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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尽职尽责

山本和礼子夫妻间曾一直有隔阂,感情上也并不那么融洽,这主要是因为山本的工作经历。他们夫妻间长期过着分居生活,连婚后的一段对夫妻来说非常重要的时期,也没能共同度过,这给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相互理解造成了障碍。

1919年4月5日(他们结婚仅八个月的时候),山本便接受了出使美国的任务。一个半月后的5月20日,他就离开了新婚的妻子,乘邮船“诹访丸”,踏上了前往美国赴任的旅程。从1919年赴任到1921年7月回国,约两年的时间,山本都是在国外度过的。可以想象,在这段时间里,他新婚后的家庭是何等的冷落。

在这之后,由于山本的职务和工作的需要,他们还不得不经常过着分居生活。

1923年7月,山本陪同军事参议官井出谦治大将,去欧美考察,长达九个月之久。

1926年1月至1928年3月,山本任日本驻美大使馆副武官,那时的副武官是不能带家属的。他在美国又过了两年多的单身生活。

可见,山本婚后的头十年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只身在国外度过的。

据说那时,山本曾对后来接替他副武官职务的三和义勇说过:

“一个人,如果他不能战胜孤身在外的寂寞之苦专心致力于工作的话,那他就算不上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山本在美国任副武官时,美国海军一位高级官员的夫人曾这样问过他:

“把家人留在国内,一个人在异国生活,你不感到寂寞吗?”

山本则回答说:

“寂寞当然是寂寞,但这也是为了祖国,只好如此。”

山本的坦白,既正视现实又不卑不亢的回答,让人十分钦佩。

在这种场合,如果是其他的普通日本人,一定会说:“不,不感到寂寞,在美国生活很幸福。”而山本的回答却是相当坦率。因此,美国那位海军高级官员的夫人说:

“我尊敬武官山本,他真是个堂堂正正的武官。”

看来,山本的言行,使得这位夫人十分敬佩。然而,这也恰恰证明山本确实是非常寂寞。

山本相继两次出使美国,回国后,任“五十铃”号巡洋舰舰长。他的部下—航海长近藤为次郎,猜想他在美国期间一定结交了情人,便这样问过他:

“舰长,你那边儿(指美国)没有牵挂了吗?”

“什么?”开始,山本感到近藤所问非常突然,接着,又若有醒悟似的说:

“我们有些人,就是靠主观臆断来分析和判断某些人和事物,就好像用戴手套的感觉去推断戴避孕套的感觉一样,竟这样想象和揣度我在美国时的私人生活,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其实,我那边毫无牵挂。我是在时干净,走后利索。”

那个时代主要交通工具为铁路和轮船,但许多观光游览的日本旅行者,不辞远涉重洋之苦,从美国再往西欧,并且言必称“巴黎”、“巴黎”,对巴黎那么感兴趣,有好感,恐怕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性的自由和解放,而在美国却得不到这些吧。因为美国的华盛顿也好,波士顿也好,却没有为他们提供这种方便的娱乐场所。

山本不像当时驻在苏联的广濑武夫那样,有许多关于风流韵事的传闻。那时的美国同今天有很大不同。山本在那里的确很规矩、本分,“毫无牵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寂寞。

从另一方面来说,礼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无疑也是非常寂寞的,就是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到国内,由于在舰队任职,同样也常常不能住在家里。一对年轻夫妇长年过着分居生活的那种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为了忍受这种分居寂寞之苦,礼子才逐渐养成了“女元帅”的刚毅性格,这是很自然的。

当然,对于一个海军军官的家庭来说,这似乎是常见的事,并不算稀奇。然而,像山本这样,却不能说不是个极端的例外。

也许是偶然的巧合吧!山本从中佐擢升为中将的几次晋升,都是在国外: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坎布里奇被晋升为中佐;在赴欧美考察中被晋升为大佐;在前往欧洲的旅途中被擢升为少将;在伦敦参加裁军预备会议期间,被擢升为中将。即使礼子有心按日本的传统煮红小豆饭(用小豆掺大米或糯米做的)来庆祝丈夫的荣升,也只能是徒有其心,因为丈夫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边。

可以想象,这种违反常态的不正常婚姻生活,给山本和礼子夫妻间的相互理解、感情的培养带来很大的障碍。

有一次,礼子的母亲龟久从会津来到山本家。她用发牢骚又带讽刺的口吻,絮絮叨叨地指责山本说:

“五十六,你出息了,步步高升,可我的姑娘却还是老样子,想必委屈你了、或许成了你的负担。”

据说,山本听了,并没说什么,只是顺手在纸上写了一首和歌递给了岳母—龟久。这首歌的内容是:

家事多繁复,

夫妻苦衷难倾吐,

长者应知兮,

要使旁人难挑剔,

除非秋夜中天月。

本来,山本要写一首日本的古体诗—“和歌”,他自然应该按日本古体诗的格律写。可是,他为了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和使对方一目了然,并没有完全按照古“和歌”的格律写,而是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写了出来。

本来到这时,山本夫妇都想言归于好,多谅解对方,结束以前的那种彼此挑剔互不相让的状态。可是,就在这时,山本意外地结识了千代子。据传说,年过半百的山本此时像青年人那样“热血沸腾”地同千代子相恋,这确是事实。

自从参加伦敦裁军预备会议回国后,山本实际上一直无事可做。后终于于1935年12月2日在定期的人事变动中,被任命为海军航空本部部长。

海军航空本部是“掌管海军航空方面日常工作的中央机关”。这一新职对于曾打算离开海军的山本来说,意味着终于恢复了重要军职。当然他是欣然就任的。

山本对航空本部部长这一职务看起来很感兴趣。他表示说,干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据说,他早就想从事这一工作,对这项工作抱有强烈的热情。因为他坚信:“空海军主义”终究要取代“海空军主义”,这是海军发展的必然趋势。

其实,山本原来并不是搞海军航空的。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炮筒子”—海军舰炮专家。

培养海军各类军官是有一套严格的程序的。有幸接受这种教育的人,先是要到海军军官学校接受海军的一般性教育。毕业后,随舰参加远洋航海,熟悉一段时间的舰上生活和一般业务。然后,再分别送到海军炮兵学校、航海学校、鱼雷学校、通信学校等各种专业技术学校进行专业技术的学习,然后,就是连续几年的实践。在这一基础上,根据每个人的实际表现和需要,再分别进行专门教育,以培养舰炮、鱼雷、通信等专业的各类专家。

山本1908年毕业于海军炮兵学校普通班;1911年又学完了海军炮兵学校高级班的课程,是个优秀的舰炮专家。在1919年到1921年和1926年到1928年的两次赴美工作期间,他形成了在海上作战中应主要依靠飞机的这一想法。从此,他的目光,从海面上的舰炮,逐渐转移到了空中的飞机。

山本的这一思想早在第一次赴任美国期满,1921年7月回国时就已经形成了。

回国后不久,他任海军大学的教官。那时,他军阶仅为中佐。但他的关于海军建设的思想与别的教官相比,包括那些年龄较长、资历较深的教官在内,却有其独到之处。在授课中,他还把这些思想灌输给了学生。现在已查不到当时的教材,很难说得更具体。但就其主要观点来说,无外乎是:“没有石油,就没有海军”:“在海军发展飞机的前途比一般人想象的要远大得多,应放眼未来发展航空军备”等等。

那么,山本的这些思想是怎样形成的,根源是什么呢?

高木吉在其所著的《山本五十六与米内光政》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述:

山本五十六从青年时代起,就很少向别人透露他所阅读的书籍和所钻研的某一门学科。因此,我们很难弄清他“航空第一”的这一思想形成的来龙去脉。唯一可供我们参考的是,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美国海军中就已形成了“在取得制空权的前提下进行舰队决战”的这一思想,并广为人们所接受。1924年,米切尔将军所著的《航空国防》一书问世后,在军事评论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该书具体地介绍了20年代中期,航空部队在海战中居主导地位的思想已在美国海军中占统治地位的这一事实。因此说,山本在美国驻留期间,可能受到了这一军事思想的启示,进而形成了他的“航空第一”的思想。

山本第一次驻美国期间,身份是驻国外外交官,也兼学外语。他在哈佛大学正式注册英语“E”班,攻读英语。该班是专门教授留美的外国留学生的。他学习用功,成绩很好,似乎也很会玩。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日本进入空前的繁荣时期。当时,仅在哈佛大学留学的日本留学生就有70多名。山本是其中的一个。那时,有关山本的传闻轶事很多。不过,这里我暂且不聊这些,只想描述一下他去墨西哥考察油田一事。

作为一名驻国外的海军军官,留心他国石油资源情况和航空界的动向,是很自然的。但对大正中期(1920年前后)的日本人来说,却不需要这样做。

当时的空中作战,还处于飞行员在空中可互掷石头的较原始的阶段。那时海军舰船所使用的燃料还是煤,这从记录日俄战争的画面上也可以看得出来。舰船明显的冒着滚滚黑烟。在这样的时代里,山本就注意到了石油将成长海军舰船所必不可少的燃料;飞机也必将越来越显示其在海上作战的重要作用。可见,他具有非凡的洞察力和远见卓识的才能。

他在美国期间,对美国的石油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在身临实地进行考察之后,他打算到墨西哥去进行进一步考察。于是,便以公出名义申请旅费。当时,他的上级以“没有经费”为理由,拒绝了他的申请。

山本是个自幼倔强,不甘认输的人。

他提出:“我自费总该可以吧!”

在他所筹措的为数不多的一点旅费中,除自己平日节省下来的以外,还有大使馆参赞加来美智雄慷慨解囊资助的。

当时,日本驻墨西哥大使馆的陆军武官叫山田健三。他和山本是同乡—新 县人,并且,早在日俄战争时,和山本的哥哥是战友。山本得知这一情况后,同他来往很密切。交谈中,山本得知山田已陷入极度的经济拮据之中。

反町在其所著的《山本五十六传》一书中,有这样一段关于山田健三的记述:

当时,山田健三少佐体魄健壮。他性格直爽,惟行为如天马行空,放荡不羁,因之,常陷于经济紧张的困境之中。

实际上,山田在墨西哥期间,赌博无度,把钱输得精光是常有的事。这时,正逢奉命回国之时,可他连回国的旅费都拿不出来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山本。山本本来就是一个急人之难,乐于助人的人。再加上,他比一般人更能理解赌博无钱之人的苦衷。因之,山本格外理解、同情山田的难处。于是,他便解囊相助,把自己手头上仅有的钱的大部分给了山田,作为归国旅费。

本来山本这次旅行的费用就很紧张,这样一来就越发紧张了,搞得他狼狈不堪,甚至到了吃上顿没下顿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徒步去参观油田。后来竟引起了墨西哥警方的怀疑。墨西哥政府致函华盛顿日本大使馆查询说:

一位叫山本五十六的日本海军中佐,自称在墨境旅行参观油田。他住在三流旅馆条件简陋的阁楼上,从不在旅馆吃饭,每天只啃点儿干面包,喝生水,吃些香蕉果腹。请对其身份予以查证为盼。

虽然旅行条件很艰苦,但山本却认为他的旅行是很有价值的。他在墨西哥东海岸的坦皮科市发给故乡的哥哥——季八的信中,如实地写出了他当时参观油田的那种吃惊的心J情:

我为考察油田,来到墨西哥的坦皮科市。这里的一口油井每天约产原油500石(每石为39.7033加仑)。有的井已连续喷油13年。目前,每石原油售价一日元,出口税也是一日元。这在我们的家乡—越后,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1923年,山本陪同井出谦治将军前往欧美考察,临回国时,他还曾特意到美国的得克萨斯州考察过得克萨斯油田。

山本从小就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狭隘的国家主义者。这从他的父亲高野贞吉的遗物—生前为自己的孩子详细写下的日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星期日,阴,五十六去朝拜耶稣。

晴,酷热,前往藏王为传教士纽艾尔迁往新 送行……

山本的父亲高野贞吉连续几年在日记中,均记载了这方面的内容。可见,山本少年时期就常到长冈的美国传教士的教堂去做礼拜,同基督教传教士有过来往,开始接受西方文化。他在海军军官学校读书时,还因经常把一本圣经摆在宿舍的桌子上,而同他的学友发生过口角。

后来山本虽然并没有成为一名基督教徒,但直到他的晚年,基督教的思想一直对他有着很大的影响。对于一个出身于贫穷的乡下武士家族的孩子来说,那么早就接受了西方文化,是非常罕见的。正是这种潜移默化的熏陶和影响,才使他观察事物的视线,超越了日本国土的狭小范围而放眼于全世界,逐渐培养了冷静、客观、科学地观察事物的能力。

他曾写下过这样一首诗句表达他在华盛顿观赏樱花时心情:

遍地春意浓,

笑看吉野樱,

红胜“美八重”。

谁言艳樱惟和属?

莫是和魂徒自封。

在谈到日本是否应该同美国交战的问题时,他还指出:

“仅看看美国汽车城—底特律发达的汽车工业和一望无边的得克萨斯州的油田,便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凭日本的国力,根本不能同美国相抗衡;在海军建设上,更不能与之进行军备(造舰)竞赛。”

在美国工作的两年和赴欧美考察的九个月的感受,使山本对当今世界的认识从“煤和铁的时代”逐步过渡到“石油和轻金属(或飞机)的时代”。

这里顺便说一下,山本初次在摩纳哥赌场上大显身手,就是这次随同井出大将到欧美考察时的事情。

至今还流传着很多山本这次到摩纳哥在赌场上夺魁的有关传闻。他头脑清醒,眼明手快,赌技超人,逢赌必胜,赢了很多钱。以至最后,聚赌俱乐部经理竟拒绝他入场。据说,蒙特·卡尔罗赌场自开设以来,他是第二个因赌技高明而被拒绝入场的人。

山本1923年去欧美考察,先后到过英、法、德、奥地利、意大利、美国及摩纳哥等七个国家。

当时德国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严重通货膨胀时期。这年他在伦敦逗留,从来自国内的报纸上得知,关东地区发生了大地震。当时,在英国的日本人得知这一消息后,无不为之惊慌失色,惟山本毫不动声色,泰然处之。他对那些实业家朋友们说:

“不要紧,日本会很快从痛苦中振作起来,建设得比以前会更好。如果这个时候买股票,甚至连同东京股票公司一块都买下来,那才叫有眼光呢”。

山本的长子义正,这时出生已十一个月了。山本说过:“从今年开始,应该为孩子写日记了,主要是为了记录孩子的成长过程。”

在他这年正月所写的日记中,明显地流露出父母溺爱孩子的那种心情。在义正没有出生以前,他时常担心,怕把自己左手少两个指头的缺陷遗传给孩子。尽管他心里明白后天的缺陷是不会遗传给下一代的,但当他听说孩子出生的消息急忙赶回家时,见到助产婆的第一句话还是问:

“孩子的手指头全吗?”

山本在前往欧美的考察中,自然是时刻都在牵挂着东京的妻子和孩子。他得知关东地区发生大地震的消息后,虽然表面上毫不动声色、表现得依然如同平常一样,但内心却十分焦虑。

随同井出谦治大将去欧美考察回国后不久,1924年9月1日山本便被调往霞浦海军航空队任职。三个月后,山本正式就任该海军航空队副队长兼教育长。据说,是山本自愿请命担任的这一新职。对舰炮专家的山本来说,到海军航空的实务部门任职,的确是跨入了一个新的领域。然而,他并未因此而束手无策。恰恰相反,自此,他专心致力于海军航空事业。这时,山本军阶已是大佐,从头开始学习航空知识和有关技术,这的确有些为时过晚。好在霞浦航空队也是刚于1921年效仿英国的圣培尔飞行团新组建起来的,还处在起步阶段。

大西泷治朗和三和义勇当时都在霞浦。

在此之后,三和义勇经常同山本在一起,与山本的来往很多:山本出任驻美海军武官时,他任其助手;山本在“赤城”舰上担任第1航空战队司令官时,三和曾是该舰上的飞行队长。在二次大战爆发的前一年,三和在联合舰队任航空参谋,长时间跟随山本。山本阵亡后,他为悼念山本,利用一切闲暇时间,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大开本笔记本上写《山本大将回忆录》。后来,他出任第一航空舰队的参谋长,转战到太平洋中部的提尼安岛上去时,依然没有停止他的撰写工作。1944年6月,当他预感到提尼安岛即将失守时,他便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了最后一句话——“意义深远的……”然后,航空邮寄给了他在内地的夫人—永枝。时隔不久,他果然在提尼安岛上殉职了。

在该笔记本中,三和是这样记述他第一次见到山本时的情形的:

我忘记了确切的日期,只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晚饭后的事情。我们几个人,利用星期六和星期天放假的机会到东京去玩。星期天晚上,我们乘常磐线列车离开上野返回基地土浦。我们一行八九个人,所乘列车是旧式二等车,座位为横排式。这节车厢里的乘客除我们之外,在左前方的角上还有一位陌生的中年人。那天我们很高兴,在车厢里像旁若无人似的不觉说笑了起来。我向那个很像绅士的中年人瞟了几眼,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们。看其身着打扮和随身携带的东西,像是从国外归来,但从他的短短的头发、眼神和嘴部的表情看,又很像是个军人。火车到站后,我们蜂拥而下,直奔开往基地的班车。那位中年人也跟着走过来问道:“这是到霞空——霞浦航空队的班车吗?”“是的”,我们在忙着上车中顺口回答道。这时,他没同任何人打招呼,就上了车。我们都揣度:这个人是谁呢?也许是来基地出差的军人吧?嘿!管他呢!大不了是个少佐呗。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到我们航空队来的山本大佐。

其实,当时即使山本作自我介绍,航空队里也不一定有谁能知道他的名字。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霞浦航空队里对山本有一种反感情绪。有人曾这样发牢骚说:“像他那样一个根本没有跟飞机打过交道的人,也突然跑到航空队来当头目。究竟是想干什么呀?真是莫名其妙。”

三和义勇是一位刚刚完成飞行训练教程不久的年轻中尉军官。完成飞行训练后,他一直在航空队里服役。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不但有强健的体魄和年轻人的活力,而且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也配当个‘优秀的青年军官’”。不久,内务主任松永少佐推荐他给副队长山本当甲板军官,他执意不从,抱怨说:

“一个快要当飞行教官的人,偏让去当甲板军官,实在难以从命。”

松永进一步说服道:

“如果你执意不肯,那就请你亲自到山本大佐那里去申明理由吧。”

三和毫不畏惧地去找山本,打算在山本面前回绝此事。可是,当他站在山本面前时,却被山本的威严所慑服得满面惧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不但欣然从命,而且还保证“全力以赴,尽职尽责”。据说,当三和把去见山本的经过报告给松永时,松永笑着说:

“果然不出所料。”

自此,三和每天都与山本接触,可以直接得到山本的训导,观察他是怎样处理问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和逐渐改变了对山本的成见。从起初的反感到越来越敬慕,最后,竟建立起了非常亲密的感情。队里的其他军官同山本的感情,虽然没有象三和这样深,但大体上也都经历了同三和一样的过程—从反感到被慑服,直至敬慕。这些飞行军官,大部分已在战时阵亡,只有少数人现还健在。其中有一位名叫桑原虎雄的在谈到山本时说:

“他说话不多,不轻易发表意见,但他对他的下属却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桑原也是海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是山本的下五届的学生。山本任霞浦航空队副队长时,他是该航空队的飞行队长,现为新明和工业公司的顾问。

虽然海军航空队刚刚组建不久,但就当时的日本来说,其技术水平却并不低。例如,高空使用的氧气面罩,就是海军航空队自己研制成功的。连当时著名的登山专家,也不得不来霞浦访问日本,请求展示这一新产品,以满足攀登喜马拉雅山之用。山本原来对飞机知之甚少,自从到航空队工作以后,他加紧学习与航空有关的各方面知识。据桑原说,晚饭后直至10点钟以前,山本总是在军官宿舍里,与年轻的军官们一块儿打板球、下棋或打桥牌。然而,他的心思并没有全放在玩上,而是边玩边留心这些年轻人都谈些什么,想些什么。10点钟以后,其他人都洗完澡睡觉了,可是山本这时便开始研读有关航空的书籍。每个月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他不回家,住在队里。桑原还说:山本房间的灯光,从来没有在午夜之前熄灭过。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山本也曾学习过飞机驾驶技术。通常飞行军官到他这种年龄就把操纵杆交给别人,不再上机飞行了。可山本却坚持每天接受几个小时的飞行训练。通过刻苦的训练,他终于达到了能够单独驾驶教练机的程度。

在山本担任霞浦航空队副队长兼教育长后不久,这支年轻的飞行队伍曾进行过一次访问帝都(东京)的飞行,这在当时被人们称之为“壮举”。山本这次曾搭乘编队中的1号机亲自参加了飞行。在另一次两架水陆两用机—“海豹”号和“北欧海盗”号往返桦太的飞行中,山本主动承担了第一段航程,即从霞浦到大凑之间的指挥任务。

当时,霞浦航空队中有一个学发动机出身的大尉分队长,名叫本多伊吉,是海军轮机学校第27届毕业生。说来也巧,他曾三次同山本于同年同月同日受命到同一个单位就任新职。那时,海军飞机机身为木架结构,用布粘住表面,发动机马力很小,螺旋桨也为木质。日本航空队通常都以英国皇家空军的“圣培尔”飞行团为学习楷模。按照他们提供的经验,这种飞机的使用时间为200小时,达到200小时后,即使飞机飞行状态依然良好,也必须退役。但是本多大尉认为:无论从保持战斗力的角度来说也好,还是从国家节省军费开支的角度来说也好,这种经验都不适用,应该改变。于是,他便开始研究如何延长飞机的使用寿命问题。他的研究取得很大成功,这种飞机的使用寿命从200小时延长到400小时、600小时,有时还可达1000小时。按照规定,在这项研究工作中,飞机的寿命每增加100小时,就必须向山本副队长和装备长报告。在一次汇报中,山本鼓励本多伊吉说:

“如果你对延长了使用寿命的飞机不放心的话,我本人愿意乘坐这种飞机试飞。”

在探讨延长飞机使用寿命的全过程中,并未发生过任何事故。

山本对部下所进行的工作总是鼎力支持,让他们放手去做,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对部下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丝毫也不迁就。当时,航空队里存在有两种突出的不良倾向:一种是飞行员们自恃有一技之长,产生一种优越感,居功自傲;另一种是由于飞行工作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他们逐渐形成了一种朝不保夕,任意妄为的无赖思想,对一切都毫无顾忌,规章制度、生活纪律统统都不放在眼里。有人竟留起长发,这在队里是不允许的。迟到、早退、私自离队的现象也时有发生。纪律松弛,作风涣散已成风气。

山本来航空队后,针对上述种种不良倾向,开始进行纪律和作风的整顿。他利用队务汇报和研究问题的机会,用讽刺挖苦或斥责的口吻,反复强调指出:有人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比别人天赋好,是海军中的佼佼者。其实,这正好说明他们是愚昧无知的“笨蛋”,办事马虎、失误,就是有力的例证。有的分队长针对山本的批评,当场辩解道:这是难免的,因为高空中会使人的头脑出现微醉的感觉。山本厉声反驳道:我并不否认这一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更要加倍警惕,平时就要注意全面养成良好的思想和作风。否则,照目前的状态下去,我们航空队是否能继续维持下去,还是个大问号,这能不令人担忧吗?

山本在航空队任职期间,曾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两名青年实习飞行员驾驶的一架水上飞机被迫降落在霞浦湖上。这时,队里的救难队立即做好了准备,一名特别勤务少尉和数名军士乘救难艇,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们把绳索系在遇难飞机上,打算把它拖救出来。这时正逢寒冬,有名的“筑波海风”不断袭来,冻入骨髓,湖面风大浪高。遇难机时刻都有被风浪抬离水面、翻转入水的可能。救难作业非常艰难。

救难队的指挥官及其手下的几名队员,为加大飞机的重量,避免被海风掀起翻转入水,便爬上遇难飞机的机翼。拖曳工作在小心翼翼地进行。突然,一股强劲的“筑波海风”猛袭过来,转瞬间飞机便被掀入水中了。两名实习飞行员和机上的救难队员们立刻被卷入水中。

从那天起,搜寻队在航空队副队长山本的亲自指挥下,开始搜寻打捞失踪人员。连日来,搜寻队的队员们,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在队本部门前集合出发,直到夕阳西下,一直在湖上反复寻找遇难者的踪迹。救难队员的尸体在两三天之内就全部找到了,唯独两名实习飞行员始终未见踪影。

几天来,山本每日晨4时,准时来到搜寻队集合出发的地点,冒着凛冽的寒风,目送队员们出发。他们断定:这两位实习飞行员活着的可能性已没有了。到第五天上,两位飞行员的尸体依然没有下落。这时,甲板军官三和义勇请示山本说:

“再在湖的这一面搜寻一下,实在没有,也就只有罢休了。”

山本坚决不同意,他说:

“就是再找上几个月也要找,直到把他们的尸体全部找回。”接着又补充说:

“这里不是漫无边际的太平洋,反正就在湖里,如果找上五天,十天就不找了,那我今后还怎么率领部下!”

搜寻工作还在继续,转眼到了星期天。

这天早晨,两个遇难实习飞行员的同学请求山本说:

“今天是星期天,就不必再劳驾其他分队去搜寻了,我们想自己尽量搜寻一下看,请您批准。”

山本不但批准了他们的请求,而且在他们出发之前,还这样嘱咐道:

“你们今天一定能够找到,竭尽全力去寻找吧!你们要亲手把战友的遗体收回来。”

山本对他们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坚决而凝重。

上午10时许,航空队本部果然收到来自搜索人员的鼓舞人心的报告:

两名实习飞行员的尸体全部找到,搜寻完毕。

这件事后来被传为“山本副队长的美谈”。我之所以把这件事写在这里,是因为这件事确有奥妙之处。山本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嘱咐实习飞行员们说:“你们今天一定能够找到。”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真的找到了两名飞行员的尸体,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山本为什么如此料事如神呢?

由此,我们不能不联想到有关山本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他赌博的技术那么高超,逢赌必胜;在伦敦格罗维纳饭店时,仅凭木夏本重治偶然所做的一个梦,就能准确地意识到“堀悌吉已被诬害”,他自己的脸色还为之大变。把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联系起来看,不能不使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山本似乎有先知先觉之能,或者说他有超人的预见能力,至少也说明他的大脑比一般人要发达得多。

在三和所遗留下来的笔记中,除这件事外,还有许多关于山本的故事。其中,山本和三和“吃辣炖茄子”和“用简易浴池洗澡取凉”的事,也是趣味横生的。

夏天到了,天气非常炎热。按规定,航空队中的军官要轮流短期休假避暑,以恢复精神和体力。

三和虽然轮到了休假,但因手中无钱也没去处,只好呆在队里。

一天,山本问三和说:

“甲板军官,哪也不去吗?是不是到我家来避避暑呀?正好我的家属都不在。”

这时,山本家就住在土浦的一个名为“神龙寺”的寺院里,四周围都是蓊蓊郁郁的松林。

三和想:到山本家的松林中去,也许会凉快些。他说到他家去避暑,指的就是这个吗?他将怎样为我安排避暑呢?

山本将三和带到家中,让三和和自己一样,脱去外衣只穿裤衩。后来,山本就把这种取凉方法戏称为“特殊避暑法”。

接着,山本又对三和说:

“简易浴池里已放好了水,进去冲洗一下,然后别擦身子,就那么躺在廊下,非常凉快。来,我先为你作个示范。”

说完,山本便跳进浴池,三和也同山本一样,跳了进去。家里没有别人,他们从浴池里出来后,索性打开了所有拉门儿,很自在地躺在屋廊地板上,凉快极了。

不觉已到中午,只用泡碗茶的功夫,山本就做好了午饭。所谓的菜就是炖茄子。山本指着这简单的饭菜说:

“这个茄子是我的手艺,可能有点儿辣,不过,在热天里吃点儿辣的,反倒会不觉热了。”

三和夹一块尝了一下,心想:还说什么辣不辣呀!简直是辣得要命。吃了这种“美味佳肴”连酱油都没放足,而只是放了一点点盐煮出来的,的确能使人只顾辣而忘了热。

就这样,两个人胡乱吃了一顿。饭后,还取出了特意拔在井里的大西瓜,切成两半,每人一半。西瓜中拌了不少葡萄酒和砂糖。应该说够甜的了,但因吃茄子后的辣味未消,还是没觉出甜来。

三和明明知道往西瓜中加那么多葡萄酒和砂糖,主要是为了消解口中的辣味儿,但他为了让山本说出“辣”字来,便佯装不知地挑逗说:

“副队长看起来很喜欢吃甜的。”

山本“哼”了一声,只是笑,意思是说,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甜食的问题,是因为刚才吃的茄子太辣了,多加酒和糖,完全是为了抵消辣味儿,但他并不说出来。三和也是辣得强撑着,但也故意不说出“辣”字来。

晚饭,他们吃的是鳝鱼。

饭后,他们一直闲谈。山本给三和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直到三和起身归队才不得不打住话题。

闲谈中,三和问山本说:

“副队长,你从来就不饮酒吗?”

“不,直到我是中尉时是饮酒的,后来因发生过一件事,才跟酒疏远了。我在训练舰上服务时的一天夜里,我为了候补生上舰实习问题到江田岛去,正好赶上一位同班同学被提升为教官,我前去致贺,多贪了几杯酒,结果我酩酊大醉。在回来的路上,掉进了岛上的一个沟里,而且还在那里睡着了。后来,我意识到,我的酒量很小,还是不喝为好,就这样把酒戒了。”山本解释说。

这次,山本还给年轻的三和讲了许多他家乡的见闻和关于他的养祖父—山本带刀及河井继之助的事。

据说,河井继之助有句至理名言:“引退居家靠自己,在外为官靠朋友。”

山本对这句话非常推崇,奉为自己的信条。

三和义勇所写的这些真实可贵的零散片段,在山本死后不久,被刊登在水交社出版的《水交社记事》杂志的“悼念已故山本元帅”的专刊号上,用了很大的篇幅。在这期专刊发表的同时,该社还发表了30余篇悼念性文章。遗憾的是,这些悼念文章中并没有什么新鲜内容,不过都是老生常谈。只有三和所提供的内容颇具史料价值,是篇好文章。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水交社出版部门在发表有关山本戒酒一事时,却把堕沟一段删掉了,只剩下了如下内容:

……不,直到我是中尉时是饮酒的,后来意识到自己的酒量很小,还是不喝为好,就这样把酒戒了。

据说,他们所以这样删改刊登的原因是:在歌颂英雄山本五十六元帅时,刊登这样的内容会有损于英雄的形象,即使这是“英雄”亲口所说,也不能照登,不论是谁也会如此处理,无可非议。

在这里,我并不想多加评论水交社出版部门刊登的文章,我想强调的一点是,这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因为从战时直到战争后,几乎很多文章都引用了水交社出版部门刊载的三和所提供的内容。问题不在于山本如何戒酒,是否曾因酒醉掉进沟里。关键在于如果对山本在其他场合发表的重要讲话,也做这样随心所欲的删改,那么就难免会使读者对山本产生错误的印象。事实上,战时确实发生过这种情形。当时,在发表山本的有关信件时,也有人曾做过这样的删改,结果,严重地损害了山本在美国人心目中所应有的形象,甚至使美国人对山本产生了不应有的误会。有关这一点我后面还将提到。

山本在霞浦海军航空队任职一年零三个月后的1925年12月,又接受了新的委任—再度出使美国,任日本驻美大使馆副武官。

命令是12月1日下达的,但山本是在第二年的1月21日正式离开日本前往美国的。

霞浦海军航空队的官兵对他的离去感到非常惋惜。当山本乘“天洋丸”驶出横滨港时,航空队的飞行员们驾驶整整一个中队的飞机,翱翔在“天洋丸”上空,并作俯冲动作掠过船头,以示同副队长的惜别。

用这样隆重的仪式同一个人告别,这在日本海军的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比山本晚十一期的海军军官学校毕业生,当时在一艘测量舰上任大尉航海长的高木吉说,一天,我无意中从什么地方听到有人议论说:这次到美国任武官的山本五十六大佐,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这是“五十六”这个不寻常的名字在我的脑海中留下的第一个印象。

高木吉这样写道:

山本五十六在霞浦航空队中的威望很高。诸如此类的议论,很可能是首先从航空队传出来的。

可见,山本那时在海军航空部门中的威望就已经很高了。

山本出任驻美海军武官期间,与他同时受命到驻美使馆工作的还有一位海军少佐,叫伊滕整一。伊滕这时的身份,同山本过去的身份一样——外交官兼学英语。伊滕在同山本商量他究竟应该住到何处的问题时,山本说:选择尽量少用日语多用英语的地方为好,学习英语的最好环境是住在某个大学的学生宿舍里,同美国学生们在一起。

照山本的意见,伊滕住进了纽黑文的耶鲁大学。为了让伊滕少用日语,连日本训练舰队访问纽约时,都没让他到场,尽管纽黑文距纽约很近。

山本还建议伊滕等在美工作的外交人员们说:

“在美国用不着每天都吃三顿饭,应该尽量节省,避免浪费,省下钱来,可以到美国各地去参观。”

太平洋战争爆发时,任外务大臣的东乡茂德,当时在华盛顿使馆任秘书官,这时山本武官的后任副武官是山本亲雄。

山本亲雄对山本动不动就打赌的习惯感到很惊讶。

山本五十六喜欢也擅长玩台球。一次,他把武官室的三位同僚带到台球场说:

“来!咱们今天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就给你们三个各买一块金表,相反,如果我赢了,你们三个就给我买块金表。好吗?”

结果山本五十六赢了,按原来的约定,三个人给他买了一块金表。

用山本的话说,所谓打赌就是一种游戏,就是遇到某件事或某个问题,在双方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押上十美元或十日元的钞票,迫使自己对自己的观点或行为负责的。山本说,早在他还是大尉的时候,曾同堀悌吉打过一次赌,一下输了一大笔钱,到现在,那笔账还没有还清。

那已是早年的事情。一次,“金刚”号和“比”号巡洋舰在伊势湾中用舰炮进行打靶实验。堀悌吉说:一定能够击沉靶舰—“壹岐”号,而山本则认为不能,为此,两人商定以三千日元为赌注打赌。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当时,这个数额能买一幢相当高级的房子。这样打赌,确实有些过分。结果,“壹岐”号被击沉,山本输了。

堀悌吉笑着说:“放心!我是不会要这笔钱的。”而山本则坚持不能食言,一定要付。最后决定:分期把钱捐给海军军官学校第32届毕业生学友会。好像山本被晋升到大佐以后,每月还在照付这笔钱。

山本喜欢赌博、打赌,甚至可以说嗜赌成癖。但他并不是贪图钱财,特别是当他赢了武官处属下青年军官的钱时,心里总是感到过意不去。一次,他拿出六个月以前赢的支票对他的属下说:“这是我赢你们的,还给你们吧。”说着将支票撕碎。

就在这次驻美期间,三和义勇为提高英语水平,也是为了了解美国,想读一本某个美国总统的传记,但不知读谁的好,为此,曾征求山本的意见,山本建议他读林肯的。后来,山本问三和:

“我推荐给你的那本书,你读过了吗?”

“读过了。”三和回答说。

山本接着说:

“怎么样?他是一位伟大的人物,是吗?他是美国历任总统中最好的一位。我第一次来美国时,曾读过四五本有关他的传记,实在佩服不已。”山本把自己敬佩的原因详细地同三和说了一遍。

三和把同山本的这次谈话,如实地记录了下来,后来寄给了他当时的未婚妻——枝子。这份笔录同“水交社”所选录的资料不同。它没有经过任何增删或修改,真实可信,还注明了准确的日期—1927年7月25日。

在这份问答笔录中,记录有山本这样一段议论林肯的内容:

它出身贫贱,在社会的最底层。书中有林肯在肯塔基州故居的照片吧?那样低矮简陋的房子,恐怕在我们日本也是很少见的。他就是出生在那样的贫寒的家庭里。直到他后来被暗杀,他始终把“奴隶的解放、妇女的解放,以及人类的自由和解放”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他为此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一个具有正确的理想和志向的人,他自然会自信,坚信自己的奋斗方向和所从事的事业是完全正确的,有时甚至拒绝信任上帝。对一个人来说,错误和过失是难免的,这有时甚至可以成为别人对他更尊敬的因素,给人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会更能博得人们对他的赞誉、拥戴和思慕。他是一位颇有人情味儿的人。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去领导别人。只有具有这种特质的人,才能以一种同情的心理去宽恕别人的过失,做到彼此互助。

在这里,我们不难看出,一个小时候就到美国传教士纽艾尔教堂去做礼拜的孩子所受到的影响是多么深刻呀!不是这样吗?

关于山本在驻美大使馆时的逸闻很多,这里不能一一赘述,只能略提一二。

现为远洋捕鲸公司经理的法华津孝太,那时作为外务省试用外交官也被派往华盛顿驻美大使馆工作。在他刚到马萨诸塞阿维纽武官处报到作自我介绍时,山本突然问他:

“喂!你会赌博吗?”

法华津是刚从学校毕业的规矩本分的青年,他不曾赌博过。这突然的一问使他大吃一惊。于是,他面带难色地回答说:“不会”。山本失望地说:“真可怜,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不会赌博,没出息。”

法华津在他所写的题为《回忆山本五十六》的一篇文章中说:听了山本的这一番话后,他感到有些失落,为自己不会赌博而感到遗憾。从那以后,他决心弥补这一缺欠。在驻美使馆工作的三年中,他一有空就玩。除提高了原来就会的打扑克、玩桥牌的技术外,还学会了玩法国纸牌和赌轮盘等新游戏。到山本升任海军次官时,他的赌技已大有提高,可以同山本一争上下了。

法华津原来就会下将棋,所以,在玩将棋方面,他自觉有些把握。到任华盛顿几天之后,他参加了松平大使举办的招待宴会。饭后,山本走到法华津面前说:“你会下将棋吧?”“会”,法华津的话音刚落,山本便马上要来了将棋,布好棋子儿,列开阵势,两个人“杀”了起来。山本趁对方尚未摸清自己的棋路之时,发动突然袭击,从中路飞“车”,法华津没料到他这一招,很快输了第一局。法华津头脑很冷静,他边下边仔细研究山本棋艺的特点。他发现:山本只注意猛烈进攻,不注意退守,而且在进攻中主要利用突袭的方法,以求速战速决。法华津针锋相对,先是主动采取守势,以软克硬,顶住对方的猛烈进攻后,再转守为攻。山本进攻被这一招阻碍,处于被动状态,结果,连失三局。据说从那以后,山本再没主动要求过同法华津下棋。

这次下棋提醒了法华津。他深有体会地说: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如果美国稍留心研究一下日本海军主要指挥将领——山本的个人性格的话,至少也能估计到他可能对夏威夷发动突然袭击。

在这里,我再从三和义勇的《回忆山本元帅》一书中援引一段内容:

……从此以后,(山本)一直以敏锐的目光注视着美国航空界的动向。当时,美国航空界正在试图飞越大西洋。不久,林德伯德终于实现这一梦想,被世人称为壮举。接着,伯德也飞越了一次。虽然他没能按原来预定的时间和地点着陆,但事实上也基本是成功的。遗憾的是,日本航空界的技术水平比美国明显的落后,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因此,山本命我全面了解和研究美国航空界的这一新动向,并要求拿出比较接近实际的观点和意见来。我经深入地调查和研究之后,认识到:作这种跨越海洋长距离的飞行,按仪表飞行和实施天体导航是关键的。美国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制工作。伯德在飞越大西洋的过程中,就应用了这种先进的机上导航设备。然而,如今我们日本却仍然还坚持英国“圣培尔”飞行团所提供的成规—完全依靠飞行员的直观感觉。……我并未顾忌这些,还是草拟了一份报告,呈送给了武官。我有意在报告中强调:日本海军航空兵如不摆脱飞行中完全依赖飞行员的直观感觉的旧框框,将势必陷于绝境,应该注重研究和使用导航仪器。为此,我还提出了要进行这一新的航空技术的改革所应采取的各种措施。山本看过这份报告说:“很有道理,我完全同意。报告暂时留在我这里,好吗?我打算进行一些修改。”被他着重修改了结论部分,言词更加有说服力,理由也更加充分了。我看过他修改的内容后,深深感到:山本对这种导航设备性能的认识远比我深对于日本学习这种先进技术的意义看得比我也更为深远。

报告的全文被刊载在海军内部发行的月报上,发往了各有关部门……

山本到华盛顿使馆就任武官的第二年—1927年5月林德伯德驾机成功地横越大西洋。同年6月,伯德也成功地飞越了大西洋。

在这段时间里,山本似乎并没有督促他的属下——山本亲雄、三和义勇等去特意搜集过某项情报。他说:“要想做好情报工作,就必须从平时作起,像一个谍报员那样,注意一点一滴地积累和搜集有关情况。”在他看来,到需要时再下命令搜集某项情报,是决不会有理想效果的。因此,即使是东京发来的要求对某种情况进行调查之类的电报,他也持冷淡态度说:“尽是些临渴掘井的命令,放着,别理它。”在他的眼里,这样的电报是不值得重视的,与其为之去劳神,还不如去同他的赌友——一位绰号叫“地瓜先生”的美国海军上校—继续玩桥牌。

据山本亲雄说,山本好像具有一种像孩子一样的奇怪的心理。每当他走进咖啡馆喝咖啡时,就使劲地加砂糖,嘴里还说:“只要不花钱,就尽量多用美国的东西。”

山本在美国期间就是这样生活的,他对具有新时代特点的各种新动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28年3月,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返回了日本。

回国后,他曾短时间在军令部任职,后又担任了“五十铃”号舰舰长职务,同年12月,又被任命为“赤城”号航空母舰舰长。

初看来,让曾在驻美使馆当武官,军阶为大佐的山本到轻巡洋舰“五十铃”号训练舰上任舰长职务会给人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其实则不然,完全是为了让长期在陆上工作的山本任“赤城”号航空母舰舰长职务之前有一段熟悉、适应海上生活的过程,才作这样的安排。

然而,从实际情况看,这种安排又似乎是多余的。据航海长近藤为次郎的观察,山本在海风迭起的木更津海面上,操舰停舰的技术并不比一个航海家的水平逊色。

当时,“五十铃”号训练舰驻泊在横须贺港,为了执行任务,多半要早出晚归。为了方便,偶尔也有一两个晚上停泊在馆山海面上。这就更有利于山本学习驾驶或调动舰只的技术。这时,战列舰“山城”号正接受打靶训练。“五十铃”号的主要任务是为战列舰“山城”拖航靶舰。

山本同他部下的关系很融洽,在日常的管理中也很讲究方法。

据说,海军中的大多数舰长每逢来到军官室,如发现他的属下在玩围棋、将棋、麻将等,就会勃然大怒,当场严厉的批评他们。这样一来,青年军官们,每逢在军官室进行这些娱乐活动或赌博时,自然也就防备舰长,一旦发现舰长前来,就马上收拾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或干脆溜掉。山本则不然,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但不予批评,反而还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观战,看胜负如何。属下军官们也就不戒备他,觉得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山本就是在“五十铃”舰上任舰长时学会打麻将的。一次,他看到近藤少佐等在打麻将,便凑近前说:“给我讲讲,这玩意儿怎么个玩法?”听完后,他马上很自信地说“好!明白了,现在就试试看吧!”果然不错,他不但会玩了,而且技艺还很高明。不一会儿,就和了个满贯,把那些一次只和几番的“胜”者所赢的钱也给赚过来了。于是,山本便说:“玩这个,多半要靠运气,没意思。来!我教你们打桥牌。”他教他的属下怎样玩美国式桥牌。待他们入门之后,山本又说:“怎么回事呢?看来你们这些直觉判断能力很差的人,不适合玩桥牌,算了!以后不要再玩了。”

就这样,山本制止住了舰上下围棋、打麻将、玩桥牌的歪风。然而他自己却照玩不误。据说,他曾很自豪地对近藤说过:“美国海军中的某某还欠我一大笔赌债。”

这里简要地介绍一下在这以后的几年中,山本的主要经历:

在任约一年时间的“赤城”舰舰长之后,到海军省任军务局局长;1930年陪同财部彪、佐近司政三等人出席伦敦海军裁军会议。

在伦敦进行海军裁军谈判期间,他被晋升为中将,回国后,任海军航空本部技术部长。可以说,在任海军航空本部技术部部长的三年中,山本使日本海军的航空事业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山本被免去航空本部技术部长职务后,于1933年10月,被任命为第一航空战队司令官。当时,该舰队的旗舰是“赤城”号,这是山本第二次登上“赤城”号因为在此之前,他曾任过该舰舰长。

山本在40到50岁的这段时间里,刻苦研读了有关航空及一般军事学书籍。

有段时间,“赤城”舰上的部分官兵染患赤痢。因之,该舰被隔离在佐世保港。第一航空战队司令部不得不离开旗舰“赤城”,暂时移至“龙骧”号舰上。“龙骧”号舰舰长是桑原虎雄。

司令官办公室和舰长寝室间设有一个公用浴室。一天夜里,舰长桑原虎雄突然腹痛,便起往浴室去大便。他没有敲门就直接闯了进去,没想到山本正坐在西式便盆上,边大便边看书。见此情景,桑原又急忙退了出来。后来才知道,山本当时看的是中国有名的军事著作——《孙子兵法》。

山本学习认真,但又不是死读书本的人。他很注意学习方法。学习中,他经常还开开玩笑,幽默几句,间或看点杂书“换换空气”,以驱除疲劳。

1930年12月,山本被任命为航空本部技术部长的同一天,本多伊吉被任命为航空本部技术部参谋兼军需局助理。一天早晨,本多伊吉提前上班来到办公室,发现山本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横排本外文书。他以为山本“还在坚持学习”,顺手打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本英文黄色小说。早在山本任第一航空战队司令官时,曾有一位并非海军的局外人来参观“赤城”舰。山本还特地为他安排了观看飞机在军舰的上空进行飞行表演的内容:两架战斗机不经编队,在空中作各种飞行动作,时而急速攀高,时而突然俯冲下降,彼此交相缠斗,动作敏捷。看到这种情景,这位参观者兴奋地说:“好看极了!多么漂亮的动作!”听到这一评论,山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说:“贵君,你把这误当玩耍来看就错了。那急速的下降动作,可能迫使飞行员肺部出血,至少也相当耗费体力,是会使人减寿的。人过了30岁,就不能再接受这样的训练了。说心里话,我不忍心让这些孩子们作这样高难度且有伤身危险的动作。然而,为了我们的国家,又不得不如此呀!”

山本任第一航空战队司令长官八个月后的1934年6月,他又奉命返回陆上,同时在军令部和海军省任职。此后不久,又作为参加伦敦海军裁军预备会议的帝国代表去往伦敦,第二年——1935年2月返回了祖国。我在前面已经详细叙述山本的这段经历了。

山本所走过的道路是曲折的。然而,也正是这些充满辛酸的经历,才使他从一个普通的舰炮专家成长为海军航空本部部长,担负起关系到国家命运的要职。

山本早在任航空本部部长时,就意识到:飞机毫无疑问将成为未来海上作战的主要兵器;由航空母舰和以航空母舰为基地的飞机组成的机动部队将是决定敌我双方在未来海战中谁胜谁负的主要力量。这个道理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当时日本海军上层大多数决策人物并不这样认为。他们依然坚信并依靠大军舰和大口径舰炮的力量,认为:建设日本的联合舰队依然要以大型战列舰和大口径舰炮为中心,飞机只是一种辅助力量;如果按山本的主张去建设日本海军,那么,必将使历来的“海空军”成为“空海军”,以巨金建造的大型战列舰将成为并无多大用处的庞然大物;这有悖于日本海军的光荣传统,是亵渎自日本海大海战以来具有辉煌战绩的帝国海军。

据说,山本参加伦敦海军裁军预备会议回国后,曾对伊藤正德说过这样的话:

“我曾单独同麦克唐纳将军交谈过。我认为他无愧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他入情入理的谈话,使人感到非常亲切,像听父辈的教诲一样。来年的谈判,看来已没有多大希望了,即使谈也不会收到理想的效果,只得另谋他策。”

就当时的谈判形势来看,已不可能达成使参加谈判的各海军大国都能满意的协定。无条约限制,进行毫无节制的造舰竞争的时代即将来临了。为了避免这样的时期到来时可能出现的被动,日本单方已开始实施建造“大和”、“武藏”等巨型舰只的秘密造舰计划。当时,日本实施这一计划,似乎出自这样两个方面的考虑:其一,在进行18英寸大口径舰炮打靶实验中发现,这种炮的破坏力和威力远远强于已有的“陆奥”、“长门”舰上的主炮。要装备这种大口径舰炮,就必须建造比“陆奥”、“长门”舰大得多的巨型战列舰—“大和”、“武藏”号;其二,这样巨型战列舰的体积、重量都很大—排水量达72000吨——无法通过巴拿马运河。这样,在即将到来的造舰竞争中,如果美国也想建造和装备同样的巨型舰只的话,那么,因为这种巨型战列舰不能通过巴拿马运河,它必须考虑到在太平洋和大西洋海域中,要同时装备同样的舰只,否则,将顾此失彼。这样,在未来的造舰竞争中将有利于日本,因为日本只考虑太平洋这一个海域就可以了。

1934年10月,上述新型战列舰的研制任务被作为帝国海军建设第三次补充计划的一环,由日本海军军令部交给海军舰政本部的时候,正是山本为参加海军裁军会议已出发前往伦敦,或许刚刚到达或许尚未到达的时候。

到山本担任航空本部部长时,大量的研究工作已基本结束,正是在部内征求意见为最后决定是否建造这种新型战列舰的时候。山本表示坚决反对。他列举了大量准确的数据阐述了他的观点,指出:建造“大和”、“武藏”这样的超级战列舰,需用大量的金钱和材料。倘把这些金钱和材料转用于日本海军的航空建设中,可大大提高海军的战斗力。然而,主张建造大型战列舰的人们并没有接受他的意见。

积极主张建造这种超级战列舰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当时的海军军政本部部长中村良三大将和末次信政大将。而末次信政又是“舰队派”的首领和精神支柱,是山本打心眼儿里最憎恶的“前辈”之一。

山本的关于在未来海战中航空力量起决定性作用的观点中村大将不赞成。为建造“大和”“武藏”号超级战列舰之事,他经常同山本进行激烈地争论。无奈,海军大臣大角不得不请出伏见恭亲王从中斡旋。

山本的主要论点是:“战列舰再大,也难免被击沉。在海上作战中,飞机的机动性和灵活性远比战列舰要大得多。未来海战胜负的决定性力量将是飞机;战列舰在尚未发挥其舰炮作用之前,就有被飞机击沉的危险。所以,随着空中力量的发展,在未来的海战中,巨型战列舰将成为无用的庞然大物。”

对山本的观点持否定意见的唯一论据是:“迄今为止的世界海战史上,没有一艘战列舰是飞机击沉的”。的确,当时山本也确实拿不出这样的实例来。

山本的观点在现在看来是完全正确的。然而在当时却很少有人能够理解。部分人甚至认为,这不过是非现实的书生气十足的偏激的见解。

今天的事实证明,主张以巨型军舰和大口径舰炮为海军建设重点的观点,才是不符合时代潮流非现实的观点。它是一种感情用事的产物。然而,还是因为感情上的原因,直至开战后,还有人不愿意正视这一思想的错误。

这些人尽管否认他们的观点是错误的,但在部内私下却曾自责地议论道:世界上有三大蠢事:中国修建万里长城、埃及修筑金字塔和日本建造“大和”舰。虽然他们讨厌山本的“空海军主义”,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山本是对的。不过,那是很晚很晚的事了。那时山本已经战死,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在战败的前一年,日本就已经深切地意识到,舰队的战斗力已明显下降,而且国家也没有能力再去补充和加强它了。

当时负责“大和”、“武藏”舰设计任务的,是日本造船界的权威人士平贺让和福田启二。

山本曾来到福田少将的办公室,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推心置腹地对福田说:

“对不起,我本不愿意扫你的兴。我知道,你正在为造舰而竭尽全力,但还是得给你泼点冷水儿。我担心你不久将会失业。我认为,今后海军建设的重心将由军舰转向飞机,巨型军舰和大口径舰炮将成为过时的无用的东西。”

福田一向敬佩山本的为人。据说,他曾这样说过:“像山本那样的人,难怪连那些女人们都很恋慕。”

正如山本所说的那样,那时,福田正在“竭尽全力”想建造出世界上一流的大型军舰给人们看看,以实现作为一个技术工作者的夙愿。他接着山本的话音说:

“不,你说得不对。我虽然不能说这艘舰绝对不会被炸沉,但至少也可以说,它是不易被炸沉的。因为各种被炸沉的可能性在设计时都考虑到了。”

福田想以甲板的设计方案为例说服山本。他说,连甲板的内部结构都是采用蜂巢形的。所谓“蜂巢形甲板”(honeycomb armorplate)就是这种甲板的内部结构具有许多孔洞,像蜂巢一样。其优点是来自高空炸弹的袭击也不易穿透它,而且重量很轻。“大和”和“武藏”的心脏部位——锅炉室—上面的甲板均采用的是这种38厘米厚带有180个直径为18厘米的孔洞的蜂巢钢板。

据说,听了福田的这一番解释之后,山本并没有更多地说什么,只是说:“嗯,但是……”然后便突然停住,没有说下去,似乎仍然不太服气。

这时,桑原虎雄在山本曾工作过的霞浦航空队任副队长兼教育长。只有他和大西泷治郎以及一些飞行军官支持山本的观点。

他们认为,将来的联合舰队应该向空中发展。对海军上层的做法他们不理解:用于航空方面的经费预算实在少得可怜,所发一年的油料,在半年的训练中就用完了;相反,却用巨额资金去建造巨型战列舰。

一次高等技术会议或是海军最高首脑会议开过之后,桑原虎雄因事来到东京。他为打听造舰的有关情况,还特意来到航空本部部长的办公室。他打听说:

“部长,会议的结果如何?”

“哎,别提了,不行啊!我势单力孤,阻止不住他们。他们现已决定:一定造‘大和’和‘武藏’舰。”山本失望地说:“这就如同老年人装饰客厅时一样,无论如何也要设置壁龛,不喜欢这样装饰的年轻人,实在奈何不了他们。”

我想,山本说这番话的时间,很可能是正式决定建造“大和”、“武藏”这两艘巨型战列舰的1936年7月。尽管山本想拿他的职务担保,以求阻止住这一决定,但他的意见最终还是没被采纳。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八九年之后,这两艘装备有9门18英寸大口径舰炮的巨型战列舰在几乎还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战斗作用的时候,就被美国的飞机击沉了,正如山本所预见的那样。

山本的一再反对终成无用。不久,这两艘巨型战列舰的建造工程,分别在吴市海军兵工厂和三菱公司的长崎造船厂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