的权力并非独揽不可。自从一九四五年三月十日以来,我在行使这一权力过程中是问心无愧的。但由于你们认为山玉成阁下可以比我更好地把柬埔寨引向光明的前途,我当然很乐意请他出来组织新的王国政府,并取代我来领导这个政府。”政变分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的老同学给我一支钢笔让我签署诏书。当他们告辞的时候,比刚来的时候礼貌得多了。

我和他们一起来到克马林宫的庭院,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踱来踱去。我的“侍卫官”多田熊中尉用无动于衷的眼神瞄了一下我的来访者,做出一副“中立观察员”的样子,这一切都很做作。我发现,王宫已被日本装甲车包围住了。我听见发动机正在起动,然后声音越来越远。这些装甲车离开了我的驻地,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如果我拒绝签署诏书,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政变分子会不会把我和我父母杀死呢?日本人是立即出来干预呢,还是袖手旁观呢?不管如何,有这种可能。

八月十日,这一天非常平静。令人奇怪的是,老百姓没有以游行来庆祝山玉成的上台。山玉成只得到了一个小小的胜利。中午,据说被山玉成分子抓走的我过去的一些大臣都被释放回家了,其中包括黄意阁下。

毫不奇怪,为日本法西斯效劳的柬埔寨“区长”——山玉成的内阁是由他那些反法的亲密战友们组成的。其中有巴春等几位,都是从昆仑岛感化院释放出来的。但却没有阿渣鸿,他死在生存条件非常差的监狱里了。七十年代,我到河内的时候,我的越南朋友孙德胜主席和范文同总理向我透露说,他们曾经被关在阿渣鸠牢房的隔壁。阿渣鸿是一个英勇的反抗者,因此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的舅父布洪拒绝参加新政府。他对山玉成分子说,他愿意充当他们与王族之间的桥梁。于是我任命他为宫廷总监,代替已经退休的黄意阁下。

八月十日早上,山玉成容光焕发地来参见我的父母,向他们保证说,他将“忠于国王”。并向我父母表示,如果他们生病,他可以提供“最好的日本医生”为他们服务,以代替阿尔芒·里什博士和其他被监禁的法国医生。我母亲表示感谢。但他走了以后,我母亲对我说:她宁愿死,也不让日本人给她看病,因为她只相信法国医生和法国医道。

根据巴春的建议,山玉成主动提出一个对他很不利的想法,即任命一位参加过一九一四——一九一八年普法战争的老战士——钦迪先生为国防大臣。钦迪当时是滨海的贡布省省长,他同巴春曾在一条战壕中战斗过。巴春把钦迪先生推荐给山玉成,并说他可“以不可否认的能力”来完成他的新任务。当山玉成和巴春向我母亲说到钦迪在防务方面的“能力”时,我舅父莫尼勒(他曾是圣西尔军校的学生)不禁笑了起来。钦迪不愧是一个坚定的“勇士”,但他在武装部队的指挥和建设方面的知识几乎等于“零”。莫尼勒预言,如果山玉成部队与法国军队对垒,他的部队一定会被击溃。实际上,法国人在柬埔寨已没有什么仗可打了。一直非常亲法的钦迪,在时机到来时,他将把山玉成出卖给法国军事当局。到时候,山玉成部队将由于没有“头”而像泡在水里的糖一样,完全化掉了。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山玉成是怎样管理“王国”的。山玉成及其同伙企图从政治上和肉体上消灭他们的政敌——狂热的保皇主义者和原保护国的官员们。

我的许多高级官员,在到达退休年龄—一五十五岁之前就退休了。其他—些人,特别是王国警察局负责人都消失了,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的蓝球队主力之一、年轻而热情的监察官宾卡米亚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被指控为原法国警察局的特务,一天早上被带到离金边一百多公里的壁岭上,未经审讯就被枪决了。经常出入丛林的猛虎,从不给遭到不幸的人留下任何痕迹。

僧侣们对山玉成和巴春上台表示高兴。而普通人民群众,他们看到新的统治者到处横征暴敛,没收他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财产和生产工具去为日本人效劳,所以,他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些好发牢骚的群众相继失踪,大家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因此,有些老实人马上变得很顺从,他们忍耐着,暂时不说话,但在盼望美好日子的到来。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六日,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金边,并迅速传播到各省。我母亲急忙拿出蜡烛和棒香敬奉佛陀和神仙,感谢他们战胜了作恶多端的日本人及其高棉走狗。而在山玉成面前,我父母总是装出忧愁和可怜的样子。面对主子的失败,山玉成傲慢的态度却一点也没有收敛。他说如果法国人敢回到柬埔寨,他们一定会被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雄钦迪的部队击溃。这使我想起了一九四○年法国军队溃败时,魏刚将军被召回的情景。

山玉成感到特别紧急的问题是,怎样使他的政权“合法化”,以便使人们在法国殖民主义者回到柬埔寨时对他有深刻的印象。于是,山玉成组织了一次“公民投票”:每个公民都被要求当众投票,并在票上签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因此人们都本能地投了赞成票。只有一张票,也只有一张票是弃权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然而,山玉成也就“满足”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赞成票了……

这次“公民投票”只不过是一场闹剧,但却带来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为了达到永远把持权力的目的,山玉成也不知道该拜哪一尊佛好了。为此,他不惜犯下了背叛国家的罪行。在同我最后一次会见中,他对我说,他刚刚派了老政治家班英去曼谷,要求泰国提供军事援助以便用来反对法国人。他的这个做法,把我惊呆了。我要他说清楚为什么这样做。他不以为然地对我说:“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法国部队想借不久将来他们的英国盟友来柬埔寨的机会,重新征服柬埔寨。三月获得的民族独立,绝不能丧失。泰国王家部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而且在日本战败以后,他们正在设法阻止美、英占领他们的国土。泰国愿意帮助兄弟的柬埔寨王国,共同战胜法国军队。如果我们很好地感谢他们,泰国会答应帮助我们。然而,唯一使泰国感兴趣的……就是我们今后放弃收回马德望省和法国转让给暹罗和柬埔寨其他地区的要求。”我被他如此厚颜无耻和这样对民族利益的背叛惊呆了。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对山玉成说:“阁下,我请你立即把班英召回金边,绝对不能让他完成你给他的使命。柬埔寨不能放弃收回我们的邻国、假兄弟于一九四一年非法夺去的我国领土。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见,因为国家独立要服从于领土完整。领土完整是我们这个小国生存必不可少的条件,而我们国家的领土早已被压缩到最小的范围。如果每一位国王、每一位首相为了保持他们的权力都牺牲我们的一块国土给贪婪的暹罗人或安南人,那么不需要多长时间,我们的柬埔寨就会只剩下一座城市—金边了。”我又接着说:“另一方面,请阁下注意,日本的失败和泰国人向日本人的妥协,为我们高棉人收复被窃走的领土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现在属于战胜国阵营的法国,也一定会要求收回马德望省和其他从法国人手里丢失的地区。请你们不要存在什么幻想了。泰国像一个风向标,总是随风转来转去的。泰国定将奉承战胜国,并尽力使人们对它同战败国日本结盟给予谅解。在法国的压力面前,泰国是顶不住的。我同你讲这些话的用意,是要向你表明我决不希望再回到法国保护国的怀抱之中,但我坚信法国最终会明白这是时代的错误,因而放弃保护国的政策。阁下,如果您允许,我可以就维护我们的民族独立去同法国人进行谈判。我请你把班英召回金边来,阻止他把我们被肢解的省份奉献给曼谷贪婪的人。”

山玉成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对我说,他拒绝从泰国召回他的使者,然后很不礼貌地向我告辞了。

几天以后,英国人和廓尔喀(尼伯尔一个善战的部族)士兵一起来到我国,准备收缴日本军队的武器装备。一些日本军人剖腹自杀,以避免蒙受被收降的耻辱。

英国驻柬埔寨部队司令格雷西将军,对我作了礼节性拜会。这是一位很有礼貌且又非常幽默的人,他讲一口生动却又带有较浓的英国口音的法语。他将侵柬日军一个高级军官所佩带的一把武士大刀赠给我作为“历史性”的纪念。

趁此机会,山玉成的国防大臣钦迪与英国人勾结一起,要求英国人悄悄地用飞机把他送到西贡。在那里,他受到自由法国著名英雄勒克莱尔将军的热情接待。几个小时之后,法国特遣队来到金边波成东机场,并乘英国吉普车向金边进发。他们突然闯进山玉成的办公室(原为法国高级专员办公室),首相的卫兵当时都没有来得及(或根本就不想)拿起他们的武器。他们抓获了山玉成,并马上送到西贡监禁起来。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金边一片寂静,一些欧洲妇女或混血儿和英国女王陛下的军官们脸贴着脸地跳起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