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一种可能是,不管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墨索里尼正在间接地寻找借口,想要体面地脱离柏林,或者自己引退,让别人作出他不知如何做或不敢做的决定。墨索里尼曾一度推想,朱丽叶斯·恺撒知道有人阴谋暗杀他,因此潜意识地从中找到了摆脱这一绝境的办法目前对他来说,情况也许很相似。他肯定事先已知道,大议会有些成员想要他交出部分权力,把军事问题交给内行的人去处理他也打算在局部范围内放弃一点权力但他简直没有想到议会竟拿他开刀他相信,国王无论如何不敢完全转而反对法西斯主义。7月24日至25日夜间,威尼斯宫的警察卫队人数大为减少,这一不寻常的现象并非由于墨索里尼粗心大意所致正如他自己所解释的那样,当时大概是想让大议会的成员感到可以畅所欲言这样,他最后就能知道究竟批评他些什么,批评者是哪些人。准备提批评意见的人中,有几个曾在口袋里装着手榴弹,以备最坏情况的发生。但事实表明不需使用手榴弹,也没有人提出逮捕任何人或限制言论自由。
会议开始时,墨索里尼先致开幕词,东拉西扯,空洞无物,无精打采。有个成员心想,他大概准备辞职了他的讲话很少涉及国家的危险处境,也没有提出解决问题的出路,而主要是指责别人。和以往一样,这意味着军队首当其冲。他根本不提这场战争政治上不合时宜,总战略方针始终有误至于这场战争或许全盘皆错或钢铁同盟条约乃是判断失误,他就更不会承认了。
齐亚诺、博塔伊、格朗迪、费戴佐尼和戴·斯蒂法尼一个接一个发言,重申他们效忠领袖和法西斯主义,甚至表示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同意将战争继续下去但不论温和派或极端派都因对他们封锁消息以及有职无权心中暗暗感到愤恨极端主义者法里纳契的批评最开门见山,他愤愤不平地说,墨索里尼歪曲了或抛弃了早期法西斯主义的优秀思想但使每个人都感到震惊的是,法里纳契认为进一步反抗几乎已不可能,他们作为偶像崇拜的领袖已使他们成为囊中之物。因此,法西斯主义本身已近崩溃的边缘,若要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迅速同意改变方针他向墨索里尼提出了一个简单而又极为重要的问题:到底有无胜利的可能?如果没有,是否可以实现和平以及怎样实现?
墨索里尼没有回答,也没有对这种放肆的批评发怒。于是,博塔伊胆子也大起来。他和法里纳契的观点大不一样,直言不讳地指责说,战争失败是因为墨索里尼脱离其他法西斯领导人,“他既不能统帅又不能使别人服从”格朗迪—他现在正逐渐成为比较温和的批评者的领袖—接着发言,他认为法西斯党干了不少坏事,特别是在斯特雷斯任书记的期间,法西斯党把意大利变成了一个介于兵营和监狱二者之间的国家。格朗迪表面上恭恭敬敬,但此时也据理指出,独裁的方法已经失败,由于听不到公众的批评,一些平庸无能之辈与道德低劣之徒占据了高官显职:墨索里尼否认个人自由,他不仅失去了舆论的同情而且使意大利濒于灾难的边缘;所以,应该请维托利奥·伊曼纽尔出来,收回他被法西斯攫走的某些权力。
在此以前,这样公开的大规模的批评从未有过墨索里尼在听的时候尽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党的书记斯科扎认为,大议会的有些成员做得太过分了他料想墨索里尼随时都可能摊牌,并且同以往一样,将他的意志强加于那些提批评意见的人。但情况逐渐明朗,看来墨索里尼无牌可出,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政策要宣布,这使斯科扎惊讶不已。接着,格朗迪提议,讨论不能在午夜停下来,如果必要,应该继续进行直到天明。斯科扎此时心中的疑惑更大。当时一些人都能觉察到墨索里尼腹痛难忍;他简直像是被止痛药麻醉了似的,连起身表示反对的力气都没有。
在会议短暂的休息期间,斯科扎心想墨索里尼一定会给他秘密指示,告诉他最后应提出什么样的决议。但再次使他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墨索里尼对他说,或许不会进行表决,也不会作出正式决议。墨索里尼又出人意外地补充说,到目前为止,讨论进行得相当好,百分之九十的意见他都赞同他很乐意实际恢复国王的总司令地位,不过宫廷革命必须到此为止。
墨索里尼的反应如此消极,与昔日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斯拉扎和其他所有的人都摸不透他的用心当讨论继续进行到下半夜二、三点钟时,他表现得毫无兴趣,几乎到了麻木不仁的程度会议期间他曾重申,他已有解决战争危机的计划,但当人们追问时,他又说必须保密。接着,他多少有点软弱无力地暗示说,出席会议的人当中,有的曾靠贪污受贿发了大财,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敌人,他手中掌握着证据。不过,他愿意考虑作某些改变,如:放弃“由上面指派”的做法,恢复某些民主程序,恢复国王和议会原来根据宪法应享受的地位等在长达十小时的会议中,他每时每刻都可以要求斯科扎提出信任投票的动议。倘若这样做了的话,该项动议本可能容易地获得通过,即使有人投票反对,也很可能是寥若悬星。可是与此相反,他最后决定对格朗迪所提出的更带批评性的动议进行表决,使一些忠诚于他的人困惑不解。这也可能是由于疏忽,但却使许多与会者认为,格朗迪的动议获得通过是经他同意的至少有一个推断说,墨索里尼一定是对战争和他自己失去了控制,打算摆脱他所担负不起的责任后来在回首这一幕的时候,甚至连墨索里尼本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要这样做。他只好再次借故说自己的意志受阻,无能为力,只得让事态发展听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