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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内战急先锋

参加国共谈判

陈诚、周恩来、马歇尔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高潮迭起。

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9日,中国战区的受降签字仪式,在南京中央军校礼堂举行。至此,中国的抗日战争,历经8年艰苦奋斗,胜利结束。

作为军政部长的陈诚,在日本投降、抗战胜利结束的情况下,其工作范围,涉及国民党部队、中共部队及投降的日伪军。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大肆抢占胜利果实,阻止八路军、新四军受降。为了争取时间,将大批部队调往未来的内战战场,国民党打出了“和平谈判”的旗号。陈诚便作为中共代表周恩来的对手,参加了一段战后国共谈判。

陈诚虽作为中共将领的一名宿敌,留在大家的记忆之中;但是,他与中共领导人之间,也曾有过许多和平的、礼貌的交往。

抗战前期,他以军委会政治部长的身份,同中共领导人周恩来在政治部中合作共事2年半时间。抗战胜利后,在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他曾与毛泽东同桌共宴,摄影留念,并以蒋介石代表的身份,到机场为毛泽东送行。作为这种和平、礼貌交往的终结,是他在1946年内,断断续续参加的与中共方面的和平谈判。

4月3日,军政部长陈诚继张治中之后,出任“三人小组”中的国民党政府代表。

8日,陈诚一身戎装,来到陈设讲究的怡园出席三人小组会议。这是这个小组自1月建组以来的第七次会议。

三人小组,由国民党政府代表、中共代表和美国总统特使三方组成。成立时,三方代表分别为张群、周恩来和马歇尔,并由马歇尔担任主席。这是抗战胜利后,对中国政局最具影响力的三个方面,讨论战后中国重大问题的一种会议组织。著名的1月10日停战协定,就是这个小组第一次会议的成果。陈诚是这个小组中国民党政府的第三任代表。

出席第七次会议的人员,除陈诚外,中共代表为周恩来,美方代表为马歇尔的高级助手吉伦将军。

在陈诚的政治生涯中,对共产党和美国都不陌生。他们之间能找到许多共同语言。陈诚与周恩来曾经分别是政治部的正、副部长。他与美国驻华军事代表史迪威曾经合作得很好。现在他又和共产党、美国的代表,在大家都熟悉的山城重庆,坐到了一起,来商讨避免冲突、防止内战的办法。

这一天,主要用来提出问题,以备各方深入考虑。

吉伦将军提出:“东北局势非常危险,有一触即发之势。中共部队在那里应停止调动,并全部撤退到距铁路线一日行军路程的地方。”

风度翩翩的周恩来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侵犯了中国人民的权利。他严肃而有礼貌地说:

“中共部队在东北的调动,是为了行使接收的权利。这一点,谁也不能干预。”

陈诚大概因为刚刚参加这样的会谈,他还需要观察和思考。因此,他没有发表什么实质性的讲话。

第二天,会议继续举行。

吉伦将军首先要求,对他昨天提出的方案详加讨论。

中共代表周恩来强硬坚持,应当先将各地冲突停止,再讨论有关如何接收主权的问题。

沉默了一天的陈诚,开始发表意见。他说:

“中共阻止政府军接收主权,与攻击政府已经接收之地区,故须中共让开道路,俾政府军接收苏军撤退地区,且限制中共不危害政府接收人员,方能避免冲突。”

周恩来认为,会议应当先讨论停止冲突的问题。显然,在他的资料袋中,一切资料都证明,冲突都是国民党军挑起的。陈诚并不反对先讨论停止冲突问题,但他坚持认为冲突是中共制造的。

吉伦将军在国共双方发生僵局的情况下,提出一个“折衷”方案:鉴于中共在东北继续调动部队,建议允许国民党军也有权自由进至长春。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折衷”方案。一些表面看来“折衷”的意见,如果把它放到当时当地的具体背景下考察,它都会有一定的倾向性。不言而喻,吉伦的折衷方案,微妙地向着国民党方面倾斜。

陈诚顺水推舟地说:

“对吉伦将军的建议,政府当诚意接受。惟接受此项建议,不影响政府履行中苏协定接收其他苏军撤退地区,如吉林、哈尔滨、齐齐哈尔等之权利及责任。”

陈诚的目的,在于排斥中共和东北人民武装力量行使对东北接收的正当权利。这个意见,理所当然地为中共代表周恩来所拒绝。

陈诚出师不利,没有使商讨得到进展。

他此次出任国民党政府在三人小组中的代表,一共只有20天时间。24日,这一伤透脑筋的职位,即由军令部长徐永昌接替。

时隔半年,从10月下旬起,由于徐永昌生病,当时已经担任参谋总长的陈诚,再次充当国民党政府在该小组中的代表。

11月9日,此时由国民党挑起的内战已经进行了4个多月,中共部队控制的北方重镇张家口已被国民党军占领了将近1个月,由国民党一党召开的“国民大会”也即将出台。这一天,俞大维将军交给三人小组主席马歇尔一份陈诚发来的备忘录,内称:

“国民政府主席已于11月8日命令中国全境国军一律停止战斗,各部队留驻现防阵地;本命令将于11月11日中午生效。”

俞大维补充说:“陈参谋总长请求阁下通知中共代表周恩来,请他出席一次三人小组会议,以便讨论停止冲突的措施。”

马歇尔连忙追问:“蒋委员长对于拟议中的这次三人小组会议,有什么意图?”

“首先可能要由中共发布一项停战命令。”俞大维答复说,“而后,三人小组或许还要为部队重新配置或调整拟定种种办法而进行磋商,因为双方军队的脱离接触也许已成为最重要的事情。”

10日,周恩来在收到陈诚备忘录的副本和开会通知后,赶到马歇尔住处,直截了当地说:

“既然有明显迹象表明,国民大会不会推迟,我对于应该如何向延安报告感到十分困惑。”周恩来紧锁浓眉,沉重地说,“因为我无法理解,军事上的停战,怎能在政治决裂的局势下出现。”

马歇尔习惯地耸耸肩,摊开双手说:

“同您一样,我也感到困惑。由于我不熟悉中国人所特有的那种权术,我总是不能确实理解双方政治行动背后的真实用意;但我是相信‘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希望’,我已经根据这种信念,向前走了好几个月。”

他们商定,明天会议还是应当参加。

11日上午,三人小组自6月谈判中断以来,三方代表又重新坐到一起,举行了一次非正式会议。

中共代表周恩来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国民党当局以发布停战令为掩护,以便组织更大规模进攻的阴谋。他以浓重的淮安口音,对国民党方面的出席者陈诚和俞大维说:

“我想要问一声政府代表,你们是否认为还存在着几分挽救时局的希望?如果尚有挽救政治局势的某种可能,我们就愿意认真考虑军事范围内的任何可能。”

陈诚避开敏感的政治局势问题,阐述了他对停止冲突具体措施的想法。他操着地道青田官话说:

“首先,就地停战,并派去执行小组以进行必要的调整;然后,在执行小组到达之后,设法把敌对双方的部队分隔开,并安排必要的部队调动;第三,为解决执行小组内和军调处执行部内的意见分歧而拟定某种办法。”

他针对中共方面以先解决政治问题为前提的主张,反其道而行之,说:

“如果能就军事问题达成协议,我希望这会对政治问题的解决,产生能够导致进一步谅解的影响。”

马歇尔插话说: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条立即结束冲突的途径,这就一定会使总的局势得到改善;对于所有各方都是越快越好。”

他的话看起来是在安抚中共,实际上却是偏向国民党的。

善于与谈判对手周旋的周恩来沉着地说:

“我对此还不能作出具体的答复。但是仍愿意作出一切努力,并愿听取陈诚先生就自己的建议所做的详细说明,然后,我才会有可能向延安提出报告。”

陈诚遂对他刚才提出的方案,逐一加以说明。他特别强调指出:

“直接接触或实际交战的双方部队司令官,立即宣布停火,并在执行小组到达以前,和对方司令官取得联系,以谋求当地停战的实现。执行小组在必要时,可要求对彼此接触或处于交战状态的双方部队位置进行调整,可依情况要求一方或双方后撤一定的距离。”

周恩来十分精明,他立即发现,这位国民党政府代表的方案,同他的前任在5个月前提供的文件草案,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相反,对于停止冲突后部队将恢复到何种状态这一实质性问题却避而不谈。他尖锐指出:

“在6月形成的文件中,规定了两个步骤:首先在10天内全国恢复到6月7日的状态,第二步则是在20天内恢复到1月13日停战令生效时的状态。”

陈诚争辩说:

“军队的配置肯定是要讨论的,但是首要的任务应该是解决停止冲突的问题。”

他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又说:

“我不记得在6月谈判中,对驻防地区有过什么规定。”

马歇尔用较低的声音,提醒陈诚:

“满洲的防区是规定了的。”

周恩来进一步提请陈诚注意:

“在6月的休战谈判中,曾经规定以6月7日的状况为基础,恢复部队驻防位置,但是未能就各有关师指挥部驻地的条款,达成协议。”

他的思维始终是这样清晰。

他们经过一番冗长的辩论,什么结论和协议也没有作出。就能力而言,陈诚、周恩来、马歇尔,恐怕都应当算是谈判能手;然而,在已经遍地战火的情况下,要停止冲突、结束战争,谈何容易!

此后,三人小组再也没有过什么作为,而且不到2个月,便最后结束了小组的工作。

此后,陈诚再也没有同中共代表同坐在一张谈判桌上。

内战败将

蒋介石命令:“特任陈诚为参谋总长。”陈诚从此步入一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历程。

1946年春,全国人民正沉浸在夺得抗战胜利的喜悦之中,但蒋介石、国民党已在阴谋挑动内战。

蒋介石需要物色一个内战的总参谋长。他的目光,又最后停在了时任军政部长的陈诚身上。

5月31日,蒋介石以国民政府的名义,签署了一道命令:

“特任陈诚为参谋总长。”

同时被任命的高层军职还有:国防部长白崇禧、参谋次长刘斐、郭忏、范汉杰,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兼海军总司令陈诚,空军总司令周至柔,联合后方勤务总司令黄镇球。

历史把陈诚推上了一个进行反人民战争的总参谋长的位置。这也是陈诚戎马生涯中处于军界巅峰的一个位置。

几百万军队靠他指挥,艰难的反人民战争由他在第一线经营。这位48岁的青田籍将军,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政治立场的不同使他不可能看到:他正在步入一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历程。

陈诚来不及正式宣誓就任参谋总长之职,便开始履行蒋介石授予他的职责,指挥对中原解放区的围攻。他遵照蒋介石的命令,通过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指挥第五、第六两绥靖区共10个整编师、30万人,去围攻只有6万人的中原解放区部队。

6月26日,这是中国现代历史上一个阴暗的日子。处于绝对优势的国民党军队向宣化店地区发动了进攻。历时3年多的内战战火就此点燃。

陈诚失算了。中原解放区的部队分三路突围成功。

七八月间,陈诚又把注意力放到江苏北部地区。他调动第一绥靖区李默庵部、苏北绥靖军李延年部和第五军邱清泉部等,向苏中、苏北解放区,发动大规模进攻。

陈诚盛气凌人。他威胁说:“苏北问题,上策,共军退出;中策,国府迁都;下策,武力决赛”,“上策共军不愿履行;中策国府由于五五迁都,未便再迁”,所以,只有进行“武力决赛”一途。他扬言:“两星期解决苏北问题。”

陈诚的预言,很快就被粉碎。

苏中解放区部队,七战七捷,歼灭了国民党军6.5个旅和5个交警大队,共5万余人。

国民党军只得了海安、如皋两座空城。接着,他们又以巨大的代价,占领了苏中、苏北地区的一切点、线,可是始终不能全部占领广大的农村。苏中、苏北解放区的军民,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坚持斗争。

这1年的九十月间,陈诚又禀承蒋介石的指示,精心策划了塞外的战事。

10月11日,傅作义部利用解放军晋察冀部队判断的失误,一举攻占了塞外重镇张家口。

陈诚偕夫人谭祥,于当天飞抵北平。他让夫人去游览北平的风景名胜,自己则同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策划长城一线的军事部署。接着陈诚频繁地飞往北方各地巡视,并故意在张家口上空盘旋,展示其“胜利者”的姿态。

不过,蒋介石、陈诚不切实际的指挥,遭到了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坚决抵制。

在北平召集的重要军事会议上,陈诚宣读了蒋介石关于在三周内打通平汉线的手令。读毕,大家面面相觑。

“德公,阁下久务戎机,对于如何实现最高统帅的命令,定有高见。”

“论军人的本分,原应服从命令。不过为事实着想,我们更不应欺骗最高统帅。”李宗仁打开了话匣。顾祝同、孙连仲、傅作义等高级将领紧张地注视着这位大胆的行辕主任。

“平汉路如果打得通,则早已打通了,然而打了这么久还未打通,现在并未增加一兵一卒,忽然限于三个星期内打通,实在是梦想。”李宗仁显然激动了。

“德公,您认为绝对打不通吗?”

“照我看,依现有兵力,无此可能。”

陈诚只好退一步问:“若果如此,我如何能向主席覆命呢?”

李宗仁:“辞修兄,那只有据实报告了。”

陈诚:“德公,您是老前辈,能否用您的名义打一电报给主席,据实报告呢?”

李宗仁:“你既不愿直接报告,当然可以用我的名字!”

李宗仁当即命一名参谋起草电稿,向蒋介石报告。陈诚见李宗仁肯于承担责任,如释重负。蒋介石只好无可奈何地收回成命。

1947年一二月间,陈诚奉蒋介石之命,坐镇徐州,指挥53个旅、31万人,向临沂、莱芜等地发动进攻,发起了“鲁南会战”。他向参战部队宣布:

“党国成败,全看鲁南一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中共中央军委于2月3日,专门向鲁南前线的陈毅、饶漱石、张云逸、粟裕、谭震林诸将领发出了《关于粉碎陈诚向鲁南进攻的几点指示》。陈诚的名字被列上中共中央军委的文件,这是陈诚历史上不光彩的一页。

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奉中共中央军委指示,主力作战略转移,国民党军先后占领莱芜、临沂。此时的陈诚,站在反人民的立场上,全然失去了抗战中的机智,竟认为,这是解放军的败退。他连忙致电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

“敌军心涣散,粮弹缺乏,已无力与我主力部队作战,陈毅已率其主力放弃临沂,向北逃窜,有过黄河避战的企图;务需增强黄河防务,勿使其窜过黄河以北,俾便在黄河以南地区歼灭之。”

在陈诚严令下,第二绥靖区副司令李仙洲率第七十三、第四十六军主力,钻进华东野战军在莱芜、吐丝口间预设的袋形阵地,并被全歼,共损失7个师、5.6万人,李本人亦被俘。

在鲁南损兵折将的同时,陈诚又为西北黄土高原上的困境而苦恼。

3月,陈诚调集了34个旅、23万人向延安地区的中共主力部队2.7万人发起进攻。

中共中央机关和中共主力部队,在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等人的指挥下,主动撤离延安。

延安人民坚壁清野,在道路、房前、室内,到处放置了土雷、炸药。国民党军疑神疑鬼,心惊肉跳。

为了制造舆论,陈诚对于占领延安空城一事,大吹大擂。在记者招待会上,他显然报告了虚假的数字。他说:

“共军用以保卫延安之兵力共3师13旅,配合民兵约共16万人,被俘万余人。”

记者问:“延安攻下影响共军军心否?”

陈诚大言不惭:“自然,若南京陷落亦必影响国军军心。”

记者又问:“政府如无外国军事装备,可否击败共军?”陈诚的回答颠倒了事实:“政府不需要外国帮助,共军离开民众故败北,并非国军武器较好。”

记者终于提出了令他痛苦不堪的问题:“把全部共军打败需要多少时候?”

陈诚在10个月前,曾经允诺过“3个月内击败共军”,此时只能尴尬地承认:“从前说过3个月内可以击破共军主力。”他不敢再预言,还需要多少时间才可以将中共主力“击破”。

一年来的惨重失败,使陈诚焦头烂额。但是,他不可能理解:站在全国人民的对立面,逆历史潮流而动,是注定要失败的。

从东北败阵而下

新五军全军覆没。陈诚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指挥无方,愿意接受党纪国法的惩处。

1947年8月,中国大地伴着血与火,跨进内战中的第二个秋天。

长城内外,黄河南北,到处是战斗的硝烟。

从渤海之滨,到黄土高原,满耳是隆隆的炮声。

解放军已经在各个战场,开始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国民党军队苦心经营的漫长而庞大的堤坝,正在倾倒。

29日,蒋介石特派参谋总长陈诚兼任国民政府主席东北行辕主任。

蒋介石的任命,使得在东北执政2年的熊式辉略显尴尬。熊式辉与陈诚素来不合,江西“围剿”时即互相埋怨,抗战爆发后所持战略观点又大相径庭。冤家路狭,他们偏偏要在东北这块宝地上相逢。

熊式辉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早在七八月陈诚多次往返东北、广泛接触东北各界人士时,就看出了苗头。他曾连续七次向蒋介石递上辞呈。

辞呈终于获得批准。

9月1日下午2时,一驾追云号专机降落在沈阳机场的跑道上。四星上将陈诚神情严峻地走下舷梯。熊式辉率行辕主要官员到机场迎接,并陪同检阅了仪仗队。

2日上午10时,陈诚在东北行辕大礼堂正式就职。熊式辉向他的继任交出大印。陈诚在作了简短的即席讲话后,拉着熊式辉和全体参加仪式人员摄影留念。

熊式辉拍照后即驱车最后地离开了行辕。此时,他显得有些狼狈和难堪。

陈诚就任伊始,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篇《告东北军民书》,把“执行政府剿匪国策”作为行辕今后的首要任务,提出“去奢崇俭,力挽颓风”的口号,要求东北军民“各就岗位,各尽职守,于艰难困苦之中,寻求自力更生之道”。

要扭转东北战局,首先要扩大部队,增强实力。陈诚把东北原有的9个保安区、11个保安支队以及交警总队,扩编为新三军、新五军、新七军和新八军4个军;把骑兵支队扩编为3个旅的骑兵师;把青年军第二七师扩编为第六军。加上原有的和陆续调来的野战部队,这位行辕主任手中共握有14个军又1个骑兵师。陈诚的嫡系将领潘裕昆由第五十师师长提升为新一军军长,龙天武由第十四师师长提升为新三军军长。

“土木系”力量活跃在东北战场上。

陈诚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过低地估计了东北解放军的力量。10月10日,他在《国庆献词》中针对东北解放军的秋季攻势,狂妄地表示:

要乘此机会将整个共匪主力消灭,尽复失地,使共匪此次进扰为最后一次,以便明年今日东北四千五百万同胞皆能欢欣鼓舞,同申庆祝。

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也许积重难返,陈诚的部队,就像秋风扫荡下的落叶。经过50余日的交战,他总共损失了6.9万人,丢了15座城市。东北的国民党军被压缩到长春、沈阳、营口、锦州等几个孤立的地区。陈诚的“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完全破产。

1948年元旦,又伴随着东北解放军冬季攻势的隆隆炮火声来临。

这是陈诚一生中极为黯淡的日子。解放军的攻势来得太快、太频繁。秋季攻势刚过,冬季攻势又开始了。没有陈诚喘息的时间。

为了稳住军心、民心,陈诚不得不故作镇静,虚张声势。他告诉东北军民:危机已过,战备完成,国民党军即将由铁岭、沈阳、新民三路出兵,对东北解放区进行“扫荡”。

新民、沈阳、铁岭,是一个三角地带。它像一把扇子向着西北方向张开。扇子的顶点是沈阳,两端是新民和铁岭。结了冰的莽莽辽河,犹如一道弧形的银边。

陈诚面对东北解放军的冬季攻势,集中了10余师兵力,在这个扇形阵地上,准备沿辽河两岸,从近100公里的正面向沈阳西北出击。新三军、新六军主力为其右翼,由沈阳、铁岭一线向西推进;新五军为左翼,由新民向北推进;第七十一军、新一军主力居中,由沈阳向西北推进。

1月3日,比较突出的左翼新五军推进到距新民25公里的公主屯。在这里,他们遭到了东北民主联军第二、三、六、七纵队及炮兵第一、二、四团的合围。指挥围歼国民党军新五军战斗的是刘震、吴法宪、韩先楚、黄永胜、赖传珠、邓华等人。

新五军军长陈林达发现自己进入险境,立即给坐镇沈阳指挥的陈诚发去急电,请求从秀水河边的公主屯退守有固定设防的辽河西岸小镇巨流河。

陈诚对于作为机动兵团使用的新五军,究应退至辽河边固守,还是应坚持现有突出位置进攻,举棋不定。他需要时间考虑。

解放军的包围在逐步完成。新五军的退路愈来愈窄。

一天以后,陈诚决定撤回新五军,命令陈林达立即率部向辽河转进。

然而,已经为时太晚。除去陈诚的声音可以通过无线电波,从布满尘烟的空气中传达到公主屯而外,公主屯的一兵一卒,已经再也冲不出来。

5日,解放军开始发起冲击。两军在茫茫的雪原上厮杀了三天三夜。

秀水河边炮声震天,辽河岸旁一片烽火。

在激烈的较量中,解放军处于主动地位。新五军抵挡不住解放军凌厉的攻势。它的军部和两个完整的师——第四十三师和第一九五师,共2万余人被歼。一队队俘虏,垂头丧气地被押向解放军的后方。在他们当中,包括新五军军长陈林达。

左翼的失利,使得陈诚指挥的中路、右路也仓皇退回沈阳和铁岭。

新五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由陈诚痛苦地报告给蒋介石。蒋介石极为震惊。

10日,辽河枪声未息,蒋介石便带了国防部作战次长刘斐、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由南京直飞沈阳。他要追究新五军惨败的责任。将领们你一言、他一语,都在强调自己的努力和别人的责任。作为这次战役的最高指挥官,陈诚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指挥无方,愿意接受党纪国法的惩处。

对于陈诚自请处分,蒋介石当然不忍下手,但是陈诚声望的下降,却是确确实实的事实。忧郁中,陈诚的胃病再次发作。

1月17日,蒋介石签发了一道命令:

“特派卫立煌为国民政府主席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匪总司令。”

这个命令,实际上宣告了陈诚指挥东北战事的结束。

历史的轨迹,在这里又一次巧合。4年前,陈诚因胃病离开远征军时,就是卫立煌接替了远征军司令长官的职务。此次竟又是在陈诚胃出了毛病的时候,由卫立煌前来取代。天南地北,好像蒋介石总是让卫立煌准备着,随时接替陈诚。其实,他们各自互相戒备,并不是一对友好的合作者。

“杀陈诚以谢国人”

一场对白崇禧所作军事报告的自由发言,竟成了对参谋总长陈诚的缺席审判。“国民大会”变成了公审大会。

国民党当局在政治危机日益严重、经济走向崩溃、军事节节败退的黯淡形势下,为了巩固自身的统治,并为这种一党独裁统治披上合法外衣,于1948年3月,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强行召开“行宪国大”。

伪国大的召开,并不能挽救国民党政权的败局。相反,它使得国民党政权内部的各种矛盾更形尖锐、突出。正在上海隐居、治病的陈诚,一下子成了某些代表声讨、挞伐的对象,便是这类矛盾猛烈爆发的明证。

陈诚因在东北打了败仗和胃病发作,离开东北战场后,在南京度过了1948年的春节。

2月27日上午8时,一列由南京开出的快车徐徐驶进上海车站。陈诚由夫人谭祥陪同,从列车上慢步走下。他们虽乘坐的是软席包厢,可以在车厢里睡觉,但毕竟经过了一夜的颠簸,陈诚还是显得十分疲倦,脸色苍白,无精打采。一部军用轿车,把他们接到法租界的一栋公寓式的房子里。这是陈诚在上海的私人住宅。他将在上海作胃部手术。

江湾国防医学院经过详细检查和会诊,决定陈诚先静养一段时间,到天气暖和以后再行手术。

从此,陈诚谢绝一切社交活动,专心休养身体,等待手术。尽管这时他仍戴着参谋总长和东北行辕主任两顶桂冠,但是在报纸上已极难找到他的消息。昔日风云一时的新闻人物,如今向社会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陈诚处此失意落魄的境地,本不想再抛头露面;但“行宪国大”的一场风波,却使得他的大名又出现在各大报纸上。

4月12日下午,“国大代表”就国防部长白崇禧的军事报告作自由发言。

山东代表赵庸夫第一个在发言中点了陈诚的名。他带着激动的情绪说:

“政府应该明是非,信赏罚。检讨目前军事形势,为什么会严重到这一步?其原因是由于参谋总长陈诚的三大政策:1.肃清游杂,现在共产党在东北的60万军队,就有这批被肃清出去的游杂;2.整编军队,把一军编成一师,一师编成一旅,有的不知道编到哪里去了;3.调整人事,说是整编国家化,把张三的军队交给李四带,李四的军队又交给赵五带,这样的调整人事,究竟有用吗?”

一名叫吴叔观的代表呼应台上的发言,要求陈诚到会上来报告他的工作。另一名代表王会文叫嚷,陈诚、熊式辉都要向代表报告东北军事情况。

赵庸夫见台下有人支持他的讲话,越发慷慨激昂。他提高嗓门说:

“抗战开始时,我们的军队还不很好,后来杀了一个韩复榘,于是军心大振,现在军事当局要明赏罚,才能收拾人心!”

会场上,人心激动。有些代表听到传闻,说陈诚将去美国动手术,更加感到激愤。

代表张岢贤在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高声喊叫:

“由大会发电给上海市政府,不要让陈诚走!”

东北籍代表张振鹭的建议颇具有煽动性:

“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我们要求蒋主席演这出戏!”

赵庸夫更操着山东口音大喊:

“应请政府杀陈诚以谢国人!”

一场对白崇禧所作军事报告的自由发言,竟成了对参谋总长陈诚的缺席审判;“国民大会”变成了公审大会。

对于这样的局面,一千多名代表中,各人的心态也不尽相同。有把刀锋直指陈诚的;有站在一旁看笑话的;也有为陈诚鸣不平的。

最感到难堪和难过的是蒋介石。有些代表对陈诚的抨击,其实质乃是针对蒋介石的,只是不便直说而已。蒋介石在幕后,很为这样的场面着急,连忙向大会主席团发话:

“责任在我,与辞修无关。”

他并命大会秘书处,加速对军事报告讨论的进程,以结束这种混乱的局面。

“圣旨”还是管用的。它像咒符一样,制服了群魔,保住了陈诚。

但是,这一发生在“国民大会”上的闹剧,有一千余名代表和上百名记者在场,何能封锁得住!第二天,各大报纸上都登出了代表要求“杀陈诚以谢国人”的消息。它对于正在上海静养的陈诚,无异于一声惊雷。陈诚在精神上所受到的打击,是前所未有和绝无仅有的。

他穿一袭长袍,坐在那稍显得陈旧的寓所房间里,手捧《中央日报》,脸色蜡黄,目光迟滞,感到羞愧和委屈。

“辞修,那些起哄的都是些小人,恐怕还有的是受了共产党的利用。你可千万别多想,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夫人谭祥以一种女性的温柔,劝解丈夫。

“小人,小人!”陈诚愤愤地说。他虽说赞同了夫人的观点,但余气未消,仍使谭祥不安。

“蒋主席了解你,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谭祥捧出了最高权威。

“对,只要有领袖了解我,再大的委屈我也能忍受。”陈诚的精神终于在夫人的劝慰下,有了寄托,找到了支柱。

5月13日,在陈诚宣告离职休养3个月和在“国民大会”上遭到抨击1个月之后,南京国民党政府正式免去了他参谋总长和东北行辕主任等本兼各职。至此,他只剩下了一个一级上将的空衔,其身份成了一介平民。

6月,陈诚赶在盛夏来到之前,带着抑郁的心情,在国防医学院由著名的外科专家张先林大夫,为他成功地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部。

这年10月,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攻克泉城济南,并稳操辽沈战役胜券的时候,陈诚接受蒋介石的建议,离开了喧闹的大陆,到台湾岛的草山(即阳明山)休养。

深秋的龙华机场,微风中夹带着几分寒意。陈诚穿着一件淡灰色的旧夹袍,戴一顶旧呢帽,由夫人陪同,慢步登上飞往台湾的专机。机场上只有几位陈诚的部属,为他们送行。往日每到一处,前呼后拥的热烈、隆重场面,竟成历史。一种凄凉和冷落的感觉,在陈诚的心中油然而生。

飞机在台北松山军用机场降落后,前来欢迎的人,连新闻记者在内,一共不到20人。唯一高官阶的官员,是“台湾警备司令彭孟缉”。陈诚勉作微笑,与欢迎者一一握手。

陈诚与彭孟缉没有在一起工作过,但是早在18年前,他们就已相识。那时陈诚以第十八军军长的身份去日本参观秋操,而彭还只是一名炮兵中尉,正在日本读炮兵专科。这两位炮兵军官,叙谈了一个小时。而今,命运使他们在海峡的东边又重新聚会到一起。

新闻记者们当然都想从陈诚身上打听些内幕消息。但是,陈诚只是淡淡地对他们说,“奉总统之命,来台养病”,其他什么也不肯多说。

陈诚在草山住下后,远离大陆上激烈厮杀的紧张气氛,也远离了“杀陈诚以谢国人”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而又惆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