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圣诞节的前夜。在薄暮的寒气中,罗斯福未戴帽子,站在华盛顿公共圣诞树旁的木制讲台上。几千名群众伸着脖子,渴望看一眼 总统那张宽大红润的脸。总统的讲话是严肃的:“当前许多国家正处于战争和悲痛之中,我们在仍能享受和平的一些国家中,不要将这种和平 生活只归功于我们的幸运。相反,我们应该祈祷,让上帝赐给我们为他人而生活的力量——让我们的生活更接近‘登山宝训’的箴言。……”
远处现出灯火辉煌的白宫轮廓。窗上悬挂着鲜艳花彩的冬青花环。在灯光灿烂的东厅,耸立着一棵瑰丽的圣诞树,树枝上缀着白色和银色 的饰物。厨房里的野味架上挂着野鸡、鹌鹑、鸭、松鸡、山鹬。数以万计的圣诞贺片,成千的节日贺礼送到白宫,忙得仆役和职员们喘不过气 来。这些礼物都是全国人民送给总统的,有果饼、书、舰只模型、小摆设、甚至包括一只小雄鹿。
楼上罗斯福家族的四代人团聚在一起,闹闹哄哄,济济一堂。这几天他们从各地来到这里。年纪最大的是从海德公园赶来的八十五岁的莎 拉,最小的是总统新添的刚满八个月的孙子。在总统亲自监督装饰的家庭圣诞树周围,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物,高及腰部。就在这棵圣诞树旁 ,总统按照自己最珍视的习惯,朗读狄更斯的
圣诞颂歌》他一边朗读,一边扮演老吝啬鬼司克鲁奇和鬼怪的样子,使最小的孩子都看得入迷了。然后,全家老少都到总统卧室,把自己 带来的红袜子挂在壁炉上。当孩子们道声晚安,和“爷爷”吻别后,总统把礼物塞进每只袜子里,有牙刷、指甲锉刀和彩纸包装的肥皂。
翌日清晨,孩子们一窝蜂闯入总统的卧室,争先恐后地去抢他们的袜子。这时候,罗斯福坐在床上,怀里偎依着他的小孙子。满屋充满了 孩子们欢快的叫声,到处都是圣诞节包装纸。然后,他又帮助把家庭圣诞树周围堆积如山的礼品分给大家。在圣诞宴席上,他熟练地切着一只 肥大的火鸡,主持有四十人参加的晚会。
次日下雪了。在圣诞节刚刚过去、新年即将来临的短暂期间,白宫好像覆盖在一床柔软的白毯下面,显得一片安宁。它象征着一个和平的 美国。而几千英里之外,法国大兵正向着无人地带内被炮火摧毁的那些村庄进行小规模突击。德国坦克司令官们正眯着眼睛,透过瞄准器找寻 目标。英国轰炸机手正俯视着他们投掷的炸弹划出长长的弧形,慢悠悠地落下去。但是即使在西线也是相对沉寂的—战争沉寂得以致某些美国 人称之为
虚假的战争”只有芬兰境内的战争才是名副其实的。那个小国几周前遭到俄国的入侵,正进行着英勇的抵抗。
除夕来临。一百多万欢喜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地挤满了“纽约时报广场”,他们欢呼喊叫。在白宫,总统请来了几位朋友和他安静地聚 会。埃莉诺·罗斯福也在座。连日来,她参加了六次圣诞树仪式,出席了为儿童和穷人专办的一系列聚会,到教堂做礼拜,以及许许多多其他 活动。尽管如此,她仍像往常一样精力充沛,兴致勃勃。将近午夜时分,总统的椭圆形小书房里的收音机打开了。在座的客人举着装着蛋酒的 杯子,等待着。午夜钟声刚响,总统举起酒杯,用庄重的声调,一字一句地说:“为美利坚合众国干杯!
1940年到来了。
斯芬克斯
人们一直断定1940年在美国历史上将是不平凡的一年。三年来,两党的政客们一直费尽心机,使用尔虞我诈的手段来迎接这个关键性的选 举年。入秋以后,又有迹象表明,欧洲待命出动的军队和轰炸中队,将在新的一年中转入大规模行动。国外任何决定性的事件对于美国势必造 成严重影响。
首先,1940年将要对斯芬克斯的谜作出解答:罗斯福是否争取第三次连任?如果争取的话,他是否能成功呢?在华盛顿新闻记者俱乐部一 次年会的聚餐会上,惯于用诗歌和唱词来嘲弄这位权势人物的衣冠楚楚的新闻记者们,展出了一个巨大的纸扎的斯芬克斯像,从她挂着微笑的 嘴里伸出了一个长长的烟嘴。
记者们有充分理由展出斯芬克斯像;三年来,他们为了寻找答案用尽了种种狡诈手段。而对他们提出的问题,总统三年来也总是巧妙地加 以回避,有时用机智的反唇相讥,有时则是或真或假的愠怒。罗斯福不止一次使记者陷于尴尬,大出洋相。但追问仍然无止无休。在1939年最 后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厄尔·戈德温使出了一个新招,他趁记者们纷纷进入会场时,他兴高采烈地对总统说:
“我们祝愿你在1940年将遇到许多重大的事件!
“不要说得这么含糊嘛!”总统笑着回敬了一句。
“我们是从你这里学会的,总统先生,”戈德温又说。
“好啊!”总统继续笑着说,“你的话很中听。”
总统对这件事内心深处有什么想法呢?人们对于一切蛛丝马迹,对于总统脱口而出的片言只语以及他的每一张任命名单,都要仔细加以推 敲,探索其可能的含义。到1940年,对于他的意图进行猜测已形成了一场全国性的猜谜游戏了。然而,大多数人的猜测都失之武断或错误的假 定,如说罗斯福已决定再度参加竞选,或放弃竞选;他的一切行动都来源于这一不变的决定。
人们不理解他们的总统。罗斯福生性并不喜欢提前几年或甚至几个月就作出重大的政治决策,然后不顾艰难险阻对这个决定坚持不放。他 在大部分政治生涯中,惯用的手法是给自己的行动路线留出两种选择的余地:在形势需要时,他可以舍此就彼;他掩护自己的退路,以便在突 然撤退时,无后顾之忧;并且象狡猾的狐狸一样,故意弄乱其来踪去迹,让别人莫辨其真实意图。与他以往所面临的种种处境相比,这一回第 三次竞选则更需要谨慎处理。
首先一点,总统对自己的愿望确实也不甚了了。到1940年坐落在海德公园的粗石藏书馆和建在山顶上的
梦庐都接近竣工了,它们宛如请柬一样,经常召唤他重温海德公园的生活和撰写回忆录。特别是经过了几年焦灼繁忙的总统生涯,这些对 他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在这一年里,他开始比以前更多地谈论达切斯县的生活及其历史等细节。此外,他在第二届总统任内所肩负的重担,遭 到的挫折,也开始给他的健康带来极大的损害。圣诞节时期的紧张活动没有使他感到兴奋,而是疲惫不堪。1940年初,他患了一次流感,缠绵 了几个星期才告复元。他在晚年的倦怠之感已经开始了。
“不行,不行,丹,我真的干不了啦!”帕尔金小姐回忆起1940年初罗斯福对汽车司机工会主席托宾说过的一段话。“我得转过这个弯去 。我需要休息。我想回海德公园老家。我要去照顾我的树木。我在那里种植了大片的树。我要让农场有收益。我得赶紧修好我山顶上的那座小 楼。我想写历史。不行,我真的干不了,丹。”
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罗斯福不能不考虑逼他再度参加竞选的种种理由。他一定要争取被提名为候选人,否则一个反对新政的民主党人或 者一个骑墙派就会被提名。而且,如果国际形势一旦恶化,譬如说,如果德国有可能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接受提名。
某些人面临这样的处境,也许会心乱如麻,十分痛苦,竭尽一切力量要作出决定。罗斯福却不这样行事。他所作的决定就是要保留他的决 定。待机而动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保留参加竞赛的可能性,他就可以继续控制全国参与总统竞选活动的政客——他在党内的知己朋友, 由他任命的高级官员,制订纲领的新政派——这些人只有在看准总统大势已去时,才会去赶别人的浪头。他还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民主党大会 代表们的支持,包括那些在没有看准风向以前要支持中立人物的代表们。他还可凭借他仅有的一点威望对国会施加影响。他可以保护他的实力 地位以便与外国打交道,在国际舞台上产生重大影响。既然共和党在民主党开会前举行全国代表大会,因此他可以坐待分晓,看谁是他的竞选 对手。
这一切并无特异之处;历史上凡考虑竞选连任的总统,都知道待机而动的妙处。但罗斯福能在进和退——参加竞选或不参加竞选——两种 选择间,表现得如此老谋深算,得心应手,这却是他的特异之处。
当时有人指责罗斯福总统,说他以粉碎所有可能的对手的竞选机会来确保自己再度被提名为候选人。但事实恰好相反。罗斯福采用了一 系列既机灵而又大胆的步骤,帮助扶植了一大批可能参加总统候选提名的人。他的这种策略和他作为政治和行政领导所惯用的手法完全一致, 即通过“各个击破”的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他把这一策略运用到一个新的水平:他不但怂恿除他以外的所有候选人相互竞争,而且他 还要扩大范围,以便大批的角逐者为争取代表的选票而斗争。
罗斯福顽强地、警惕地使用这种手法。1938年春天,他私下怂恿霍普金斯参加1940年的总统竞选,在竞选策略方面给他出点子,并且说为 了提高他的身价,准备任命他为商业部长。总统尽一切可能为霍普金斯树立威信,直到后者1939年身患重病才作罢。接着就在同一年,他任命 前印第安纳州州长保罗。麦克纳特为新成立的联邦安全局局长。总统对这位仪表堂堂、满头银发的印第安纳州人的志愿十分鼓励,竟使麦克纳 特最后认为“其中大有文章”。在1939年和1940年初,罗斯福曾几次向赫尔表示——但又没有作出绝对承诺——希望赫尔当他的接班人。他在 1940年初还对巴克利说,“白宫这里有人”主张提巴克利为下一届民主党的候选人(但巴克利没有上钩)。他又对纽约州州长莱曼说,他在民 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完全有资格赢得他本州代表团的选票,并要求布朗克斯的弗林“老板”为此事作好安排。他还三番两次地激发杰克逊、华 莱士和其他一些核心人物的希望。
总统不放过耍弄花招的机会。他决不完全排除他到时再度出任总统的可能性。而他对来访者总是一再表示,他既不指望,也不打算竞选。 白宫的亲信们还放出空气说——“这可是内部消息”——总统不会当候选人。对于一再敦促他当候选人的来信一概不予回答。他坚持要求把芝 加哥作为民主党代表大会的会场,因为他能依靠凯利“老板”使会场坐满了罗斯福的支持者。在有些州,总统候选人都必须向初选大会公开表 明自己的意图,于是,罗斯福就私下作好安排,保证不会有人提出他的候选资格问题。关于他自己的意图他仍守口如瓶,一面却派出使者去加 利福尼亚等州在派系之间进行和解,让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投“支持罗斯福的候选人”的一票。经过一番煞费苦心的努力,罗斯福既保证了他一 旦决定参加竞选时有了实力地位,同时也保证在提名遭到拒绝时有了退路。
如果决定竞选,罗斯福的主要问题倒不是如何取得提名资格——他有能力获得代表大会绝大多数人的支持,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而是 如何通过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得到提名,使人感到他正是为了响应一个强有力的和无法抗拒的召唤而出来任职的。党的召唤将先于选举时全国 人民对他的召唤。总之,只有在7月党的大会上取胜,才有可能于11月在全国范围内取胜。
但是,在通往取胜的道路上,却有一个可怕的障碍,即反对三度连任的传统,因此使得取胜变得更加必要。罗斯福非常清楚这一传统所拥 有的份量。不论宪法的起草人当初对“连任”问题如何存在着无法弥合的分歧,因而在行文上没有立下严密的解说;同时也不论这个传统如何 由于受到了个人和环境的偶然事件以及人民的深刻信念而得到了有力的支持,但这毕竟是一条不成文法,对此,罗斯福也不敢公然违抗。那么 ,怎样绕过这个障碍呢?所有的民意测验都表明,绝大多数的人理论上都不赞成三度连任,而其中明确表示反对罗斯福的,则又居多数。然而 ,再深追下去,则又有许多人认为,在某些情况下——特别是在危机时——总统再度参加竞选仍属必要。
显然,罗斯福的任务——如果他终于决定参加竞选的话—就是要促使民主党全体一致通过一项草案来缓和这种反对三次连任的情绪。然而 对总统来说,不幸的是他不能公开地花一点力气来促使这样一个草案获得通过。如果他提出这个要求,那只会更加剧反对三次连任的人们的恐 惧心理;他们恐惧一个独裁的领袖拼命想抓更多的权力;这种害怕心理在总统的第二届任期内始终对他是一种压力。因此,如果要再度竞选, 一切还有待于民主党能自然提出一个草案。真的,在白宫已经任职七年的罗斯福,他认为他应该得到民主党的这种信任。
直到1940年初,罗斯福似乎还不易得到这种信任。有三个人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他们是赫尔、加纳和法利。
这是一个奇怪的三结合。赫尔为人谨慎、稳重、彬彬有礼,他行动迟缓,但真干起来,却有一股韧劲。他为自己出身低微而感到自豪。行 年六十八岁,他知道他漫长的政治生涯所剩的时光不多,他保持南部老一辈的传统观点,对新政的“过激主义”心怀畏惧。加纳七十一岁,但 身体结实得像核桃木,他的三色脸孔——白眉、碧眼、红肤——并不因年事增长而有多大改变。他代表着新兴南部州的草原摩天大楼、巨型终 点站、油井。对新政颇为反感,把它看作是反个人主义、反资本主义的不祥之物。法利只有五十一岁,这位身材魁伟、精力充沛的党魁,在全 国交结的朋友较前更多,但他联系最密切的还是城镇的政客,这批人对政策、政纲没有多大兴趣,而测量每种风向以断定它对选票、交易、候 选名单产生的影响。在这三人中,两个是信奉南部新教的,一个是爱尔兰天主教徒,思想上本没有相同之处,但却因在不同程度上都反对新政 而形成了三驾马车。
然而,政治上,这三个人的结合对罗斯福则甚为不利。加纳尽管向往着竞选总统,但主要意图还是不让罗斯福三次连任。赫尔愿意接受总 统候选提名,只是不愿为此而奔走呼号。法利一眼盯着白宫的宝座,但他还可以等待一个时期。他可以在以赫尔或加纳为首的候选名单上争得 一席副总统的位置,这样,四年以后机会也就来了。在1939年和1940年初这段时间,他和其他两人一直保持紧密的来往。三人串通一气,相互 吹捧,并利用总统对他们的轻视,来挑动对总统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反对的不是总统本人;他们自称对总统是爱护的,只是在原则上反 对他三次连任。
罗斯福知道法利和赫尔、加纳两人来往甚密,他采用不同手法分别对付这三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加纳的候选资格,总统根本不予考虑。“他根本不可能,”他对法利说。他和加纳之间一度有过的融洽关系早已冷淡下来。他们之间绝少 接触,偶有见面也是在内阁开会时候,加纳有时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地和总统争论问题。总统私下暗示说,他宁可背弃民主党的事业也不支持 这个得克萨斯州人去竞选总统。到1940年初,甚至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也几乎全部断绝罗斯福甚至希望这位副总统不参加内阁会议。看到加纳 为争当总统候选人而遭到的磨难,听说刘易斯公开骂他是一个“剥削劳工、打牌纵酒的坏老头”,同时又知道他为了争取黑人选民的选票而突 然对一项反私刑议案改变了主意,罗斯福真是高兴不已。
但法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罗斯福不想得罪此人,因为他曾出色地办过两次竞选活动。但总统面临的处境对他尤其不利:按宪法规定,同 一州的两个人在政治上不能同时被列入一个党提出的候选人名单。而法利在任何情况下又不满足于准许他竞选副总统的许诺。他竞选总统的一 切希望都以罗斯福不列入候选名单为前提。总统坚持说他不准备再次参加竞选,正是想借此使这位邮政部长清除怀疑。可是政治敏感极强的法 利却始终保持警惕。罗斯福商请芒德兰大主教为他当说客,法利仍不为所动,继续参加竞选。
至于赫尔,罗斯福还一直向他表白,希望这位田纳西州老人当他的继位人。他这一招表面看来是有危险的,因为赫尔的背后有法利和加纳 两人的支持。但罗斯福是了解他的赫尔的。赫尔认为争取提名与他作为国务卿的地位不相称,而且感到罗斯福的支持对他是不可少的,因此情 愿等一等。与法利和加纳不同,他简直没有拉到什么代表;因此最终他完全要依靠总统。从另一方面看,如果罗斯福最后决定不参加竞选,则 赫尔将成为一个合适的折中人选。
这一套错综复杂的政治权术,其中有多少是出自罗斯福本人的精心策划,又有多少是在一团混乱中纯属偶然的事件?谁也搞不清楚。但 可以肯定的是:罗斯福对自己的计划秘而不宣,却使混乱变得更加混乱以便从中渔利。这个斯芬克斯正在一旁等着哩!
事件像暴风骤雨般袭来
战争爆发后几个星期,就像每次在国际危机突发的时候那样,在民意测验中,罗斯福的身价骤升。伊克斯指出罗斯福多少年来也不曾有 过这么高的声望,罗斯福却回答说:“你且等着瞧吧,3月份我会像飞机俯冲似的猛降下来。”和以往一样,他真料事如神,对时间作了正确的 估计。从各方面来考虑,1940年3月,罗斯福的声望即使就他的第二届任期来说也降到了低谷。
国际形势不是一片黑暗便是景象惨淡。3月里,苏联军队突破了曼纳海姆防线,迫使芬兰接受了苏方口授的和约。总统对“芬兰惨遭蹂躏 的情况”感到震惊,想必尖锐地感到美国对这个小国的援助太少,这种情况一方面由于赫尔的谨慎,同时也由于罗斯福对国内孤立主义分子的 畏惧。这一次,他又只能发表几篇道义上的抗议和宣言,结果,再一次没有引起注意。整个冬天,俄国和德国在各自的利益范围内巩固势力— —进展多大,还不清楚。
“虚假的战争”仍保持其缓慢的步伐,双方都利用冬季加强它们的军队。禁运的取消虽然使英法两国得以购买美国武器,但却得不偿失。
政府为保持美国的中立立场也不得不采用一些隐蔽手法。英国为了加紧封锁德国,便对美国船只实行搜查,检查美国邮件,侵犯美国“中 立”区。美国政府一方面公开表示要严格维护自己的中立权利,开始时还采取谨慎态度,对英国的侵犯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计较;但 后来事件接连地发生并且有增无减,美国不免老羞成怒。总统不得不告诉他的朋友、战争爆发后已任英国海军大臣的温斯顿·丘吉尔说:“我 应该开诚布公地告诉你:这里颇多公开责难之词。”但事件仍在发生,有反英情绪的国会议员和雄辩家们却幸灾乐祸。
3月的形势也迫使罗斯福对和平不再怀有任何希望。刚从欧洲出使回来的韦尔斯报告说,他发现罗马对希特勒与俄国达成交易一事颇为怨恨 ,但仍寄希望于德国的胜利;柏林表示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巴黎笼罩着一片沮丧气氛;而伦敦则充满信心,甚至过分自信。此时,美国为了和 平再主动地进行任何努力也毫无意义了。
在外交战线上屡遭挫折,罗斯福一时走投无路。全国舆论呈现僵持的局面:一方倾向于保持中立,一方主张对同盟国提供有力支援。1940 年3月,全国的情绪,正如布利特大使所说的,与慕尼黑会议前夕的英国相仿。
在国内,罗斯福的领导威信已降到低潮。当然,每天还是有许多地区的民主党领袖给他送来新的声明,称他是党的唯一希望,支持他竞选 第三届任期。总统扩大自己的领域、阻挠任何候选人领先的策略似乎正在产生效果。麦克纳特就是一个例子。他在毕盛顿这个百兽争逐的丛林 里被咬得遍体鳞伤,因此不再是竞争被提名者队伍中领先的人物了。而罗斯福在早期的总统预选会上却比他的任何对手都遥遥领先。但从更基 本的意义来说,总统的地位仍然是岌岌可危的。
美国经济这个难以驾驭的怪物仍然以其惯有的不可预测性继续捣乱。3月初,有才华横溢的财政部经济学家劳克林·柯里(现任总统的行政 助手)就曾提醒总统说,经济情况正急剧恶化,因此敦促总统提出一个方案,以促进住房建筑和出口商品,并加快农业受益报偿。但好几个月 来,罗斯福一直进行着和柯里的建议南辕北辙的事,即紧缩预算。他对那些主张平衡预算的专家们的攻击一向就很敏感,而且又像大多数的经 济学家一样,对巨额赤字开支的巨大可能性熟视无睹,因此,只要不损害基本福利和国防规划,他对其他项目的预算则大加削减。
这倒不是罗斯福自己变得反对新政了,他只是按他的老一套政治规章办事,他在一个时期只能领导一条战线,而目前他是全力以赴来对付 国外时局所涉及的重大政治问题。
面对这样的形势,为了加强自己的地位,罗斯福在一段时间内实行了一种策略性的政治转移。他试图制订一种两党的对外政策,为此,他 力争共和党在国会和全国范围内给予他支持,并且设法不会疏远他自己的党,也不致抛弃新政的实质。作为民主党的一个漂亮的姿态,他邀请 参议院的共和党领袖麦克纳利和另外两名共和党人出席“杰克逊日”宴会。这几位心怀疑虑的共和党人没有出席,事后总统同他们开玩笑说: 汉密尔顿和杰斐逊都是他所崇拜的英雄,并夸耀他自己不像大部分的前任总统那样党气十足。罗斯福向两党政策的转移使他恢复了自己作为全 国领袖的象征性角色。但他却没有从共和党国会议员那里赢得多少选票他们怀疑罗斯福的真正动机不过是想取得他们的支持,却又不让他们帮 助制订政策。现在还不是两党实行和解的时候。反对党在一些地区选举中已经获胜,并且感到11月的胜利业已在望。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穿梭 般奔走于全国各地,对现政府的政策和缺点予以猛烈批判。
然而,总统地位最薄弱的环节却在他的左翼。尽管他为劳联和产联之间的和解作了很大的努力,这两大组织仍旧严重分裂。刘易斯仍然牢 骚满腹一身反骨,骂罗斯福忘记了1936年产联邦了他的忙,现在竟“背叛”朋友。有些青年团体对总统的敌对情绪也在增加。有一次,总统在 白宫南门廊发表演说,告诫美国青年代表大会的代表们,不能指望一夜间实现乌托邦,这时,一片倒彩声,响彻了严冬的天空。而极左分子中 间也出现新的更为邪恶的敌对情绪。
美国共产党在莫斯科的暗示下曾一度采取人民阵线的立场;对罗斯福政府抱友好的或至少是宽容的态度;但自苏德条约签订以后,美共不 仅在国际问题上,而且在国内事务上都采取了突然的转变。他们认为罗斯福至多不过是资本家的一个克伦斯基式的小卒,说得坏些,则是一个 拼命抓权的军国主义分子,一心想把他的国家拖入一场帝国主义战争。总统对这种谩骂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共产党的反对有多大分量。但他 不敢而且也没有忽视他们在劳工部门、青年团体、报刊、工人进步署工人中间以及政府机关所进行的渗透活动。然而,对待这个问题,他一如 既往采取了迂回打击的办法,而不使用正面进攻的方式来加以解决。他把政府雇员中的嫌疑分子监管起来,又和埃莉诺·罗斯福一起帮助工人 联盟中非共产党领袖成立一个劳动进步署工人的新组织。
总统对国会的控制似乎比以前更软弱无力了。两党间原有的宗派情绪,经总统候选人提名的一场混战而加剧;参众两院已成为混战的中心 地带。众院对全国劳工关系委员会进行的一次调查表明,这个重要的新政部门的内部行政管理是一团糟。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正准备提出一项 议案,在罗斯福看来这个议案,尽管表面上声称确保行政管理上的公正,其实是一个想束缚新政机构的“愚蠢的”企图。一年前他曾签署了哈 奇法案,尽管当时他也曾怀疑那个法案目的在于削弱他的任命权,而不是想要“澄清吏治”。现在哈奇法案的适用范围已扩大到用联邦经费雇 用的州政府雇员。甚至赫尔的那个颇得民心的贸易协定要求延长三年期限也几乎不能取得足够的支持。加纳反对延长三年期限,使总统非常生 气。一天晚上在伊克斯面前提及此事时,他甚至连声咒骂“该死,该死!”以发泄他胸中的不满。
这就是国内事务的一派黯淡景象,而当时正是希特勒再度出现于世界舞台上,大显威风之际。
4月9日黎明,德国士兵越过毫无防御的丹麦边界,半小时后,十二艘德国驱逐舰在一片暴风雪中宛如神兵天降出现于挪威的纳尔维克港附 近,挪威炮艇遭鱼雷击沉,接着两千名德国步兵登陆。不久,更多的德军从汽艇和运输艇涌上挪威的沿海港口。丹麦的独立几小时内就丧失殆 尽;两天后,挪威的主要港口也沦入纳粹的魔爪。
在开战后头几个小时内,局势尚不明朗,看来英、法可能对敌人进行抵抗。事实上,同盟国方面一直准备占领挪威的主要地区,但是他们 晚了一步。德国人制订的作战计划是既彻底而又富于想象力的,他们执行时将武力、准确性、残酷手段、阴谋诡计、突然袭击等战术天才地融 合在一起。相形之下,同盟国的抵抗却显得仓促应战,毫无计划,力量不足。英国部队登陆后与敌军接触,战斗软弱无力,旋即撤退。在严厉 的责难声中,张伯伦准备辞职。丘吉尔即将继位。不久,希特勒趁盟军在遭受打击后尚未缓过气来,又发动了新的进攻。
5月10日,德军的炮火猛烈袭击荷、比边境。伞兵部队占领了飞机场,俯冲轰炸机凄厉的呼啸声撕裂了春天的晴空。在进攻部队的后面,德 军的一百二十个步兵师和六千架战斗机,正准备投入战斗,而在这支强大的武力后面指挥的乃是混世魔王希特勒。在向德军正式宣布战斗开始 后,他说这场战争将“决定德意志民族今后一千年的命运”。盟国的五十万军队作好进攻准备,它们紧随比利时军队向前推进。
德军集中了坦克,出动了大批俯冲轰炸机以迅急的速度向前推进,击溃了盟军的防线,并绕过盟军的两翼,实行大包抄。摩托部队和步兵 从突破口蜂拥而入,一下子把比利时全境变成了一个致盟军于死地的陷阱。在五天的时间内,德国坦克已经冲破防御薄弱的阿登山区,并准备 以闪电之势猛扑法国北部。5月15日,丘吉尔首相以“前海军人员”的名义向罗斯福发出急电,电文说:
局面迅速变成一片黑暗……小国简直一个个地被碾成碎片。……墨索里尼即将匆忙上阵参与掠夺。……不久我们这里也要遭到进攻。…… ”随后几天,传来了一个又一个灾难的消息。
罗斯福在他称之为“暴风骤雨般袭来的事件”面前,表现出他对待危机的一贯素质:他很镇静、自信、警醒、热情,几乎若无其事。在收 到丘吉尔来信的第二天,他驱车前往国会,在一片欢呼声中,要求国会批准近十亿美元的巨款,作为增加国防开支之用。他又要求立法者们订 出“年产至少五万架飞机”的指标,这使听者非常震惊。总统神情严肃;在场的记者们都看见总统紧捏讲台一角的手指关节已呈现白色。当他 详细陈述战争和海军防务需要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坚决的。国会由于大势所趋,乃顺应舆论潮流,很快批准了这几笔拨款,数字且有增加。
大批德国装甲部队冲过阿登山区缺口,向西急转,直逼英吉利海峡,使几十万英法军队困在海边。向敦刻尔克的撤退正在进行。许多群众 肃静地伫立在时代广场上,等着观看《纽约时报》塔楼四面闪现出令人震惊的新闻布告。5月26日晚上,总统正和几个人坐在书房里。他机械地 搅着手里的鸡尾酒。没有笑语,也无闲话。一份份的电讯不断送来,他都匆匆过目,一边递给埃莉诺·罗斯福,一边低声叹息说,“全都是坏 消息,坏消息。”当晚将近午夜时候,他面对扩音器向全国发表演说。他说,前两周所发生的事,粉碎了美国想要保持孤立主义的种种幻想。 但事已如此,现在也不必惊惶失措。”在这个安息日晚上,在美国千千万万的家庭中间,让我们冷静地考虑一下,我们已做了什么,我们应该 做些什么。”全国应进一步加强战备,制造现代化的武器,扩展工厂的规模。过去几年“社会事业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必须保持下去。对第 五纵队要进行斗争,对制造不和与分裂的势力必须加以扼制。“我们维护并建设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不仅属于美国,而且属于全人类 。我们的职责是重大的,也是高尚的。”
但是发出这样的战斗号召是一回事,而要解决总统这几周所面临的那个痛苦的困境则是另一回事了。
英法两国首脑被逼得走投无路,自然只有求助于大西洋彼岸那个伟大而充满的民主国家。丘吉尔在5月15日的来信中警告罗斯福说:“一个 纳粹化的欧洲即将迅速实现”,要求罗斯福提供四五十艘旧驱逐舰,几百架最新式飞机,以及防空装备和弹药,并邀请美国海军舰队访问爱尔 兰海港。总统尽最大的可能,鼓起足够的勇气答应了这些请求。他尽快地送去尽可能多的军事援助;但驱逐舰一项则需要通过国会批准,而目 前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不合时宜。美国舰队正集中在夏威夷,以防日本利用危机搞突然袭击。
随着盟国军队防线的崩溃,英法两国求援的呼吁越来越急迫。丘吉尔警告说,如果英国一败涂地,新的领导人势必上台,他们将把英国舰 队出卖给德国人以换取更好的和约。布利特大使转来法国的一封告急信,要求罗斯福总统发表声明,表示美国决不会坐看法国失败。总统只得 回电说:“这种事情,我绝不可能作。”后来,为了筹措战争物资以及运输工具,总统正像韦斯所说的,遇到了挫折,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各种物资好像都短缺。海军部和陆军部当然渴望获得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新的武器装备。法律顾问们怀疑能否把这些装备合法地卖给盟 国。陆军部长伍德林和其他一些高级官员则反对把重要的物资运往海外“零敲碎打地加以浪费”。国会和全国上下完全赞成加强国防,但谈到 美国出钱帮助盟国,则意见不一。
总统想方设法东拼西凑地弄到一些装备,但在武力雄厚的德国面前,美国的支援少得可怜。而他又怯于再发表强硬的宣言,甚至支援丘吉 尔的驱逐舰也暂不送去了。
罗斯福外交上的努力也同样半途而废。在重大事件纷至沓来的这段时期,他一再地吁请墨索里尼不要参加战争。总统甚至表示愿意为他从 中斡旋以说服盟国满足意大利在地中海的“合法愿望”。但随着希特勒军队进攻的节节胜利,意大利领袖也渴望最后能分得一杯羹。就在6月10 日总统离开华盛顿前往弗吉尼亚大学演讲以前,布利特来电说,意大利将在下午向法国宣战,而法国人则鄙夷地称这个行动是“背后捅刀子” 。总统闻后既愤慨又忧虑。他启程去夏洛茨维尔,他的夫人和小罗斯福偕行,后者即将毕业于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总统心里反复琢磨“背捅 一刀子”这句话;如同他事后说过的,当时理智告诉他不要使用那句话,而旧军人的尚武精神却说“可以使用”。结果这种尚武精神占了上风 。那天晚上,他详细地讲述了他为劝阻墨索里尼所作的努力,然而以慎重的声调说:“在这1940年6月的第十天,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已经把刀捅 进它的邻人的后背”。接着,他宣布了美国在此危急时刻的政策:
“我们美国人团结一致,将致力于两项公开的、并行不悖的事业,这就是对于抗暴者我们要尽全国的物力和财力给予支援;同时,我们自 己也要充分利用和加快利用这些资源,以保证我们美洲国家本身有足够的武器装备和训练以巩固国防和应付突然事变。……
“种种征兆和迹象都要我们加快速度——全速向前推进。”
全速以赴,是当务之急,因为法国已濒临崩溃。雷诺总理最后迫不得已,要求罗斯福使用武力或至少以武力为威胁来进行干预。对此,总 统只能回复,美国政府正加倍努力提供援助物资。罗斯福十分害怕美国舆论,甚至当丘吉尔要求他公开宣布上述软弱无力的答复,以便给法国 人民打气,也被他拒绝了。雷诺在部长们一片要求停战声中,再次恳求罗斯福领导美国参战;否则,他警告说,“法国就会像一个快淹死的人, 即将遭受灭顶之灾。”与此同时,丘吉尔也提出警告:法国在海外能否继续抵抗下去,全靠总统的回答。罗斯福几经犹豫,最后致电答复。他 对法国的英勇抵抗表示钦佩,并对事态发展“深表关注”。他正送来更多更多的援助物资,但是,他最后说,关于承担军事义务问题,则“只 有国会才能做主”。
只有国会才能做主。就在发生这些重大事件的浪潮中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它提醒总统:国会山上到处是险滩和暗礁。参院海军事务 委员会主席沃尔什,这个爱尔兰人、孤立主义分子,突然发现有二十艘新式鱼雷汽艇即将送往英国。海军部长查尔斯·爱迪生警告总统说,沃 尔什大发雷霆,“威胁要强制通过立法禁止出售一切物资”,整个委员会是一片沸腾。罗斯福无可奈何,只得取消了这笔交易。
等到第二天(6月16日)总统的最后一封电报到达雷诺手中时,这位总理已是投头无路了。当天晚上,他就宣布辞职,由一直要求停战的贝 当元帅出来组织新内阁。五天以后,在贡比涅森林,法国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就在这个地方,二十二年前法国人接受了德国人的投降。趾高 气扬的德国元首出席了签字仪式。在场的记者看到他以轻蔑的神气注视着1918年法国为庆祝战胜德国而树立的那个纪念碑。元首踌躇满志,目 空一切,双手拍打着屁股,两腿叉开站着,双肩高高耸起,那种神气不啻说:“ 1918年的仇已经报了。
“我们需要罗斯福!”
难以置信的是,在这令人焦灼不安的几周内,罗斯福仍然没有放松对国内政局的控制。他密切注意各州为派出代表团而进行的争夺。罗斯 福在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等州的候选人竞争中所取得的胜利,使他额手称庆。他同伊克斯、杰克逊、道格拉斯、科科兰以及其他鼓吹三次连 任的人们商讨关于党代会的筹备工作以及会上发言要点。他注视着杜威、塔夫脱、范登堡以及后来参加的温德尔·威尔基等共和党人之间的热 烈角逐。但他始终不透露他自己的计划,甚至对白宫的亲密朋友也守口如瓶。霍普金斯要厄尔利指示所有政府工作人员不要就三次连任问题发 表意见,这也许是替总统发下来的话。
随着危机的加深,罗斯福的群众威信也扶摇直上。千百万美国人,慑于外来威胁,都本能地支持他们的领袖,不再关注不允许三次连任的 传统了。但也绝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不表示关注了——还有一个团体表示反对,这使总统感到特别不安。当国家正期待青年一代起来救亡图存 、作出牺牲的时候,却有一部分大学生和青年组织向白宫请愿,表示他们反对国防,反对支援盟国。罗斯福气愤地说:用“小东西”这个名称 来称呼这帮青年是最恰当的了,但他也不敢忽视这个问题,因此让埃莉诺·罗斯福于6月初在白宫安排一次特别晚会,他要亲自接待美国青年代 表大会的领袖们。
这是一次具有鲜明对比的会晤。在白宫东厅里,聚集着青年领袖们,白人,黑人都有,他们彬彬有礼,却面无表情;而罗斯福总统,尽管 当天从法国收到了令人沮丧的消息,但态度却仍从容不迫,和蔼可亲;罗斯福夫人则谦和有礼,周旋于两代人之间设法使他们彼此融洽;霍普 金斯脸色苍白,神色紧张,坐在一旁,心里直怪这些年轻人太不理解他上司的苦衷。一开始,罗斯福就想方设法要建立一个同这些青年们接近 的共同基础。他谈到了报界反对新政的“过激”作法;解释他对西班牙内战采取的政策,是由英法恐战思想所造成的结果,他谈到当前的争端 在于民主政治和其他政治制度的对立。接着青年们提出了一连串的尖锐质问。
一个与会者质问:南部各州有半数的人民没有投票权,那里的民主政治情况究竟如何?罗斯福答道:“关于民主问题,我们能够怎么办呢 ?……一两年内你也无法解决。”一个黑人代表质问:对于武装部队的种族隔离,你又怎么解释呢?罗斯福要霍普金斯回答,霍普金斯说,甚 至在黑人中间,对于这个问题也有着两派不同的思想。中西部的一位基督教青年会领袖质问总统:为什么要强调国防的重要性,而却不大强调 社会保障呢?罗斯福答道:“在我们的这种政治制度下,要同时抓两件同等重要的事情并同等地予以强调,是有点困难的。可真难啊。”接着 与会者发表了长篇演说:“某种严重的事情已经发生”,使总统忘记了第一道防线——社会保险、教育、住房、穿衣、吃饭问题。几十亿美元 花在枪炮和战舰上——而人民却一无所获。不能仅仅责怪国会,试问总统的领导作用何在?“我们感到非常——怎么说呢?——我们感到非常 厌恶,但同时也感到有些愤怒,因为总统和他的阁员们没有再一次把这一斗争诉诸人民!
总统注视着发言者。“年轻人,我想你说的话是真诚的。你读过卡尔·桑德伯格的《林肯传》吗那个青年说没读过。
“我想,读者都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林肯是一个非常忧郁的人,”罗斯福继续说,“因为他不能够在同一时间内做他想做的一切。有时林 肯为了要取得一点进展,不得不实行妥协,我想你会找到这种例子。他只有妥协才能有所得。林肯也不幸的是那些被人称为‘政客’,但他却 是讲究实际的政客,因此才能给祖国做出许多贡献。他是一个忧郁的人,因为他不能一次完成全部事情。而这是谁也不能办到的。
“也许将来你当总统,会比我高明得多。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总统。如果你真能坐在这里,你就会知道,只凭大声疾呼,你永远不可能 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如果说一部分有组织的青年感到被遗弃,心怀怨恨的话,而另一部分青年对于总统的感情却不那么复杂。到了1940年6月,已有成千名民主 党政治活动家在为总统再度竞选大肆鼓噪。他已经获得足够的代表票数,在候选人提名中可以轻易取胜。接着,在6月稍晚的时候,他使出了迅 速果断的一着,从而大大地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就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在费城召开的前夕,总统任命了两名杰出的共和党人为内阁阁员。一位是七十三岁的亨利·史汀生,担任国防部 长。此人是一个富于斗争性的国际主义者,曾在塔夫脱和胡佛两位总统任内担任阁员;另一位是弗兰克·诺克斯,出任海军部长,他是芝加哥 的报刊老板,1936年兰登的竞选伙伴,特德“叔叔”手下义勇骑兵团骑兵。对于这两项任命,共和党人原可以不加理睬,或者可以向罗斯福祝 贺,因为他着手改革他的政府的这一步骤,正是共和党人打算在11月间完成的。然而,不出罗斯福所料,共和党岂肯善罢甘休。费城上空响起 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嚣,共和党内有人甚至场言要把这两个叛徒开除出党。
“肮脏的政治!”共和党人对罗斯福大声叫骂。其实,从战争爆发时起,总统一直筹划组织一个两党内阁。他原希望除诺克斯以外,还任 命兰登入阁,但由于后者表示除非罗斯福公开宣布反对三次连任,否则不参加政府,罗斯福的计划落空了。还有其他几个因素延缓了内阁改组 :罗斯福不愿撤销哈里·伍德林的国防部长职务担心诺克斯的任命,会使诺克斯和他的宿敌凯利“老板”很难相处;让海军部长爱迪生任新泽 西州州长一事,也还要和现任州长黑格“老板”从长计议。5月中旬,兰登仍坚持反对三次连任的时候,罗斯福采纳了弗兰克福特的主意,选中 了史汀生;随后,他等待了两个星期,正当共和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时,宣布了这一任命。如平常一样,罗斯福选择时机又是恰到好处;既适 应国外紧张局势的需要,也满足了国内政治斗争的要求。
共和党的全国大会在一片骚动中进行,总统则留心观看。杜威和塔夫脱在几轮投票中一直领先;后来在一片吼叫和赞美声中温德尔·威尔 基突然一跃而赢得第六轮投票的辉煌胜利。一个公用事业巨头成了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这真是美国政治生活中空前的怪事!”伊克斯大声 惊叹。这个大会似乎也激起了罗斯福的斗志。他向他的内阁成员表示,他要把“合作国家”的观念和威尔基联系在一起,借以灭一下他的威风 。
现在,随着国内外事件终于趋向明朗化,总统可以采取行动了。7月3日,他邀赫尔和他共进午餐。国务卿立刻看出总统的态度有了根本的 变化。不错,罗斯福仍不屑于去竞选第三届连任。但当他谈起有人对他施加压力,要他不要拆党的台,他说话的语调颇“有点不耐烦,并充满 怀疑”。他利用赫尔当候选人的种种弱点向赫尔进行试探。凭他那小心谨慎语气,这位年老的田纳西州人就相信总统肯定会再次参加竞选。
尽管赫尔既是惊讶又感到迷惑,他却把这件事放下了。即使他希望参加竞选,单凭他自己的力量采取行动,时间也是太晚了。至于加纳, 他在总统候选人初选会中,已多次败于罗斯福,现在几乎退出了。不过,还剩下法利,需要与之较量。这个身材高大、秃头的政客也不会获胜 。但是,他对罗斯福究竟能造成多大影响呢?到了7月,法利已经露出想要进行破坏的情绪。他对总统拒不向他透露自己的计划感到怨怒,对总 统在有关一名天主教徒候选人的问题上态度暧昧十分气愤;而最使他感到愤慨的是,罗斯福拒不表态,不愿让另一位民主党人取得竞选总统的 机会。在7月初炎热的一天,法利带着这种情绪到海德公园会见了他的上级。摄影记者们发现他们两人谈笑风生,但记者一离开,气氛就迅速地 冷下来了。总统随意闲谈几句后,耸了耸肩,朝着他的藏书室和山顶休养所挥一挥手说:
“吉姆,我不打算竞选了,我准备这样通知代表大会。”如果总统指望法利会劝他竞选,那他就失望了。
法利早已锻炼自己,不被总统的劝诱所打动,他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说得明确些,大会就不会提你的名。”接着法利扼要地申述了他 反对三次连任的理由。
“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你会怎么办呢?”总统最后问道。
“我就完全按照许多年前谢尔曼将军的做法——发表一个声明说:如果提了我的名,我不参加竞选,如果选举了我,我不就职。”
“吉姆,如果提名和竞选我都获得成功,在目前这样的局势下,我不能拒绝宣誓就职,哪怕我知道三十天后我就一命呜呼。”
当时罗斯福的表情法利是永远难以忘怀的。他回忆说:“他把身子往后一靠,右手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左臂弯曲着,手指夹着一支香烟 。他的眼色和面部表情都表明他是十分认真的。”谈话一度中断,接着他们又谈了许多话。等到这场政治猜谜表演结束后,彼此也都摸清了对 方的虚实。罗斯福知道法利将在大会上提名,法利知道罗斯福要参加竞选,不过还需要民主党发出一种有力的、无法抗拒的召唤。
第二天,法利离开华盛顿前去芝加哥,决心不让罗斯福得到党的那种召唤。一周以后,有史以来最不寻常的一次党代表大会开幕了。
1940年7月15日(星期一)早晨,芝加哥体育场。会场中心外围的走廊是一条长长的集市,拥挤不堪。小贩们大声叫卖纪念品、三角锦旗、 汽水啤酒、热狗、爆米花、罗斯福照片。会场内一幅巨大的灰暗的总统画像,透过烟雾俯视着聚集的人群。大会议厅的周围悬挂着鲜艳夺目的 横幅旗布,一排排座位都发出红色闪光。相形之下,主席台显得黯淡冷清。代表、候补代表以及观众熙来攘往,但神情显得沮丧。究竟会发生 什么事呢?他们互相探听。投票结果又会怎样?谁也不知道。甚至那些“大人物”也心中无数。伊克斯一筹莫展地从台上注视着场内情况,总 统既没有向他面授机宜,其他核心人物也摸不透总统的心思。身材魁伟的吉姆·法利主持大会,他更用不着请示机宜。芝加哥市长凯利在欢迎 词中提到了总统的名字,但是,甚至罗斯福这个具有魔力的名字在没精打采的代表和一半空着的会场中也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不一会儿,会场迅速传播一种说法,认为只有去找霍普金斯,他准知道个中奥妙。这时,霍普金斯正懒散地伸着四肢,躺在“黑宝石”旅 馆的床上。他的头发垂到他苍白的脸颊上,他穿着衬衫和宽大的裤子,一身瘦骨更显突出。霍普金斯确有一条直接通到白宫的专用电话线,电 话就安在他的浴室里,这是他唯一能够保密的地方。
但就连霍普金斯本人也不知底细。
罗斯福正在把他自己那种古怪的角色扮演到最后一幕。他对谁也没有透露他的最后计划,对谁也没有发出指示—甚至对霍普金斯他也讳莫 如深——因为他决心要让民主党自动发出召唤。他仍然想要一种发自内心、毫不含糊的召唤。他不阻拦霍普金斯、伊克斯等人为他争取这种召 唤所作的努力,但他不会支持他们这样做。大会召开前夕,他们曾恳请总统发出行动号令,但他只报以微笑,答复还是那句老话:必须要大会 作出决定。他说上帝是会安排好一名候选人的。霍普金斯浴室里的电话成为他向总统汇报事态发展的渠道,而不是总统向他发布指示的工具。 但是,这条私人专用线路以及这位病人在白宫里的住所都说明了霍普金斯本人的权威。
只有一次罗斯福确实直接采取行动,以帮助实现这个召唤。大会开幕后,当总统已肯定法利是阻挠他取得全党一致支持他竞选连任的主要 障碍时,他打电话给法利,十分小心谨慎地暗示说没有必要举行一次投票了。法利气急败坏地回答:“那真是愚蠢。”罗斯福只得暂把这事放 下。不管怎样,总统过去一年实行的迂NE93A战术正在取得效果。现在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强有力的候选人了。甚至那些对罗斯福没有多少好感 的民主党领袖们也愿意把这位最重要的拉票能手的名字列为候选人名单上的第一名。而那些坐以观变、相机行事的人也能感到党代表大会的情 绪,它青睐罗斯福。
可是与会代表们仍然担忧,一是威尔基的名望,二是三次连任的问题,三是总统的计划。星期二的会场仍然是毫无生气,代表们的演讲尽 是夸夸其谈华而不实,会场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罗斯福派代表们也颇为忧虑。法利会使出什么手段?加纳、法利等一伙人还会串通一气搞 出什么联盟吗?贝尔纳斯、杰克逊和伊克斯三人炮制了一个方案,准备操纵大会极力通过罗斯福的提名。霍普金斯仍未得到总统的指示,只得 把他们的计划通知白宫。罗斯福不同意。霍普金斯回告三人说,罗斯福对大会开得沉闷毫不在意,大会必须按原定议程继续开下去。
伊克斯电告总统说:“大会已开得气息奄奄了,你的名誉和威望可能蒙受其害。”他恳求他的上司来芝加哥加强领导。但没有回音。罗斯 福还在等候党的召唤。为了给他的以退为进的策略打掩护,他使出了最后一手绝招。
星期二晚上,巴克利发表了一篇演说,但内容陈旧而又冗长重复。在发言到一半的时候,他偶然提到了罗斯福的名字,结果在场内引起了 自发的示威。巴克利使劲敲着木槌,极力要让会场肃静下来。最后,他达到了高潮——宣读总统要他向大会发表的信。信上说,总统决不试图 影响大会代表的选举和见解。巴克利提高了嗓门,继续大声说道:
“今晚,在总统的特别请求和授权下,我向大会明确宣布这个简单的事实:
“总统从来没有,并且今天也没有要求或是希望继续担任总统,或成为总统候选人或接受党的代表大会提名竞选总统。”
会场一时鸦雀无声。
“他以十分恳切和真诚的心情表示:出席大会的全体代表完全有自由投票选举任何一位候选人。
“这就是美国总统要我转达给你们的话。”
全场震惊,一片沉默。代表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突然间,从四周扩音器里雷鸣般地迸发出一个声音:
“我们需要罗斯福!”
有些代表举起他们的州旗,开始在通道里游行。扩音器里传出了大声叫唤,“大家需要罗斯福!”更多的代表加入游行行列。几百名参观 者也从观众席上涌到了楼下会议厅。“全世界需要罗斯福!”队伍像长蛇般向主席台前移动。在底层的一间房里,凯利市长手下的下水道总管 ——一个身材矮胖、大腹便便、嗓门粗大的人,把嘴唇紧贴着话筒,一个劲地喊着“罗斯福!”游行队伍呈现一片狂热,声嘶力竭地喊叫“罗 斯福!”拉拉队,乐队,大喊大叫的群众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但“罗斯福”的喊声仍可清晰可辨。这个喊声现在变得如雷震耳,势不 可挡,淹没了一切。人们挥舞着手里的小旗,踢翻椅子,推开旁人,潮水般涌到通道,不断喊着:“罗斯福!……罗斯福!……”
一小时后,才恢复秩序。但是现在高潮已过,转入尾声了。第二天,罗斯福的名字列入了候选人提名名单。年迈多病的参议员格拉斯声音 嘶哑地说了几句简短的话,提名法利为总统候选人,但由于人们走动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讪笑和嘘声,他的话几乎听不见了。有人提名加纳 、泰丁斯和赫尔为候选人,得到附议,但捧场的人却少得可怜,整个会场出现一种急躁的情绪,结果是一榜定案:罗斯福946票,法利72票,加 纳61票,泰丁斯9票,赫尔5票。然后,始终是民主党忠实支持者的法利提议鼓掌通过罗斯福为总统候选人,响应的是一片掌声和“赞成”的欢 呼声。
在白宫,罗斯福坐在朋友和助手们中间,凝神谛听着大会进行情况。现在他既然已得到民主党的提名,便立即转而决定副总统人选。在这 以前,他一直没有加以宣布,一方面他希望赫尔能够接受,另一方面他可以把副总统人选作为钓饵,悬而不决的时间越长,他争取大会给他支 持的地位也就越是坚固。在他赢得候选人提名的那天晚上,他就通知霍普金斯以及民主党其他领袖,他已选定了华莱士。总统感到这位农业部 长是一个可信赖的自由主义者,他在孤立主义情绪比较强烈的那些农业州里是有号召力的。但罗斯福决定的人选却使党的领袖们大为吃惊,他 们抱怨说,华莱士是一个神秘主义者、一个拙于辞令的哲学家、一个前共和党人而政治上则一窍不通。
罗斯福坚持己见毫不让步。星期四早餐桌上,他对罗森曼说:“不弄清他们提名的是谁,我就决不发表我的接受提名演说。”
真正的困难并非华莱士,而是在芝加哥大会上已经有大批人抢着当副总统候选人。例如杰西·琼斯、伊克斯、麦克纳特、贝尔纳斯以及其 他许多人都在与会代表中极力活动。有几个人都满以为自己已获得罗斯福的支持。路易斯·约翰逊在大会进行期间飞往华盛顿去见总统,回到 芝加哥,在会场上到处活动,兴高采烈地逢人就说罗斯福已给他开了“绿灯”。他的朋友们都不相信,其中有一个终于说,“噢,路易斯,你 得了吧!这个大会场里开了绿灯的候选人可多着呢。”当消息传来,说总统已经选定了华莱士,所有其他有希望中选者只好唉声叹气,自动退 出,剩下的只有麦克纳特和众议院议长、亚拉巴马州的班克黑德两人。后者来自南部州,以“顽固守旧”自我标榜,他认为白宫曾经答应如果 他不参加总统候选人的提名竞选,他可以自由参加副总统人选的角逐。
至此,大会的情绪已变得难以控制。代表们是全力支持罗斯福的,而现在他们要凭自己的志愿前进了。埃莉诺·罗斯福这时灵机一动,从 海德公园飞到芝加哥找代表们谈话;但她的文雅高尚的谈吐只不过带来暂时的安宁。到星期四晚上代表们愤懑不服的情绪已升到顶点。在激烈 的发言中,班克黑德赢得提名,并有人附议。麦克纳特退出竞选的声明在一片喧闹中几乎未引起注意。观众席上坐满了为其他候选人捧场的人 ,凡是支持华莱士的发言都遭到他们的一片嘘声和嘲笑。华莱士夫人坐在台上伤心地问埃莉诺·罗斯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反对亨利?”
罗斯福坐在椭圆形房间的收音机旁,独自玩着纸牌,脸色十分严肃。他听着会场上的喧闹,又听到评论员描述这种情绪是对总统的独断专 横的一种反抗。投票的时间接近了,他把纸牌推向一边,开始在记事本上写着。他叫罗森曼尽快“润色一下文字”——他也许很快就要发表了 。罗森曼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措辞极为尖锐刻薄,罗斯福表示他无法与一个被自由主义和反动所分裂的党进行合作,他以拒绝接受提名为要挟, 要求全党在上述二者之间作出选择,结尾写道:“我就这么做。”
总统继续玩着他的纸牌。室外,沃森“老爹”要把发言稿撕掉,他怒气冲冲地对罗森曼说:“谁当副总统,我根本不感兴趣,全国人民也 不感兴趣。”“对国家唯一至关重要的,是坐在房里的那个人。”等到曼森曼带着改好的讲稿回到房间来时,沃森几乎要落泪了。一直反对三 届连任的莱汉德小姐则满脸笑容。至于总统本人,罗森曼感到他从未见过总统的这种坚定的神色。
在芝加哥的大会上,唱票正在进行。华莱士和班克黑德两人的票数彼此起伏不定。贝尔纳斯从这个代表团窜到那个代表团,气急败坏嚷到 :“看上帝的面上,你们究竟是要总统呢?还是要副总统?”
在椭圆形房间里,罗斯福等待投票结果。他的心弦越绷越紧。双方票数一直保持接近;班克黑德最后领先,但原来负责唱票的几个工业州 的代表们这时全都投票支持华莱士。罗斯福终于赢得了这场斗争。但在7月的酷热气温下,他已显得疲劳不堪,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身上,样子 十分狼狈。他坐着轮椅,被推进他的卧室,一面通知芝加哥党代表大会,他即将前去致词。现在沃森眉开眼笑,而那位可爱的小姐则伤心落泪 了。几分钟后,罗斯福换了件新衬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神态自得地重新出来。
在芝加哥,扩音器传出了他那洪亮有力、急徐有致的声音:
“今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我感到大家宁愿让我现在对你们讲话,而不愿等到明天。
“今天晚上,我以十分激动的心情向你们讲话。我应该承认,此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正像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迟早会碰到的那 样,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之中:一方面,我个人深切希望退休,另一方面,那个默不作声的、看不见的叫作‘良心’的东西,却 又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曾度过许多不眠之夜,我常扪心自问:作为三军的统帅,我号召千千万万的男女去报效祖国,号召他们练好本领去报效祖国,而当全 国人民同时也要求我尽个人的职责为祖国效劳的时候,我却加以拒绝,扪心自问:我有权利这样做吗?
“在目前这样的时期——局势异常紧张、危机四伏的时期,世界的所有问题都压缩为一个简单的事实。这个事实就是武装侵略,取得成功 的武装侵略,其目的就是要毁灭我们美国人为自己选择和建立的政府组织和社会形式。这是一个谁也不再怀疑——谁也不能忽视的事实。……
“就像大多数和我同年的人一样,我也有自己的计划,我想享有自己选定的、自己感到称心如意的私生活,希望这种生活从1941年1月开始 。可是,这样的计划,也如同其他许多计划一样,是在另一种世界局势下制订的,而现在看来却是那么遥远,好像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似的。今 天,所有私人的计划,所有私人生活的安排,从某种意义来说,都被人类面临的一个巨大的危险所否定了。……
“只有人民才能召唤他们自己的总统。如果人民向我发出了这样的召唤,我愿以最简单的话向你们表示,我将在上帝的保佑下,继续贡献 出我的全部才能和全部力量为你们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