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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战争政策

1.战争准备

墨索里尼精心制造个人崇拜,对此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虽矢口否认,但他本人却偶尔承认这一点。他振振有词地辩解说,一个独裁者需要一批狂热信徒的人对他顶礼膜拜。如果不经他默许报纸就不会继续称他为“我们神圣的领袖”,称他的政权为“上帝的化身”,人们也就不会把他说成是一个奇迹创造者或认为他的名字在医院里可用作病人手术前的麻醉剂。

1933年,他决定出版一部“权威性”的墨索里尼文集和讲话集但他非常小心审慎,将他在社会党主办的《前进》报任主编时写的文章全部删掉。至少有六十篇1919年写的文章被删除。被删除的还有一些其他文章中的段落和章节,或因为内容庸俗,或因为反教权主义,同他的新形象对不上号的。许多反映墨索里尼真面目的内容和事实都被隐去,所以,“权威”版并无权威可言。

这时,内阁中十四个职位他一人占了七个。而且人们发现,只要其他内阁大臣稍有一点有限的职权,他就感到不满。他警告大臣们决不要提不同意见,“因为相反意见只能使我心里产生犹豫,偏离我所认为的正确道路,而我根据自己的直觉所作出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他有时也承认易受他人影响,为此,他喜欢不加商量,自行其是,决定所有重大问题甚至职位很低的小官也不准擅自发布行政命令,要发布命令起码也得谎称这些命令均来自墨索里尼本人因此,大臣和官员们越来越不愿作决定,连日常小事也不例外加之墨索里尼又不肯听取别人的建议或意见,因而常使自己处于真空之中他所了解的外界情况都不完全,有时很不准确。

后来,有一些法西斯分子承认,这一偶像化的做法是法西斯政权所犯的主要错误之一。他们还承认,墨索里尼企图创立“东方专制主义”更是自不量力,可是他本人的想法却截然相反。他现在把自己放在与拿破仑和朱丽叶斯·凯撒平起平坐的位置。他说,这两个人是他最钦佩的历史人物,有关他们的书籍凡是能看到的他都看了他自以为,他对意大利的贡献之大可与拿破仑为法国所作的贡献相比他偶尔还指出自己在哪些方面胜过了拿破仑这也成了法西斯吹鼓手宣扬墨索里尼的主要内容他们声称,领袖比拿破仑更具远见卓识和创新精神,更了解人,也更英勇谦虚。

谄媚者还怂恿墨索里尼自比拿破仑天生就具有军事才华,完全能够指挥一个战役他们知道墨索里尼喜欢的就是这种溢美之词虽然他继续向全世界广大听众强调,他已将全部精力致力于维护和平,但心里想的几乎只有一个念头领导意大利夺取战争的胜利他又旧话重提,声称1935年将作好战争准备。法西斯主义必须抓住时机先征服一个国家,以此证明意大利在他的领导下已成为一个强国。

首先而且必须采取的措施是加强对经济的控制三十年代初,墨索里尼与外国人谈话时说,他反对关税壁垒主张国家尽可能不要干预经济,但很快就变了调子。根据法西斯逻辑,他进一步采取了控制和保护贸易的措施他用的借口是这是其他国家迫使他不得不进行自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但事实是,1929年世界经济大萧条以及他在外交上的好战姿态迫使他不得不改变政策,以拯救那些困难重重的经济部门起初,干预的目的仅在帮助暂时处于困境的重要工业部门摆脱困境。后来,这一行动获得成功,他从中得到启示,认为可以进行更大范围的干预,将经济生活完全置于国家集中控制之下1933年,他反复强调资本主义的生产组织方式已经过时。他说,国家必须干预每一个经济部门一位持异议的上院议员指责他几乎成了共产主义者,因为意大利四分之三的工业,即使还未真正属国家所有,也正逐步由国家控制。

1934年,墨索里尼终于认为可以宣布社团制已在意大利建成他自信英国和其他国家正向他学习,在他们各自国家里采用社团制度他希望整个意大利经济不久都由社团来控制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关于社团是什么,它们有哪些作用,在人们的脑海里依然是模糊不清研究这一问题的其他人也很难阐明社团究竟有什么重要意义耗资巨大、机构臃肿的社团官僚阶层已“成为一个强大的、决心要永久存在的得利益集团”,该集团除了花费大量金钱、有时还起阻碍工业巨轮运转的作用之外,别无明确的职能。

当然,墨索里尼可能会公开承认社团制是一个失败,他用别的机构以作补充,而这些机构在乱作一团的行政事务中又相互交叉重叠很快,“各阶级合作”的社团制不再吃香了,自给自足成了时髦的话题。其原因是他清楚地意识到,意大利必须为应付战时情况做好准备,因为那时进口将十分困难。1935年2月,他定下目标要求意大利尽可能不依赖外国进口。他吹嘘说,为时十年的“增产小麦的战斗”使意大利粮食基本自给,足以养活一个几乎两倍于她的国家。(听众中几乎无人知晓他这番话根本不真实)他说,若是十年前就认识到工业产品也同样需要自给自足的话,那就好了庞大的武器生产计划必然会增加,这使意大利对进口的依赖也随之上升,这无疑使他感到十分不快。对他来说,自给自足—和“各阶级合作”的社团制一样—可以说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解决战时经济中出现的主要问题。自给自足这一口号的确很吸引人,但到头来将证明这不过是幻想而已。

墨索里尼所设想的战争乃是帮助解决意大利经济问题的另一种途径一旦征服了埃塞俄比亚现有的两块殖民地厄立特里亚和索马里就将连成一片他幻想着将成百万——一度曾讲过一千万——意大利人移民到统一的东非他不能采取那些现实主义者的意见,他们早就推算过经营殖民地得不偿失过去他自己也曾有此看法,但现在他却喜欢听另一些人的意见,他们主观臆测冒充内行,说意大利移民可以在几年内将埃塞俄比亚变成一个富饶的经济区有人信口雌黄,不负责任何地传说,东非矿藏丰富,有大量的黄金、钻石、铜、铁、煤和石油。此外,还可征召一百万或两百万埃塞俄比亚人当兵,这对墨索里尼也同样具有吸引力,因为一旦这块新殖民地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工业化以后,这支军队就是控制整个非洲大陆的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

1932年,进攻埃塞俄比亚的计划初步准备就绪以后,墨索里尼打算在1934年8月宣布战争已为期不远。1934年夏,大量军用物资源源不断运往非洲。同年10月,他与法国接触,要求默许意大利向该地区任意进行“经济渗透”。12月初,在瓦尔瓦尔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战斗瓦尔瓦尔位于埃塞俄比亚境内约八十英里处,连意大利的军用地图也标明该地为埃塞俄比亚领土这次战斗只是许多次冲突中的一次,而墨索里尼却以此为借口加紧战备他拒绝就瓦尔事件实行国际裁决。相反,与1923年科孚事件一样,他要求赔款以及惩罚那些“侵略”意大利的肇事者。

1934年底,他发出密令:准备“全面征服埃塞俄比亚”。当时情况颇为紧急,不仅因为德国重新武装将很快迫使他把大部分军队留在国内,而且还因为埃塞俄比亚正在实行欧洲化,他必须在其获得足够的现代化武器及军事训练之前动手他起初认为,他的部队都是机械化部队,而且准备使用毒气,出动十六万人就足以大胜而归。他将不正式宣战,一则因为出其不意十分重要,二则因为他要表明自己是出于自卫,这样也许能避免国际联盟干预。他设想可以先和法国做交易,然后再贿赂英国人,让他们占有埃塞俄比亚的某个地区,从而使他们不加干涉。

1935年1月,意、法签订了一项正式条约,其目的是联成共同阵线对付纳粹德国。但另一种流传的说法是,法国总理皮埃尔·赖伐尔曾秘密地作过口头承诺法国将默许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赖伐尔否认这一说法,并且说,墨索里尼只告诉他关于意大利向埃塞俄比亚经济渗透的问题。后来,墨索里尼也承认,关于可能爆发战争一事,他什么也没有对赖伐尔披露但他肯定曾向法国人作过暗示,经济渗透自然包含某种程度的政治控制,而且双方对此都乐于缄口不言墨索里尼极需法国帮助他进行一场他决心要打的战争,但他以闪烁其词的默许为根据确实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整个2月和3月,他不断向其他国家保证,他决无侵略意图。外国的外交官们虽然深表怀疑,但也难以相信他会如此低估德国的威胁,在非洲挑起一场大战。在意大利国内,他命令对备战之事严加保密,但背地里又故意散布说,意大利只有每隔二十五年打一场战争才能保持国家兴盛发放防毒面具及遣返部分意大利侨民的工作都作了布置。据称,当时住在国外的意大利人有一千万之多。

他当然明白,英国人不会太喜欢他计划中的对埃塞俄比亚之战,但他相信希特勒已使英国人捉襟见肘,因此他们会对这场战争漠然置之不管怎么说,英国是个老牌殖民主义国家,如果适当给一点贿赂,至少也可使其承认既成事实。1月29日,他给伦敦传话,希望就东非势力范围问题举行会谈,但并未给人以迫切之感。实际上,格朗迪大使告诉英国人说,这件事相对来说并不重要;他再次保证,意大利绝对没有侵略野心也许墨索里尼只是打算再签订一项类似与法国签订的模棱两可的协定,既不束缚他的手脚,又能在日后战争爆发时给他以借口:伦敦政府没有理由感到吃惊。英国人答复道,他们欢迎他为避免战争所作的许诺,并且不止一次地明确告诉他,如果诉诸武力,他将把自己置于理屈词穷、无法自拔的境地。不幸的是,格朗迪这时(后来也如此)一心想讨好墨索里尼他让墨索里尼相信,英国人极其钦佩他,并说他们是十足的伪君子,一定会支持他的战争。即使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坏的地步,英国这个没落的民族也绝不可能起来与强大的法西斯意大利抗衡。

在作出战争决定以前,除了国王,墨索里尼无需再和其他人商量,大臣及法西斯大议会自然都不放在他眼里他根本瞧不起文职同僚,而且他也承认,他担心他们对他凭直觉和“高级判断力”所作出的决定提出异议。他辩解说,没有意志力的人才求助于与人商量他通知警察总监,战争即将在今后数月内爆发,但不讲战争的对手是谁。到1935年2月,他才说得稍清楚一些。他明确地告诉大臣们,一场较大的军事行动正在酝酿之中,武装部队已做好准备,基本粮食给养有保证,甚至煤和油料供应也不再成问题。

墨索里尼打算自己统掌作战的总指挥权有个时期,战地司令官戴博诺曾接到指示,不与军队参谋部直接发生关系。到3月份,全部计划修改完毕,拟集中一支三十万人的部队,由法西斯民团和正规军各抽调15万人组成。但戴博诺发现,民团根本不顶用,即使受过军事训练,也不能打仗。墨索里尼迫不得已,只好派更多的人前往。他说,为了法西斯的声誉,这场战争必须速战速胜,不惜任何代价。

最后,五十多万士兵和民工被派往东非—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大大超过殖民战争史上任何一支军队的数量需运送的装备有几百万吨,运程达两千多英里。一位高级军官认为,装备运输量几乎是需要量的十倍。但墨索里尼坚决认为,多派遣一个军或许并不是错,尤其是“以后我们可能需要他们去征服埃及和苏丹”。戴博诺特需的装备被随随便便任意增加了好几倍,他感到沮丧但又无计可施,因为马萨瓦的港口设施一天只能吞吐三千吨货物这样,有些船只得等上几周或几个月才能卸货。

在墨索里尼这些准备工作接近一切就绪之前,希特勒在一旁观望等待,没有行动。然后,他突然正式宣布德国将无视条约的约束重新武装,使全世界大为震惊墨索里尼原先一直秘密地帮助德国重新武装,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处境危险,因为他已把几乎所有军队都投入了非洲战场。他所办的月刊刊登了一篇文章,反映了他的这一担心。该文谴责德国和日本妄图统治世界,但同时还声称,德国人害怕墨索里尼,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遏制他们在中欧扩张他竟厚颜无耻地向英国政府告诫说,希特勒正向非洲运送武器,可能要煽动“黑色人种都来反对欧洲人”;英国政治家也许“不能理解德国人的心理”,但接受他的忠告,尽快建立一支强大的空军将是明智的。

为了对付来自纳粹的可能的挑战,他与法国总理和英国首相于4月举行会晤会晤的地点选在斯特莱沙,这样墨索里尼就不需离开意大利。因为他是东道主,所以会议由他主持,议程也由他制定。外交部建议他利用这个机会把埃塞俄比亚问题提出来但他知道英国反对他在非洲的扩张意图,所以,他既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冒险进行表决,也不愿担丢脸的风险他明白,如果他主持下的会议不能解决主要问题,他脸上也无光彩。

他关注的主要是争取达成协议,建立所谓反德的“斯特莱沙阵线”,因为他要在非洲冒险作战,必须有一条安全的北方边界。因此,他要求英国代表不要讨论埃塞俄比亚问题,但会外非正式的议论除外英国人同意了他的要求,尽管有些官员认为这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意方官员中也有人持这一看法)。英国保持沉默可使他后来有借口声称,既然英国人在斯特莱沙会议上没有正式提出抗议,那么,他们也和法国人一样是同意他为所欲为的这正是墨索里尼狡猾奸诈和寡廉鲜耻之处。但是,他的成就仅是形式上的,而不是实质性的。他清楚地知道,英国人强烈反对他进行的战争,在斯特莱沙会议期间,就曾暗地里有过明确表示,而且不止一次。英国人指出,埃塞俄比亚是国际联盟的成员国,对其领土完整的任何侵犯势必影响世界其他国家。他们无疑希望,意大利人只不过是为了胁迫埃塞俄比亚作出让步墨索里尼对此不作说明,使英国人蒙在鼓里接着他又捏造事实,说在斯特莱沙会议的最后一次会议上,他将“在欧洲”三字写进了最后的协议书中,这就使其他各国只得承认,他可以在欧洲以外地区为所欲为可是这一说法并不真实,因为他本人一直想以埃塞俄比亚问题是个次要问题说服其他与会国把其排除在会议主要议题之外,然后,再利用他们的沉默为他的殖民战争辩护。

事后出现模棱两可的解释纯系墨索里尼的蓄意制造,因为他知道,如不这样做,他就必须注意会议结束后次日英国所再次发出的而且是公开的反战警告不可了由于他的备战活动更加公开化,伦敦又发来保密信件警告说,既然埃塞俄比亚愿意接受仲裁,意大利欺侮这样一个非常弱小的国家可能会失去朋友,敌对行动将导致集体安全体系瓦解。而该体系对意大利和其他国家都有很大好处。

墨索里尼自然不会为此而让步。他明确表示,如果受到阻挠,他将永远退出国际联盟根据格朗迪的报告以及伦敦右翼报刊的报道,他希望,除了“和平主义者和老太太”以外,英国的大多数人最终即使不积极支持,也会接受意大利帝国主义。他又说,无论如何,持敌意态度的世界舆论对他来讲并不起作用为准备这场殖民战争,他已花了很多钱,他“要让意大利从他的投资中得到利润”。按格朗迪的看法,墨索里尼想到有可能要向国际联盟挑战,心里感到比吞并埃塞俄比亚还要高兴。

直至1935年5月,墨索里尼还持反德的立场。他还在讲,如果需要,他要“消灭”希特勒。他与法国签订了一项秘密军事协定,共同保卫奥地利的独立关于对德国作战的战略问题,他也和法国总参谋部进行了磋商。但实际上,他的立场已发生根本变化。5月底,甚至在与法国签订军事协定以前,他就已告知德国人,他打算从根本上改变政策,脱离“斯特莱沙阵线”,反对西方民主政体国家。

多年来,他一直在窃听法国和英国驻罗马大使馆的通讯联络尽管有人试图向他出卖英、法的观点以获取钱财,但他肯定已从窃听这一情报来源得知:伦敦和巴黎决心不惜任何代价,竭力避免与意大利交战。因此,6月份当英国建议通过谈判解决埃塞俄比亚争端时,他认为不必把它当作一回事英国重整装备刚刚开始,况且他也一定明白,伦敦还承担着秘密的义务:必须优先考虑日本在远东造成的威胁。

他武断地认为,英国是一个腐朽没落的国家,已经丧失了保卫英帝国的意志格朗迪从伦敦建议说,英国人既然不想与日本和德国对抗,如果意大利态度坚决,他们同样也会屈服。早些时候,牛津大学学生会组织过一次辩论,其结果是拒绝为国王和国家打仗的观点占上风这场辩论更加证实了墨索里尼的上述主张法西斯宣传逐渐把这一小小的学生组织的看法夸张成为牛津和剑桥两所大学学生的普遍看法,然后又说成是所有英国年青人都赞成和平主义都反对战争至于那些对这种推论持怀疑态度的人的意见,墨索里尼根本听不进去。

几周过去了,国际联盟的其他成员国只限于口头抗议因此墨索里尼以为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于是显得更加好战。在公开场合,他列举了埃塞俄比亚“侵略”挑衅的九十一个事例,声称他只是行使自卫的权利但私下里他却说,即使能通过谈判获得整个庞大的埃塞俄比亚帝国,他也宁愿以战争的方式夺取。因为1896年,意大利曾被埃塞俄比亚打败,只有军事胜利才能报仇雪耻。他要“为了战争而战争,因为法西斯主义需要胜利的荣誉”。尽管有人又在建议提名他为诺贝尔和平奖金的候选人,他依然坚持为战争而战争的观点他曾一度有过亲临东非督战的想法在非公开的讲话里,他声言要让全世界屈从于他的意志,如果埃塞俄比亚人反抗,就把他们的国家“抢光,烧光”。

8月,墨索里尼开始提出,如果英国妨碍他的行动的话,就与英国开战。陆军和海军将领们听后都很吃惊,都试图说服他,进行这样一场战争意大利可能是拿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但他以空军大臣的身份狂妄地说,几小时内,他就能向英国驻亚历山大港的舰队发起攻击,把其炸沉。也许他并不知道,意大利大概仅有五、六架飞机能飞行这么远的距离,而且也缺少能炸毁敌舰的穿甲弹这些情况总参谋部当然有所了解。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墨索里尼对那些摆事实、讲道理的辩词根本不感兴趣。如果必要,他甚至打算打一场欧洲战争。他白日做梦地宣布,他一天之内就能动员一千多万人。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整整四年里,他能动员的兵力还不到该数的三分之一。他要看到欧洲“在熊熊的烈火中毁灭”。他还说,“如果我失败了”,“等待着我的将是绞刑架”;但如果胜利了,他将占领埃塞俄比亚,接着占领苏丹,从而把他的东非帝国同利比亚连成一片。9月19日,他命令为准备进攻苏丹、肯尼亚和英属索马里制订作战计划。与此同时,他的宣传机器攻击英国人反对墨索里尼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霸占埃塞俄比亚。

正如墨索里尼通过窃听所了解的那样,9月份英国对意大利依旧是采取绥靖政策。由于英国能力有限,承担的义务又多种多样,尤其是在远东,所以单独干预或保卫埃塞俄比亚独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意大利报刊上开始出现可能进攻苏伊士、直布罗陀和马耳他的文章,因此伦敦认为,加强地中海舰队是明智的。墨索里尼私下告诉英国人,要是他处在他们的地位,他也会这样做的。可是在公开场合,他却声称,这是意大利难以容忍的威胁,并巧妙地利用这一事实在国内煽动爱国主义情绪。当时有种种传说:意大利要发起突然袭击,把英国舰队一举击沉;一个飞行员敢死队已经成立,由一名空军高级指挥官亲自率领一种想象中的轰炸机正在制造,能从意大利直飞伦敦,而且飞得很高,敌人根本发现不了。

海陆空的将领们对墨索里尼的自信感到惊讶,因为他们知道,关于英国舰队力量较弱的说法纯属臆造事实上,意大利四分之三以上的进口物资依靠海上运输,甚至连驻东非部队的饮水也要由海上运去,这就使意大利的海上保护线非常脆弱,易受攻击海军高级将领报告说,一旦战争爆发,他们没有能力保卫意大利海岸使之不遭炮击。但是,墨索里尼作出了准确无误的判断:只要英国人认为主要危险是德国或日本,他们就绝不可能向意大利放第一枪当他的这一判断被事实证明是正确后,军队的将领们,以及意大利其他人,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战争爆发前的最后几周,墨索里尼颇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给人印象深刻。在国际联盟,他没有什么朋友;在梵蒂冈,人们认为他也许有点发狂。虽然这场“天主教征讨战”得到广泛同情,但教皇正在考虑作公开指责,反对“一个文明国家企图霸占另一个国家”。根据美国大使的分析,墨索里尼并非发狂,而是明知故犯,一意孤行,顽固不化,冷酷无情。英国大使则认为:墨索里尼“丝毫不感到受良心的内疚,其无耻程度令人惊讶”;可他却“常常给人以假象,似乎他是命运的牺牲者,而不是命运的主人”。

在世界各国,舆论的矛头正逐步指向墨索里尼—这个向国际联盟挑战,破坏集体安全概念,从而使整个一代人的幻想破灭的狂人一旦失去集体安全,各国将不得不重新展开疯狂的军备竞赛,其代价昂贵。但墨索里尼重申,他根本不在乎公众舆论,因为根据他亲身经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各个国家的舆论都是由报纸一手制造出来的。

2.东非战争(1935—1936年)

墨索里尼的战略计划是以埃塞俄比亚人装备低劣的估计为基础的:墨索里尼认为埃塞俄比亚可能拥有几百挺机枪和十架缺乏武器装备的飞机。(可是,在公开场合,他欺骗说埃塞俄比亚人装备精良,拥有最现代化的武器)他知道凭着绝对的空中优势,意大利空军能够执行准备已久的恐怖战略,逼使当地老百姓投降。而且,如果必要,他准备炸毁埃塞俄比亚的主要城市他还可以靠赠送大笔钱财进行贿赂收买暗中使敌指挥官倒戈后来,他对准备要进攻的另一些国家也采用了这个手段。

10月2日,意大利人民被钟声和汽笛声召集到各市镇中心广场,从大喇叭里听到墨索里尼宣布战争已经爆发这一集会是由斯特雷斯在一个月前精心排演的据说二千七百万人参加了这一人类历史上事先经过排练的盛大集会为了表明埃塞俄比亚从任何意义上讲都不可以享受与意大利平等的地位,墨索里尼不宣而战当轰炸机群出发袭击阿多瓦城时,墨索里尼通知国际联盟:意大利遭到了野蛮的、无缘无故的侵略这批飞机的飞行人员中有他的两个年长的儿子和他的女婿加勒阿佐·齐亚诺。他把小儿子布鲁诺也从学校里接出来,以便分享这份光荣。当时布鲁诺年仅十七岁,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尽管飞行时数不足,也拿到了飞行执照。

战争开始后,意大利人民的反应是令人吃惊的冷淡,这一点连墨索里尼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声称,这是一场抗击野蛮侵略者的自卫战争。但他的话纯属欺骗,无人相信。没有多少意大利人响应他的号召去参加志愿军。后来,果不出他所料,使意大利人普遍动员起来的却是国际联盟的五十个成员国的一致谴责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因为国际谴责能使意大利人明白,他们的国家处在危急之中。于是,所有的爱国者顿时热血沸腾,为保卫国家而战。

依照国际联盟盟约条款的规定,一个成员国对另一个成员国发动进攻将被视为对所有成员国的侵略行为,因此一切成员国均有义务与肇事国断绝贸易关系。墨索里尼承认违反了盟约,但强辩说,国际联盟对意大利的谴责毫无道理,旨在使意大利蒙受耻辱,国际联盟不应将意大利与十分落后的埃塞俄比亚同等对待尽管如此,他还是遭到了谴责在日内瓦对墨索里尼的公开谴责导致了西方民主政体国家与他断绝关系,这固然对他不利,但却使他赢得了国内的支持。他也承认,否则的话,他在国内也许得不到那么众多的支持。

根据盟约规定,实行经济制裁不仅义不容辞,而且对那些视集体安全为唯一防务体系的国家来说,政治意义重大。但实际上,制裁不但毫无作用,后果反而更糟:因为以前没有过先例,所以要设法让这么多不同的国家都来实行制裁十分困难。制裁不仅制止不了这场战争,反而使意大利人对战争更狂热。尤其是,在禁止军事运输船只通过苏伊士运河以及实行石油禁运方面制裁国之间都达不成协议,那么,要对意大利采取军事行动就更谈不上了墨索里尼和其他一些人都说,石油禁运本来是能够使战争在一周之内停下来的不过在另一场合,他又声称,他有足够的储备,况且俄国人和美国人显然都乐意向他提供所缺物资同以往一样,墨索里尼这种相互矛盾的讲话旨在蛊惑人心,与事实并无必要的联系。

由于法西斯的军事实力被吹得天花乱坠,同时在国际上作出强有力的反应之前要占领尽量多的土地被认为是如此之重要,以致墨索里尼无视将领们的劝告,正式下令他们不必顾及补给线问题,要立即向埃塞俄比亚腹地挺进戴博诺抱怨墨索里尼是一个不称职的组织者和侵略家。但别人向国内汇报时却说,真正不称职的是戴博诺本人,他指望打一场漫长的战争,而不是竭力争取政治形势所要求的速战速决和壮观惊人的胜利这样的人当指挥官显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此第一次攻击发起后只几个小时,墨索里尼就在着手物色一个取代戴博诺的人选了。

此时,伦敦和巴黎由于英、法、意三个反德国家组成的“斯特莱沙阵线”出现缺口而惊慌不安在伦敦的格朗迪对罗马的决策几乎毫无所知,以致他有时还得向英国政府询问事局动态但私下里他仍企图说服英国人,对墨索里尼公开的好战言论不必当真,因为那仅仅是说说而已。

墨索里尼不通知他的大使就派遣密使到伦敦,结果更增添了混乱密使中有一位提出了一项妥协解决争端的建议但当埃塞俄比亚派出使者到罗马商讨可能接受的条件时,墨索里尼竟以该使者可能是一名受雇用的刺客为借口而拒绝接见相反,领袖却与一个名叫雅锡尔·贝的骗子无赖达成了一项奇特的协议:由他去绑架海尔·塞拉西并把他带到意大利来;不然就由他去串通塞拉西,假装与意大利打仗并让意大利获胜,然后,埃塞俄比亚就与意大利签订一项保全面子的条约,接受妥协的和平法西斯政府玩弄这一根本无法实现的阴谋诡计长达两个月之久,然后用巨款收买了雅锡尔·贝,以封住他的嘴由于此项计划已渐渐被意识到是一个有损信誉的事件,有关文件也从档案中抽掉了。

12月,法、英两国进一步提出妥协的建议,以满足意大利的诸多要求墨索里尼同意接受“霍尔—赖伐尔”计划作为谈判的基础,并以此在国际联盟的成员国中制造分裂,散布影响。可是,这一出卖埃塞俄比亚的行为激起了英国民众的愤怒,塞缪尔·霍尔被迫辞去外交大臣的职务墨索里尼也由此得以拒绝整个妥协的设想,但同时他又声称,他这样做是被迫的。

对墨索里尼来说,12月的日子极不好过。他的同僚们认为,似乎他心中并没有明确的政策,只是在听天由命有些人则怀疑他能否经得住西方世界几乎一致的责难有的大臣和法西斯领导层的成员被派往埃塞俄比亚作战,一来表明他们本质上仍是优秀的法西斯战斗队员,二来让大家看到,没有他们的协助,他照样能轻而易举地统治国家巴尔博评论说领袖未经事先讨论或磋商就把战争强加在他们头上“如此笨拙而轻率地从事这等规模的伟业实属罕见。政治、外交、财政,甚至可以说军事上的准备都极其不充分”墨索里尼“生活在深宫大院内,与世隔绝,闭目塞听,对外界根本不了解……周围全是一些马屁精,他爱听什么,他们就给他讲什么。一个人如果一天上百次地听别人讲他是个天才,他最终必然会自以为是,相信自己一贯正确”。

但最主要的是夺取胜利。墨索里尼所期待的就是巴多利奥元帅(此时他已接替戴博诺的职务)军事上大捷的喜讯巴多利奥获准有权任意使用恐怖手段,包括毁灭村庄以及大规模使用毒气虽然墨索里尼本人赞同禁止使用毒气的国际法,但他始终认为,只要不声张出去,毒气仍可作为常规武器加以使用。实际上,他还打算在必要的情况下使用细菌武器,传播传染病。由于雅锡尔·贝和别的中间人都未能以秘密手段赢得埃塞俄比亚,所以他决定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包括使用毒气,以制造恐怖和瓦解敌军士气。否则,花了十年功夫在东非储备数百吨毒气就是徒劳无益的了有些意大利人在得知使用这样残忍的战争手段时提出了抗议但事实的真相全被成功地隐瞒起来,公众对此毫无所知。任何传说都被坚决否认,要不然就捏造事实,反诬埃塞俄比亚对意大利人使用了毒气。法西斯垮台灭亡后很久,巴多利奥多次否认此事,直到最后才终于认账了,但又说只是一次使用过毒气,目的是为了试验。负责东非事务的大臣后来也供认,曾向埃塞俄比亚投过三枚小型毒气弹不过,他们都是在公布了几十份证明文件若干年之后才作出这点招供的。

使用毒气本身与竭尽全力隐瞒这一事实相比,后者就似乎显得更加重要了。墨索里尼想要全世界相信,意大利是一个文明国家,她是在跟一个野蛮国家打仗,因此必须窜改档案材料,不露出任何马脚他也不想让人们认为—其实有些人已开始猜疑—意大利只是靠非法的暴行才取胜的。他尤其懂得,如果这些丑闻泄露出去,一些可能的同情者将会同他疏远,法西斯的威望将会受到极大损害芥子气毒气弹是墨索里尼的秘密武器,他要竭力保密,以便今后再次使用。

1936年初,巴多利奥统帅的大军开始从北面移动。与此同时,格拉齐亚尼的部队由南面的索马里向北挺进墨索里尼认为,这样也许能完全避免妥协的和平当英国最后作出决定,建议对意大利实行石油禁运时,新的危险出现了。墨索里尼在答复时威胁说,如果实施石油禁运意大利就准备抛弃国际联盟,并进攻苏丹。同时,他继续在罗马、日内瓦和吉布提分别举行会谈,以鼓励绥靖主义者,使他们觉得他依然愿意妥协。

在此期间,格朗迪企图重新赢得墨索里尼的信任他从伦敦发回了一份令人难以置信的报告:英王爱德华向意大利人暗示,他同情意大利并秘密地站在意大利一边据说爱德华还告诉这位外国大使,英国政府心怀“邪念”,打算支持国际联盟。格朗迪接到指令,以战争威胁在伦敦制造恐慌:设法在英国报纸上发表文章,宣扬意大利兵强马壮,部队高达800万之众,拥有欧洲最强大的空军:谁若反对意大利的正当要求不仅要失败,而且可能会导致德国在欧洲称王称霸。

5月初,巴多利奥夺取亚的斯亚贝巴,从表面看,战争似乎胜利结束了。但事实上,埃塞俄比亚的绝大部分地区仍保持着独立,在以后的三年中,战斗继续激烈地进行,意大利公众对这些全然不知。维托利奥·伊曼纽尔在埃塞俄比亚称帝。与此同时,墨索里尼宣布,从现在起所有埃塞俄比亚人犯都将作为“叛乱分子”予以处决。他的将领们得到允许,只要能够保密,他们有权继续使用毒气,执行一项“有计划的恐怖和灭绝政策”他们还接到了特别指令把埃塞俄比亚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阶层全部消灭掉,因为这些人可能要领导抵抗运动为此,每伤亡一个意大利人,就要处决十个埃塞俄比亚人。

墨索里尼多年来一直谋求建立意大利帝国,如今终于大功告成意大利公众欣喜不已,因为他们听说埃塞俄比亚人一致欢呼意大利征服者为他们带来了西方的文明、正义和道德欧洲其他各国也为此感到宽慰,因为意大利告诉他们,意大利现在“心满意足”,没有别的领土要求了。法西斯主义将变得保守,反对暴力,反对革命分子,站在“路障的另一边”。墨索里尼进一步向英国人保证,有关他要组建一支庞大的埃塞俄比亚军队之说纯属谣言,没有根据墨索里尼这些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但他却希望人们会相信他。

墨索里尼私下承认,进行这样一场战争也许是不道德的:但同时又认为,在政治斗争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是唯一能被接受的道德“历史上最伟大的殖民战争”是由他亲自策划、亲自赢得的,他希望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他命令,不得让戴博诺、巴多利奥和格拉齐亚尼等战地司令官的功绩掩盖住他的功劳这一胜利被说成是震惊世界的“杰作”。据说欧洲的军事专家们都深信,埃塞俄比亚是打不垮、攻不克的。不少外国人受雇为他著书立传,然后出口转内销在意大利被大量引用,作为外国人一致对他表示钦佩的证据。但是,有些外国专家认为这场战争本来只需一半时间就能取胜的观点,却只字不提了。

这次战争的伤亡与财产损失没有确切的统计根据埃塞俄比亚人自己可能有些夸大的说法,他们至少死亡五十万人意大利所公布的士兵死亡人数为五千人左右,而且绝大部分是殖民地部队的有色人种士兵。墨索里尼的评论十分冷酷无情。他说,如果多一点意大利人被打死那更好,这样可使战争显得更加严肃。从耗资方面来说,战争花费了国家几乎全年的总收入如果对在非洲消耗的军需品作必要的补充,其数量则相当于七十五个师的装备若以金钱计算,则相当于其后三年的军事预算总额。但是,墨索里尼认为,他能使人们相信,与以往任何时候相比,战后军队的武器装备会更精良,物资供应会更丰富他用同样夸张的口气将埃塞俄比亚这块新殖民地说成是什么“希望之乡”,解决意大利经济问题的钥匙。而事实恰恰相反,新殖民地极大地消耗了意大利有限的财力。

出于宣传的需要,不少类似的谎言必须永久维持。但是,那些不受他宣传蒙蔽的观察家们并不难看清,意大利为建立这块新殖民地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致使国力受到极大削弱意大利通往红海的补给线漫长,费用巨大,而且非常脆弱,不易保护。墨索里尼的恫吓和威胁迫使英国不得不加速重新武装,从而使这条补给线更加不安全经济制裁尽管实行得不很有力,但依然给意大利带来了灾难由于与西方民主政体国家日益疏远,墨索里尼更趋向于同德国结盟他开始失去意大利极为有利的条件:不能再在两大势力集团之间挑拨离间,坐受渔人之利。在外交政策上,他也一下子失去了选择的自由:他现在已成为众矢之的,美国也受人鼓动将法西斯分子看成是一伙肆无忌惮的暴徒。很多人再一次纷纷议论说,墨索里尼如果不是精神错乱,必然会在别的什么地方再来一次“疯狗行动”的。

墨索里尼在非洲赢得了胜利,可是这一胜利的消极方面却暴露得越来越多,这一点以后才为人们充分认识。短期看来,他敢于向国际联盟的五十个国家挑战,并大获全胜,这使他在世界政坛一时成了风云人物他公然蔑视英国人,迫使他们承认他的胜利在意大利国内,他使许多曾对他的天才有过怀疑的人心悦诚服,他的盛名如日中天,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墨索里尼虽然说他已经心满意足,再也没有别的奢望,但他深信,如果他能够打赢人类历史上一场最大的殖民战争,那么,他就有能力干出一番更大的事业。他与一位老相识说:“谁停滞不前,谁就会湮没无闻”。他怎么也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口号。说来也怪,他打算在埃塞俄比亚兴建规模巨大的冶金工业,生产各种武器,以满足他在那里征募一百万士兵的需要。他故意让人知道,他正忙于学习阿姆哈拉语,使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帝国统治者1936年3月,他又在扬言,一场新的战争势不可免,整个国家的经济必须致力于战争准备大部分工业必须集中力量抓紧武器的生产,停止为个体消费者生产产品他的大臣中有一些人终于认识到,他所以这样过分自信只是由于在与装备低劣、组织紊乱的埃塞俄比亚军队作战中,赢得太轻松了。这是命运在捉弄他,引诱他沿着战争这条道路走下去,直到最后的失败。

继埃塞俄比亚战争之后,意大利掀起了对伟大领袖狂热崇拜的新高潮墨索里尼被吹得神乎其神,即使性格坚定的人也经不起这样肉麻的吹捧,何况墨索里尼。农民在田野里向他下跪,妇女举起孩子请他祝福,内阁大臣要在他面前立正,一站好几小时。就在这时,斯特雷斯对谒见墨索里尼的礼仪做了规定:渴见者必须一路小跑到领袖的办公桌前,渴见结束时再跑步到门口停下,转身敬礼。

有些人肯定已意识到,这样做不好而且非常危险,但墨索里尼自己并不觉得。一群半官方的、享有优厚待遇的记者为了奉承墨索里尼,大肆传播当时已为人们熟知的陈词滥调,吹捧他是小圣人,受上帝派遣来创造历史的天使,注定永远支配世界人种的统治者他的母亲也成了受狂热崇拜的人物。为了怀念她,小学生们吟诵《幸福的母亲》。他的出生地和他父母的坟墓被列为圣地和圣陵,人们到这里下跪拜渴感恩在官方授意下,皮尼撰著的墨索里尼传记新版本中有一节声称,墨索里尼被全世界看作是超人,是当今活着的最伟大的天才。持这种看法的人,据说包括甘地、道格拉斯·费尔班克、吉卜林、戴法莱拉、斯特拉文斯基、莱哈、皮尔庞特·摩根、富兰克林·罗斯福和“其他无数人”。

3.西班牙战争(1936—1937年)

墨索里尼曾挑剔过拿破仑性格上的缺点:帝国的美梦迷住了他的心窍,军事上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从而导致了他的最终失败与垮台。但到1936年时,在这位领袖身上也出现有同样的毛病。他愈来愈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智慧有任何置疑,甚至连颂扬之词也非过头不可。记者耶冯·戴·本纳克在那段时间里对墨索里尼很了解。他得到的深刻印象是,墨索里尼完全与外界隔绝,不与一般人接触,甚至讨厌别人提出有益的建议,猜疑这些建议是暗中批评他没有做某件事情。他喜欢生活在欢呼的人群和对他歌功颂德的奉承者之中。这样,他就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认为,他的权威是绝对的、是至高无上的、无可争议的。

墨索里尼在《意大利人民报》有一个可以信赖的老同事,名叫奥塔维奥·迪纳尔。此人胆量很大,敢于向墨索里尼提出:既然已取得重大胜利,他就不用再管外交政策;另外,在国内要同群众打成一片,不要只相信自己。墨索里尼对他的答复是,他不同于其他独裁者,虚荣心和自欺欺人的弱点对他不起作用他不愿伪装谦虚,而是大大方方地以加里波第和切萨雷·波吉亚作比,自诩为“战无不胜的领袖”。以前,他讨厌这一称号,现在却给他一种几乎令人冲动的快感。他告诉迪纳尔,“征服埃塞俄比亚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为了向更高的目标迈进一步。其他目标是什么,我胸中早已有数”。同时,他又说他也“十分警觉,时刻在研究历史,等待良机”;他不是凭一时的幻想随意行事,而是受天意指引,去完成历史赋予他的重大使命。

墨索里尼的另一个老相识罗伯特·坎塔卢普是一位法西斯外交官,在国外任职已有三年。1936年他回到意大利时,看到这位领袖胖了许多,双眼透明,精神不集中,对那些正在与他谈话的人视而不见与以往任何时候相比,他在私人交谈时更像是在向一大群人发表演讲,似乎想以此表明他与一般凡人之间有着多么大的距离坎塔卢普记得,早年和墨索里尼相处时感到他身上洋溢着一种魅力,给人的印象是他内里蕴藏着巨大的威力现在虽然还是这样,但他好像是生活在一个单独的空间中,不再想了解或无需了解外界所发生的一切。

另一个非常钦佩墨索里尼的人名叫朱泽培·博塔伊他从前是一名战斗队员,任法西斯政权内阁大臣职务是第二个任期最长的他在日记中记下了墨索里尼的这一变化当他发现墨索里尼这样一个性格封闭的人物越来越难了解时,他感到灰心失望。据博塔伊说,墨索里尼不再像原先那样爱好争论,而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打断别人的一切话题,就知高高在上简单地发号施令。他对反对意见可能还听一听,但只当耳边风,根本不采纳,因为他不能让别人认为他曾有过疑虑或有过另外的想法博塔伊所以同其他许多人一样迎合墨索里尼这种一贯正确的心理自有他自己的理由:谁都不愿辞去那有利又有名的官职。但是,他们中许多人总觉得有问题:他们知道墨索里尼正陷进他自己编造的神话中而无力自拔。

朱泽培·巴斯蒂昂尼尼也讲过类似的话他是法西斯驻外大使中最能干的一员。1936年,在离开墨索里尼十年以后,他又回到墨索里尼身边工作。巴斯蒂昂尼尼说,墨索里尼故意设法让别人怕他,从而掩饰自己胆怯的个性。结果,他不能对周围的人无拘无束地讲话,好像他和别人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高墙要是谁靠得太近,谁就要受到奚落或惩罚由于他周围的一些人都是些无名之徒,于是他越来越不把政治看成是寻求一致、调停纠纷的艺术,而总喜欢攻讦他人,不准别人采取主动。他的一举一动表明,似乎他能独自“强行攻占整个世界”。不论哪一位大臣,只要胆敢说一声英国仍然是个需要认真对付的强国,就会遭到呵斥,被责令闭嘴。巴斯蒂昂尼尼说,墨索里尼如此迫不及待地认为自己一贯正确,其他法西斯分子再也不想和他诚实坦率地交谈。但所幸的是,他经常改变主意,所以他们如果有求于他,往往可以等到风向变了时再说。他们明知这种制度有缺陷,也姑息纵容,因为他们已学会如何从中得益。

墨索里尼试图证明,他说话模棱两可的习惯,与他迅速改变主张一样,也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这反映了他的内心思想复杂而微妙。阿尔弗莱德·罗科是一个对墨索里尼忠心耿耿的大臣,按照他的观点,墨索里尼的思想经常“不是直线运动的,而是呈‘之’字形前进,使各式各样持不同观点的人都以为他同意他们的看法,而实际上,他只想自己做主”。另一位大臣级的同僚潘沛奥·阿洛伊西谈起墨索里尼时批评的成分稍多一点,不像罗科那么效忠领袖他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事实:在外交事务方面,墨索里尼习惯于同时采取两种不同的、有时甚至是相反的政策,“他这样做是因为相信总会有些复杂情况出现,那时他就不至于被认为做出过任何有错误的承诺从而万无一失,左右逢源”。

现在,他似乎对国内事务已感到厌烦。他说,外交事务占去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也就是说,他已将更多的时间用于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其他国家意大利的外交政策至今为止,即从过去到法西斯统治期间,一直努力于设法使欧洲的力量保持平衡。如此,意大利就能作为一种平衡力起作用,给人以国力强大的假象但现在墨索里尼已有充分的把握可以考虑打破这种平衡,从而利用更加不稳定的欧洲体系,从中渔利他通过向国际联盟挑战迫使世界其他各国屈服于他的意志他不让意大利人享受和平带来的安逸和欢乐,老是想以某种方式向他们灌输“好战思想”。1936年,他就在期待着一场更大规模的欧洲战争,以此考验他的本领以及法西斯革命的力量。

与其说墨索里尼对谈判感兴趣,将其作为解决国际纠纷的办法,倒不如说他对进一步制造紧张局势感兴趣,以恫吓其他国家,逼使他们作出让步,求得与他友好相处十年前,康塔里尼就看到了这一点,现在其他人也看清楚了。墨索里尼知道,法国和英国不想打仗,打算出高价换取和平他可以利用这一事实在国内制造振奋人心的消息,让人民感到外国都惧怕意大利他还特别考虑到,如果以与希特勒结盟相威胁,英国或许会屈服于他的要求。

1935年5月,墨索里尼建议德国和意大利进一步密切两国间的关系。开始希特勒对此建议并不热心,因为他虽然喜欢墨索里尼,并急需有个欧洲朋友,但他有些看不起法西斯意大利他宁愿同英国人结盟,也不想与意大利结盟。这一年晚些时候,意大利代表出席了在纽伦堡举行的纳粹大会,对此更有感触。9月,德、意两国的军事情报部长举行会谈。1935年底,墨索里尼开始认为,德国重新在欧洲拥有实力地位对意大利有好处他依然相信他能操纵欧洲力量的平衡,不致让这种实力调整走得太远埃塞俄比亚战争爆发以后,他又透露风声,要与德国结成更紧密的联盟关系;同时辩解说,法西斯思想正在建立一条联结两国的纽带。他肉麻地吹捧希特勒是天才,并告诉他,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是命运注定的,必将变得越来越牢固”。希特勒并没有接受他的暗示,或许他已得知,法西斯分子正在向法国提出完全相反的建议尽管希特勒不希望意大利人在埃塞俄比亚遭到失败,但也不愿看到他们取得过分辉煌的战果。因此,在帮助意大利、向它出售武器和煤的同时,他也秘密地援助埃塞俄比亚他对战争拖延下去感到十分高兴,因为这就使德国有机可乘,从而占领意大利在巴尔干的市场。

希特勒乘埃塞俄比亚危机之时将德国军队开进莱茵非军事区希特勒向民主欧洲大胆挑战得逞的事实虽使墨索里尼惊惶不安,但德国的这一胜利更提高了他与德国结盟的兴趣。几天后,在1936年4月1日,墨索里尼命令意大利新闻界彻底改变政策,一夜之间由反德转为亲德。同时,他的警察总监博基尼和希姆莱签署了一项协定,同意与盖世太保密切合作继这一协定之后,两国军队的总参谋长也举行了会谈。

然而,墨索里尼继续向法国和英国作正式保证,他真心与他们站在一起,而不站在德国一边。当德国人了解此事,并对他的两面派政策提出抗议时,他又恳请他们不要发火,说他不得不在伦敦讲一些假话。他用同样的掩饰手法,有时说决不允许德国和奥地利联合,有时又不顾外交部的忠告打算牺牲奥地利的独立,作为与德国签订协约的代价。

1936年6月,他任命三十三岁的加勒阿佐·齐亚诺为外交大臣齐亚诺之所以能出任此职主要是(有的说完全是)因为他是领袖的女婿、领袖的崇拜者和奉承者。齐亚诺参加了法西斯党中的一个派系,该派的观点正转而认为,意大利的目标不是在欧洲力量平衡中起一种调节力的作用;也不是做一个钟摆,在两个势力集团之间摆来摆去;意大利应该坦率地选择与德国结盟这个派系同意墨索里尼的观点,认为西方民主政体国家已经颓废不堪,为犹太人所腐蚀,而德国人、意大利人和日本人将成为明天的统治民族。当然,意大利人非常聪明,他们一定会利用德国的力量而不被德国所利用与德国结成同盟后,意大利人最终将在欧洲取得霸主地位。

齐亚诺的第一项任务是为意大利干涉西班牙内战作准备墨索里尼对西班牙人的评价很低,他认为西班牙民族带有阿拉伯血统他一心想把西班牙纳入法西斯的轨道,作为“对付英国的一张牌”,但又不想让西班牙变得过于强大他早就向西班牙的右翼组织输送武器,并在意大利为企图推翻马德里政府的西班牙组织提供军事训练墨索里尼曾支持过一次未遂政变,对佛朗哥将军的政变他开始也并不乐意帮助后来,他认为只需几架运输机就足以帮助佛朗哥迅速取得彻底的胜利,便同意向西班牙派遣运输机。

这一估计极其错误尽管他对外宣布严守中立,与佛朗哥毫无交往,可是,一旦牵涉法西斯的威望他就不得不给予越来越多的援助意大利军事将领们深知意军的真正弱点所在,对这次军事干预很不情愿尤其当速胜的黄粱美梦化为泡影的时候,他们的不满情绪就更为强烈。但墨索里尼不让他们插手这一军事行动,而由齐亚诺一手包办。

当不得不向西班牙派遣军队时,墨索里尼想多依靠穿黑衫的民团,少派遣正规部队。这证明又是一个错误。他命令说,挑选的“志愿军”要个个身高体壮,以便与西班牙士兵一起站队时能为法西斯主义增光但是其中有些人都是被强行征召入伍的;不少人开赴西班牙战场前甚至连如何使用武器的最基本训练都未经过与埃塞俄比亚战争时一样,只好再次由正规军接替民团意大利曾一度试图说服德国人彼此配合,共同干涉,迅速结束西班牙战争,但德国人并不热心实际上,他们明白,让意大利陷在这场战争泥潭里爬不出来对德国有利,因为战争不仅将削弱意大利,而且将进一步促使意大利与西方民主政体国家为敌。

不久,意大利胜利地夺取了巴利阿里群岛墨索里尼准备在该岛建立一个永久性的军事基地,供以后对付法国之用。阿科诺尔多·波拿科西被派往马略尔卡任殖民地总督他是一个极其残忍的民团领导人。几个星期内,法西斯恐怖盛行,肆意屠杀俘虏,使人们又回想起法西斯战斗队所犯下的那些罄竹难书的暴行同时,东非也同样处在法西斯恐怖统治之下格拉齐亚尼元帅继续每天大批大批地杀人,他的法西斯狂热性博得了墨索里尼的欣赏。

1936年9月,德国邀请墨索里尼访德。他接受了邀请,但要求访问在会谈的基础准备妥当后再进行,因为从宣传的角度来讲,领袖的任何访问都必须成功,都要大吹大擂。他的初步要求是,纳粹应逐渐消除“对天主教的敌意”,但未得到满足。墨索里尼对纳粹反犹太人并不过分担心,但他正确地预计到,纳粹的宗教政策会使意大利公众无法接受德、意全面结盟。两国间其他政治上的分歧不是很明显,尤其是希特勒保证让意大利在地中海随心所欲、自主行事以后,那些分歧就显得更无足轻重了。墨索里尼企图使德国人相信,意大利在“我们的海”上占有绝对的空中优势,可以任意捉弄英国的地中海舰队他答应支持德国对殖民地的任何要求,但警告纳粹不得背着他与英国,更不能与法国签订任何协定,因为英、法都已是腐朽没落的国家他想使意大利独占与德国缔结协约的特权。

10月,墨索里尼派齐亚诺去柏林进一步明确存在着一个他公开提及的意大利—德国轴心。为了在德国和英国之间设置更多的障碍,他还把截获的英国文件的副本送给德国,无中生有地暗示,英国人正在备战,计划进攻意、德这两个法西斯国家。齐亚诺告诉人们,幸好,意大利的军事力量现已超过英国或法国,因此对英国的任何反应都不必担心希特勒在回答时再次明确地说,德国的扩张着眼于东欧和波罗的海,地中海全归意大利的势力范围最后他还加上了一句经过再三斟酌的奉承话,称“墨索里尼是世界上最主要的政治家,根本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齐亚诺从柏林归来后,满怀信心地认为他“可以任意支配德国人了”,说希特勒是一个轻率浮躁、才能有限、易于控制的人物,毫无墨索里尼那样的才能,完全可以利用他为意大利的利益服务。

墨索里尼对意、德结成轴心兴奋不已他再次声言渴望显示他军事领袖的杰出才能。到1936年10月,对如何突袭英国在马耳他的舰队,他早已胸有成竹。他估计,七个星期之内这场战争就能结束。法西斯的主要报刊以此为题大做文章,反复宣传法西斯主义者如何在法西斯战斗队所采用过的战术基础上发展了一种新的进攻方式这种所谓的“闪电式进攻”具有无穷的威力,它能打败其他一切国家。民主政体国家现在应该懂得集体安全概念只不过是一种幻想法西斯主义要依靠自己的武装力量更合理地调整利益格局分享世界财富。

墨索里尼从外国报刊和窃听材料中获悉,他在伦敦越来越受到厌恶和讥笑。他对此很不习惯,因此有时也作出强烈反应,怒不可遏别人把法西斯主义与拉丁美洲的独裁相比,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更有甚者,此说竟出自北欧“劣等民族”之口,他们都是受了好说谎话的历史学家休姆和吉本之流的欺骗,对意大利毫不尊重英国人的厌恶和讥笑也许是出于妒忌,因为意大利在法西斯统治下获得了新的力量也有可能只是由于他们不能理解英帝国已注定要灭亡,一个新兴的意大利帝国已继承了保卫西方文明和白色人种的使命。

墨索里尼认为英国人害怕打仗,不敢阻止1935年9月的埃塞俄比亚战争,所以更加蔑视他们。事实上,他岂止瞧不起英国人,他还散布谣言,声称在那场战争中埃塞俄比亚人和英国人都被打得抱头鼠窜。他扬言,英国社会颓废、贫穷、自狄更斯时代以来,没有任何变化。他办的杂志发表了不少文章攻击英国人没有文学,没有艺术,也没有学术成就;他们对别的国家一无所知,只贪恋眼前的物质利益;普通的英国人都是笨蛋,意大利人一下子就弄明白的事情,英国人则要费一周功夫脑子才转过弯来他指出共产主义的蔓延才是对英国的真正威胁;英国舰队不再有战斗力,这意味着伦敦已无法防御。另外,意大利空军极其强大,因此与英国交战无需恐惧。

墨索里尼还说,英、法两国除了缺乏智力和物力外,人口也在减少,仅凭这一事实意大利就可以向他们发出挑战而不冒任何风险意大利统计部门十分密切地监视着每个大国出生率下降的情况,墨索里尼需要这些数字。在墨索里尼看来,英、法两国人口不断下降,很富有意蕴,是“所有问题中最最重要的问题”,因为将决定哪个国家在下一次战争中获胜,人口的增长比增加武器生产更加重要根据这一奇特的理由,他声称,美国很快将不再是一个重要的国家。二十年以后,法国和英国的人口几乎将减少一半,而且活着的也都是些老人他认为,“四十岁以上的人中,没有一个愿意上战场的”;在英国,妇女已比男子多出四百万,她们的性生活得不到满足,因而本能地反对战争;她们害怕分娩的痛苦,因而对帝国毫无贡献。当墨索里尼讲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会激动得全身颤抖,感情之强烈有时使听众惊讶不已。

更不可思议的是,墨索里尼一直坚信,他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扭转意大利出生率下降的局面。他说如果失败,意大利就没有前途了但他确信,只要意大利人遵照他的教导,正确认识自己的历史使命,他们会多生孩子,达到每个家庭有八到二十个孩子。为了这一目的,妇女解放不应提倡,大男子主义应在法律上进一步牢固确立他特别赞扬那些把有知识的妇女称作怪物的人鉴于这一原因,妇女高等教育的科目应该减少,最好只保留那些能使“女人的脑子”充分发挥作用的科目,如家政学。这样,她们就可以从社会回到家中尽其养育子女的天职。

墨索里尼全心全意致力于“提高出生率的战斗”。每年,他都要在威尼斯宫举行隆重仪式,表彰九十五位养育孩子最多的意大利母亲,给她们每人发奖金和免费保险单。1939年,他增设了特别奖章,上面还附有一条银质饰条,颁发给这些家庭里的每一个孩子但使他丧气的是,纳粹在提高出生率方面做的事不少,但收效却不行。他尽力劝说自己,纪律性更强的意大利人将最终超过那些个人主义较严重的德国人,不需多久,两国的人口将几乎相等。

不幸,墨索里尼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自1924年以后的十三年中,由于该生孩子的没有生,结果意大利“损失”了相当于十五个师的兵力。这要归咎于一些人的“资产阶级利己主义”,他们只贪图个人安逸和方便,不愿为祖国添丁补充兵源。此外,尽管限制妇女工作的法律一个接一个颁发下来,但参加工作的妇女人数却有增无减,令人费解。甚至在国家机关内,情况也是如此,这对没有工作的男人来说既不道德,又不公平。墨索里尼列出一张名单,检查法西斯领导高层级官员的执行情况,他极为吃惊地发现,他们中有些人实际上没有结婚,其余人平均也只有两个孩子。这确是一件“从上到下都不愿多生孩子”的丑事。

也许由于在人口问题上他感到幻想破灭,加上未曾料到西班牙战争还在继续,墨索里尼决定,与人口日益减少的西方相处不宜破釜沉舟而不留余地。1936年11月,他要求和英国签订一项所谓的“君子协定”。墨索里尼对地中海垂涎早已,暗下决心欲占为己有,但根据这个协定,双方将放弃在地中海改变既定格局的要求尽管英国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认为“墨索里尼品质低下,是名暴徒”,因而不喜欢提“君子”这两个字,但该协定还是在1937年1月签署了。当格朗迪继续执意地否认意大利征兵派往西班牙的时候,墨索里尼实际上正在利用与英国人谈判的机会迷惑对方,或分散他们对意大利干涉西班牙的注意力整个元月份,他每天向西班牙派出一艘满载人员和弹药的船只。这一切英国的谍报机关马上了解得清清楚楚。

有些意大利专家,特别是当时意大利驻西班牙大使坎塔卢普,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了干涉西班牙内战是一个错误不仅耗资巨大,而且对形势的估计严重错误,以为佛朗哥几周之内就能获胜。1937年初,坎塔卢普建议意军撤出战斗,但墨索里尼坚信,马德里即将沦陷,丝毫没有料到战争又持续了两年之久他还有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试图说服佛朗哥让一个意大利人当西班牙国王他认为完全由意大利人赢得西班牙战争的胜利最为理想为了抢先攻占马德里,他违背佛朗哥的意愿,激励意大利远征军快速推进,结果在瓜达拉哈拉遭到失败。关于法西斯军队的良好素质以及战场上的优势早已作过大肆宣传,因此这一小小的挫败沉重地打击了法西斯的士气更让人为之沮丧的是,胜利者恰好是反法西斯主义者,而且许多人又是意大利反法西斯主义者;他们甚至不是受过训练的士兵,而只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由非职业军人组成的多国部队。

在西班牙的许多法西斯军人态度傲慢,好以恩人自居,因此,他们的西班牙同行暗地里都为这次失败幸灾乐祸佛朗哥暗示说,意大利人都撤回去,他也不会感到遗憾。可是墨索里尼别无其他选择,只好呆下去直到法西斯主义赢得胜利这再次表明,他考虑较多的是意识形态而不是国家的利益瓜达拉哈拉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墨索里尼正在的黎波里没等详细情况报来,他就传话将这次军事上的挫折归罪于佛朗哥,并保证说,两周以后彻底报仇雪耻。当期限已过仍无动静时,他又巧妙地着手说服舆论,瓜达拉哈拉之役不是军事上的失败,而是胜利。或许,有些人就相信了他的话。

为了保持这一幻觉,他发出禁令:凡发表有关意大利军队弱点,或意军在埃塞俄比亚所犯暴行文章的英国报纸严禁流入意大利任何这样的批评都决不可饶恕,都不得让意大利读者知道他刚指示过意大利新闻界中止反英宣传,可在第二天又下达了完全相反的指示当英国政府拒绝他的要求,不同意对怀敌意的文章进行新闻检查时,他指示在伦敦的意大利记者加以报复:“对乔治六世加冕典礼时可能发生的任何不幸事件要大肆渲染”。他让记者带着偏见去报道一般消息,使意大利人学会鄙视和仇恨西方民主政体国家。他声称,任凭“英国国教布道坛上有人作歇斯底里的演说”,他仍“泰然自若”。但齐亚诺注意到,墨索里尼对毁谤他军事上无能的言论极为恼火,甚至1935年对他实行制裁时都未使他如此动怒。这是一个危险的不祥征兆。

更严重的报复是谋害卡洛·罗塞里他是一位在西班牙的反对派军事领袖,据说是最危险的意大利反法西斯主义者。1937年6月,罗塞里和他的兄弟在法国被暗杀。在这以前,已有人企图谋杀他,但未得逞。后来证实,这一谋杀事件是由齐亚诺和国防大臣墨索里尼领导的意大利军事情报机关一手策划的,但并无文件证明墨索里尼直接卷入其中。后来,墨索里尼自己承认,这一谋杀事件,与暗杀马太奥蒂和阿芒杜拉一样,对他的威信损害很大。因为人们认为,若非墨索里尼执意要消灭政敌这一精心策划的谋杀事件和其他两起暗杀案一样,是不可能发生的。

毫无疑问,墨索里尼于1937年夏季亲自下令意大利潜艇用鱼雷击沉中立国家的船只因为意大利怀疑这些船只在为西班牙共和国运送物资虽然意大利一直闭口否认但墨索里尼暗暗为这种海盗行径感到高兴潜艇每次攻击都不事先发出警告也不冒出水面救护幸存者。这样做固然可以理解,但却引致了极大的愤慨。当海军指挥官们出于道义和实际的原因对此表示不赞同时墨索里尼反而命令他们加倍实施攻击。后来,用于攻击的潜艇竟达四十艘。直到他从德国人那里得知英国人正在窃听他们的无线电通信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之后,这一行动才告结束。促使墨索里尼改变政策的原因除上述者外还有法国和英国都已宣布,他们将击沉任何形迹可疑的潜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