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军北伐
北伐前线,身为团长的陈诚,冒着枪林弹雨,穿越在300米宽的第一线阵地上。
1926年7月,这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不平凡的月份。国共合作进行的北伐战争开始了。
陈诚卸去在炮兵中的职务,到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担任中校参谋。在北伐军总部工作,与蒋介石接触的机会更多了。
陈诚是三民主义的信徒,敬佩以孙中山学生面目出现的蒋介石,痛恨北洋军阀。
北伐军分三路浩浩荡荡地开往各个战场。陈诚在总司令部任职不久,便调到第二十一师任第六十三团上校团长。仗越打越大,陈诚的官也越做越大。战争把陈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推。
严重是第二十一师师长。
严重,字立三,湖北省麻城人,为人正直、清廉,与陈诚有着多方面的联系。
严重比陈诚早三期在保定军校毕业,在粤军中担任过陈诚所在团的副团长,年龄比陈诚大6岁。陈诚尊他为师长。北伐战争开始时,严在总司令部训练处任处长,与陈诚同在总部。后来国民革命军成立预备第一师,严任师长,并将陈要来当了第三团团长。预备师改为第二十一师后,陈诚仍在该师。
陈诚尊敬严重。
严重器重陈诚。
第二十一师是新兵师,训练的任务很重。大概是这个原因,蒋介石才舍得把自己身边的训练处长放下来当师长,把自己喜欢的中校参谋交给该师当团长。
严重对部队要求非常严格。在这一点上,陈诚与他脾气一样。严重常随陈诚团行军,亲自督饬该团的军容风纪和军事训练。
陈诚自己以严整的军容风纪出现在全团官兵面前。他要大家做到的事情,自己首先做到。
部队的伙食标准是很低的。陈诚坚持与士兵吃一样的伙食。
第二十一师在北伐开始的半年中,作为一支预备部队,以训练为主,未经什么激烈的战斗。
残酷的厮杀终于到来。
1927年2月,江南早春,寒意未消。大地还是一片枯黄。正在过着传统春节的浙江农村,受到了枪声的惊吓,失去了往年的热闹气氛。只有从一家一户的屋顶上,不时冒出的炊烟,才给大地增添了一点生气。
富春江畔的桐庐,本是一个风景十分秀美的地方。曾有多少游人,不惜长途跋涉,赶来一睹富春江的容颜。可是,现在这里成了战场。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战壕和一棵棵被炮火击中正在燃烧的树木。
2月14日,正是中国传统的灯节。
军阀孙传芳的3个师和1个旅,进攻桐庐已经到了第四天。北伐军第二师师长刘峙,率部在这里坚守。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节日气氛。
炮弹的火光代替了昔日的彩灯,机关枪的扫射声代替了昔日的爆竹。日夜不停的枪声,使人们心惊胆战。
经过三四天的浴血奋战,刘峙的第二师因寡不敌众,开始顶不住了。他们减员太多。没有倒下的战士,还在继续战斗,一部分敌军,已经钻隙冲过了浮桥。
就在这十分危急的关键时刻,严重的第二十一师顶上了。该师在桐庐西北的浪石埠,一过江就遇上了孙传芳的3个师,这3个师正在向刘峙的阵地冲击。严重指挥本部迅速抢占前方阵地。
陈诚率领的第六十三团是全师的主力。他指挥全团以猛烈的火力射向敌方。
双方反复冲杀。
陈诚指挥部队背水一战,击退了敌军发起的一次又一次冲锋。
有的新兵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斗,显得有些紧张、胆怯。当看到团长冒着枪林弹雨,在300米宽的阵地上从容沉着,检查各连阵地时,新兵们被团长无所畏惧的精神所鼓舞,胆子也壮起来了。
陈诚从容沉着,可他的心却在流泪、哭泣。在一整天的战斗中,第六十三团的伤亡太大了。营长赵敬铳阵亡,日后成为著名将领的宋希濂、王敬久负伤,伤亡的连排长更多。
为了保住阵地,陈诚以攻为守。他动员了团部所有的预备力量,高叫:
“特务队、侦察队跟我来!”
几十名特务队、侦察队官兵集合起来。
“为死难的弟兄报仇!跟着我冲!”
陈诚手执驳壳枪,领着大家向敌军发起了勇猛的冲击。
他们杀开了一条血路。冲锋成功了,但更多的战友倒下去了。
特务队中,军官和班长都只剩下了最后一名。如此惨烈的战斗,就是陈诚本人,也是第一次经历。
夜幕降临了。
喧闹的战场逐渐沉寂下来。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声,显得特别清脆、响亮。
“不能给敌人以喘息之机。”陈诚从各连中挑选出一批敢死队员,亲自率领,借着夜色的掩护突袭敌人的司令部。
敌人万没想到,受了严重创伤的对手,还能组织夜间进攻。当对手冲到面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组织抵抗,只好仓皇退去。
在第二十一师、第二师的合力打击和其他兄弟部队的配合下,桐庐守住了。
北伐军乘胜追击。
15日下新登。
18日克杭州。
陈诚以勇猛顽强、身先士卒的战斗作风,赢得了下级的拥护和上级的赏识。占领杭州后,他被擢升为第二十一师副师长兼第六十三团团长。
晋升师长
老师长严重保荐陈诚接任,使陈诚迈出了戎马生涯中关键的一步。
1927年。
这是一个腥风血雨的年代。
北伐军的隆隆炮声,震撼着祖国大地,唤醒了亿万人民。革命的浪潮,犹如滚滚的扬子江水,汹涌澎湃。
浪潮中,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随着北伐军在长江下游的节节胜利和对上海、南京的占领,蒋介石叛变革命、与武汉国民政府分裂的迹象已经愈来愈明显。
第二十一师师长严重,是个有正义感和刚直不阿的军事将领。他与国民党左派的中心人物邓演达交谊很深,同时也看不惯蒋介石的分裂行为。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了。大批共产党人、国民党左派和工农群众,在上海、南京、无锡等地惨遭屠杀。一夜之间,革命者突然成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追捕和杀戮的对象。是革命者真的变成了反革命,还是那位总司令自己变成了革命者的对头?
人民有自己的意志和选择。
严重比较能够顺应民心,不愿向蒋介石屈服。
蒋介石电召严重到南京,责问他:
“你与邓演达交谊很深,对于他反对南京国民政府的言行,为什么不加以劝阻?”
“我是一个革命军人,只知道打倒军阀,宁汉不能分裂。”严师长理直气壮地回答。
蒋介石对此感到愤恨。他不能容忍一个下级这样傲慢地同自己对话。
“嗯,最近你身体怎么样?副师长陈诚的能力可以吗?”蒋介石问。
蒋介石的问话,好像是有意避开政治,但是又好像是前面谈话的自然继续。
严重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判定蒋介石提出这两个问题,实际上是要他下台。此时,他对陈诚的印象也还不错,便顺水推舟地说:
“谢谢总司令的关心,我最近胃病很重,想请求离职休养。陈诚的能力很强,北伐中屡立战功,完全可以接替我的职务。”
蒋介石摸透了严重的态度后,心中有了底,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说:
“好,你先回苏州去好了。”
陈诚不放心南京的政局,也随师长严重到了南京。当严重把蒋介石接见的情况告诉陈诚后,陈诚激动地说:
“现在凡是积极肯干的,都被当成共产党,这样谁还肯干?”
他指指身边两位年轻军官宋瑞珂、郑维四,又说:
“他们都是努力肯干的人,也都坚决要走。”陈诚眼里盈满了泪水。一阵可怕的缄默。
严重表情木然。
“你走了,我是没法子干的!”陈诚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严重也为之动容。他安慰陈诚说:
“二十一师是一支革命的队伍,应当好好维持。我虽然离开了,但以后还会尽力帮助你。”
陈诚此时的思想十分混乱,并无明确的政治倾向。他似乎既不赞成国民党,也不同情共产党。对于国民党内一些思想倾向互相对立的人,他都具有一定的向心力。他对邓演达、严重等人,不仅私交很深,而且对他们的为人也极为敬佩;但是,他对发动四一二政变的蒋介石,也抱着敬仰和忠诚的态度。在政变前夕,他向蒋介石表示:“绝对服从总司令。”
蒋介石决心在第二十一师,辞严而用陈。
就在蒋介石单独接见严重后没几天,军事委员会委员何应钦奉蒋介石之命,赶到苏州,向第二十一师全体官兵宣布:
“严师长因病请假休养,由副师长陈诚代理师长。”
官兵们懵住了。
严师长治军有方,德高望重,深得军心。相比之下,陈诚的影响和威望,远不及严。
官兵中,对于严师长的去职,有惋惜的,有不平的,有愤慨的。这种对去职者的过分留恋,并且凝成一体,实际上就是对于继任者的排斥。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严重出面了。他断然责成参谋长罗卓英迅速交出关防;责成军需处长赵志垚,将全部结余的款项移交。他向全师官兵训话,竭力称颂陈诚的才能和作风,要求大家服从陈诚的领导,支持陈诚的工作。这才把一场小小的风波平息。
春日的太湖,安详而平静。古老的虎丘塔,沉着而稳重。陈诚开始成为一师之长。严重再也没有回来。陈诚很快由代理转为实任。这是他戎马倥偬一生中的关键一步。
龙潭之战
胜利的号角吹响了,陈诚抱病上阵指挥,却得到了一枚酸涩的苦果。
1927年的秋天,对于国共两党来说,都是“多事之秋”。汪精卫发动“七一五反革命政变”后,国共合作彻底破裂,共产党面临国民党全面“分共”、“清党”的危局;国民党出现了各派系的严重斗争,蒋介石被迫“引退”,东渡日本。
瑟瑟秋风,也吹拂到陈诚的身上。他在蒋介石“引退”之后,虽经奋战龙潭,仍被迫辞去师长的职务。
8月中下旬,军阀孙传芳,挟徐州胜利的余威,趁南京政府内部纷争之际,集中了11个师和6个混成旅的兵力,沿津浦路和大运河,兼程南下。
26日,孙传芳军分三路于栖霞山、龙潭一线强渡长江。一路由望江亭直逼乌龙山;一路由划子口攻击张家湾、高家村;一路由大河口指向龙潭车站。
清晨,漫天的大雾帮助了孙传芳军队渡江。一股一股的人潮,趁着浓雾,涌向南岸。没有经过激烈的战斗,孙军只用半天时间,就占领了龙潭车站和栖霞山。
中午12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动了病中的陈诚。何应钦以他和李宗仁两人的名义,命令陈诚立刻率领第二十一师驻南京的两个团,驰援栖霞山。
此时陈诚任第二十一师师长,其所辖之六十一、六十二团驻南京,六十三团驻苏州。
接到何应钦命令后,陈诚抱病上阵,紧急集合两团部队,直奔栖霞山。
陈诚率部经过近三个小时的急行军赶抵栖霞山。此时,驻守栖霞山的第二十二师已溃不成军;警备师的一个营,也已被孙传芳部包围在北象山,形势极为险恶。
陈诚命第二十一师位于右翼,警备师位于左翼铁道附近;将溃散的二十二师加以收容,置于左、右翼的后方,作预备队使用。他指挥各部队奋力反攻,终将敌军阵地冲开一个缺口,救出了被包围的警备师第三团第一营。
但是,栖霞山的两个制高点——南象山、北象山,仍为孙军所据。这两座充满诗情画意的山峰,如今变成了军阀部队的两座庞大的碉堡,不断喷射出猛烈的火力,阻止陈诚等部的前进。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暮色苍茫的黄昏。
从北边的江面上吹过阵阵凉风,层林在暮色中微微摇动。上万名生灵,在这里默默地对峙。
27日下午2时,一群身材高大的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杀过来。第二十一师的前沿部队立即给以猛烈还击。但敌人不顾成批地倒下,仍然喊叫着猛扑过来,使二十一师部队也发生了不少伤亡。这是一支特别顽强的部队。在短兵相接中,大家才发现,冲上来的敌人都是白色的皮肤、黄色的胡须和头发。啊,原来是孙传芳军队的一支白俄敢死队。
第二十一师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懵了,防线开始崩溃。
兵败如山倒。在生死搏斗中,精神因素很重要。不溃则已,一溃千里,此时,陈诚的部队正处于这种关键时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从第二十一师阵地的后方,源源不断地涌来了整齐的、精神饱满的部队。南京方面的援军第七师、第三师赶到了。这两支生力军来得正是时候,他们救了陈诚。
由于陈诚是栖霞山前线指挥官,第七师、第三师刚刚赶到,不了解前线的情况,自然也接受陈诚的节制。这样,“五个师之部队,均归第二十一师师长陈诚将军指挥”。
陈诚下令,任何一支部队的军人,不得后退一步;违者以军法处置。他组织5个师的部队,三面围攻南北象山,竟夜不息。
28日清晨7时,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陈诚指挥的部队将栖霞山阵地全部攻克。栖霞山古寺重又传来悠扬的钟鼓声和诵经声,缭绕的香烟代替了充满火药味的烟雾。
不过,与栖霞山仅隔十余里路程的龙潭镇也开始告急。孙传芳军在这里顽强抵抗,屡退屡进。刚刚就任淞沪警备司令的白崇禧进驻镇江指挥。他急调陈诚驻苏州的第六十三团,配合第一军的第二师和独立第五十八团,共同增援龙潭。
29日拂晓,在晨曦中,孙传芳军第二次夺取龙潭,情势十分严重。
何应钦、李宗仁命陈诚率领第二十一师由栖霞山开麒麟门,收容从龙潭方向溃退的部队,并准备参加攻击龙潭镇。
30日,陈诚率领第二十一师的两个团赶到龙潭镇南面的东阳镇,参加左路向黄龙山的进攻。
这是一次统一的军事行动。国民革命军已从东、南、西三面将孙传芳军团团包围起来。第二十一师的另一个团第六十三团,在这次行动中位于龙潭以东,由刘峙统一指挥。
上午8时,对龙潭的总攻击开始了。军号声、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枪炮声震天动地。陈诚指挥两个团奋勇冲击。
黄龙山以及它身旁的青龙山,像两条巨龙保护着龙潭镇。
经过1小时又40分钟的战斗,第六十一、六十二团,好不容易与友邻部队一起,占领了青龙山八五九高地和黄龙山八五四高地一线。
敌军仍在据险以守。
忽然,一支精锐的敌军,从青龙山与黄龙山之间冲出。他们不顾一切、不要性命,拼死冲击,几乎使陈诚的部队动摇。已经戎马十年的陈诚,知道这是敌人准备突围了。任何一支部队,在绝境中突围时,总会表现出它本身最强或超强的战斗力。他严命所属部队,死守阵地,坚决顶住。
双方的对峙,一直维持到下午5时。西斜的太阳已经渐渐落山,龙潭周围的山岭上,尸横遍野。一群群的孙部军人,成了南京政府军队的俘虏。
龙潭被克复了。这个小小的市镇,在4天中曾经3次反复易手。现在,战斗终于结束了。陈诚指挥的第二十一师和其他各支部队,在荒凉的山脊上欢呼胜利。
栖霞山与龙潭之战,陈诚抱病上阵,勇于负责,多次化险为夷,为南京政府立了一功。可是,当胜利的号角吹响的时候,他所得到的,却是一枚酸涩的苦果。
由于陈诚在龙潭之役中,将作战不力的第六十二团团长李树森撤换,引起了一批黄埔同学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在何应钦面前倒陈。而这时陈诚的主要靠山蒋介石又已下野,东渡日本,无从庇护。陈诚遂遭何应钦的严厉责备。
陈诚受不了无端的屈辱,愤而提出辞职。10月,在第二十一师返驻苏州整训期间,何应钦接受了他的辞呈,免去陈诚第二十一师师长的职务。
姑苏的秋夜,陈诚心潮起伏。他想到半年中,在这姑苏城边,遇到了30年来的大起大落。半年前,是何应钦奉蒋介石之命,亲来苏州,在全师部队的面前,宣布严重师长休息,由他代理师长;如今,又是同一个何应钦,听信谗言,使其蒙冤去职。他想到了宋人洪迈的惊世名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卸职后,陈诚结算薪俸,领得五百多元大洋。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他除分寄一部分回青田供养母亲、妻子外,便携带余款,与秘书张琢卿前往上海,住进了青田人赵志垚在闸北青云路开的信达利钱庄。
陈诚暂时告别疆场,离开军营,来到繁华喧嚣的大上海。
他不习惯过老百姓的生活,犹如十年前不习惯过军营的生活一样。他那无法平静的心情,如同滔滔奔向东海的黄浦江水。
密电的秘密
对密电码再加密的做法,显示了陈诚在军事斗争中的智谋和冷静。
龙潭之战以后的一段政局,是中国近代历史上少有的、风云变幻的时期之一。北洋军阀并未完全打倒,各派新军阀又相继登台。蒋介石下野3月后,又行复出,前后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军事委员会主席和中央政治会议主席,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
1928年2月,国民党政府决定进行“二次北伐”,兵分四路,会攻平津,迫使奉系军阀张作霖于6月退至关外;同年12月,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遂使南京国民政府实现了全国形式上的统一。
作为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的直接结果,导致国共第一次合作的最后分裂。中国共产党人先后发动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举起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大旗。毛泽东、朱德、陈毅率部在湘赣边界的井冈山,建立了第一块农村革命根据地,点燃了“工农武装割据”的星星之火。
对于蒋介石、国民党来说,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为了对付共产党人的武装斗争,都需要迅速整顿内部,收编杂牌军,扩大嫡系部队。陈诚则是蒋介石棋盘上的一枚重要棋子。
1929年5月,陈诚出任第十一师副师长。
第十一师是南京国民政府刚刚进行整编后的师,相当于整编前军的建制。
该师的师长曹万顺,整编前是杂牌军第十七军军长。曹万顺没有什么文化,行伍出身,在军界亦无背景。此时让陈诚担任副师长,完全是一个过渡的措施。论学历、水平、背景,曹万顺都远不是陈诚的对手。
蒋介石对陈诚的赏识和重用,早在两年前,由陈诚取代严重任二十一师师长时,就已经显示出来。
陈诚虽为副师长,却掌握着第十一师的人事、经理大权。他安插了保定军校八期同学罗卓英为师参谋长,陈式飞、冯圣法、霍揆彰、肖乾、关麟征等黄埔一期生为团长。全师干部,无不把陈诚视为师的实际最高负责人。曹万顺对这种情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
在1929年春的蒋桂战争中,第十一师奉蒋介石之命,自长江要隘武穴开进武汉,并进驻武汉、襄樊间的随县地区。
随县是春秋时代随国的所在地,位于涢水、河的交会地,交通、文化、农业都比较发达。
5月的随县,山花烂漫。
突然,传来南京政府的紧急密令,命令第十一师配合中央来人对新编第五师李纪才部实行改编。
新五师驻节湖北枣阳、襄樊、老河口一带,其防区与第十一师只相距80公里。该部是早年河南督军胡景翼的旧部,多为陕西人,与西北军首领冯玉祥有很深的关系,与南方的桂系第四集团军也有一定的联系。
新五师所处的特殊的历史、地理地位,使南京当局难以放心。如果不对这支部队加以改编,日后势必危及大局。
这时,南京国民政府虽然从形式上统一了中国全境,但实际上并不具有驾驭全国军队的力量。中央要想改编一支部队,从理论上说有这个权力,但如果不派出强大的武力作后盾,则并不那么容易。
现在条件具备了。南京当局正好利用与新五师近在咫尺的第十一师,对这支异己的部队实行改编。
陈诚的地位举足轻重。他被看做是蒋介石的嫡系。他对蒋介石的忠诚是公认的。
5月下旬,由武汉行营参议宣介溪、张迺威随带秘书、副官、宪兵共10人,肩负“宣抚”新五师的任务,来到随县第十一师驻地。
陈诚、曹万顺、宣介溪、张迺威四人,围坐在一张小会议桌旁,对此次行动的各项细节,进行了极其机密的商讨。
陈诚、曹万顺决定:关麟征团长带一个营的部队,护送行营代表前往新五师驻地;同时由师部的译电室,编制一本代号“宣密”的密电本,供宣介溪、张迺威进行通讯联系。
一个营的部队是象征性的。这是在警告对方,如若不肯就范,将动用全师武力。密电本则可以保证联络畅通,以便随时采取应急措施。
宣、张对十一师的部署感到满意。
“如果诸位没有什么新的意见,是否就请宣参议、张参议作好动身的准备。祝你们一路顺风!等你们回到随县时,兄弟再为你们接风。”曹万顺以东道主的名义讲了这番收场话。
宣介溪、张迺威也起身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慢!”陈诚示意请大家坐下。显然,他对商议的问题,有重要的补充或更正。
“你们此行,远离师部,电报联络,至关重要。如何确保联系不出问题,还需仔细研究研究。”陈诚显得老练而稳重。
“对,我们应作最坏的打算,对方也可能采取强制的手段,监视我们的电文。对此,我们应当有准备。”宣介溪深觉陈诚的话很有道理,附和地说。
接着,陈诚便分析了他们可能遇到的三种情况:
第一,对方已经或者正在采取军事行动;
第二,对方虽未有武力表示,但发报内容显已受到压迫,非出自自由意志;
第三,为正常发报。
宣介溪赞同地点点头,同时对陈诚所假设的三种情况,提出了对应的暗语:
如果对方已经或者正在采取军事行动,则电下署名为“弟宣介溪”;
如果对方态度不尽理想,电文内容非出自自由意志,则署名为“弟介溪”;
如果确系在完全正常的情况下发电,则署名“介溪”。
曹万顺、张威对于陈、宣二人预想的各种情况和对策,极为佩服,都觉得有了这样周密的准备,当万无一失。
宣介溪因自己设计的暗语为大家接受而踌躇满志。
陈诚仍若有所思。
曹万顺问:“辞修兄,莫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陈诚这才慢条斯理地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有了这三种暗号,当然可以从容应付各种不同的情况。但是,万一电本失窃,或者被抄录,或遭强行索取,对方乱发一阵,电文、署名均不在设想之中,无以鉴别,岂不糟糕!”
陈诚的思虑,显示了他的智谋和冷静。
师长曹万顺为陈诚的才华和能力感到惶恐和不安。这种感觉,只有处在曹万顺这个位置上才会产生。
经过一番议论,最后采用了宣介溪提出的方案,即:发电时,将“宣密”改为“陈密”字样,但译电室仍以“宣密”译出;若来电采用“宣密”,则为伪电。
就发电一事来说,议论至此,确实已至无懈可击的地步。除非在参加议论的四人中出现叛徒,所议方案,已足以应付各种不测情况。
次日,宣介溪、张威一行,由一个营的部队护送上路。
新五师师部设在襄樊。这里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滔滔江水,巍巍古城。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个朝代不在这里屯驻重兵。
“宣抚”大员,经枣阳而达襄樊。
他们得到了新五师参谋长、代师长邓英,旅长李凌霄和团长公秉藩的支持,“宣抚”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嘀嘀嘀嘀……
由襄樊向十一师驻地发来的绝密急电:
“陈密。即率军到襄接防。介溪。”
寥寥数语。
“陈密”字样,显示真电。
“介溪”署名,显示真意。
陈诚的谋划,保证了这份关键性的电报确信无疑。
电报在陈诚、曹万顺手中传阅。
陈诚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曹万顺在胜利面前,茫然若失。
新五师被一分为二,组成第十三师和第二十八师,调往江西“围剿”红军。
第十一师则以胜利者的姿态,从随县又向西北推进了三百余里,进驻襄樊。在即将到来的新军阀混战中,陈诚为蒋介石又占据了一个战略要地。
书信劝降
陈诚不费一枪一弹,书信一封,不仅打通了前进的道路,而且净增10个团兵力。
当中国近代的历史,拖着沉重的步伐,跨进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古战场中原大地,重又布满杀机。
中原大战迫在眉睫。
以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张学良为一方,设总司令部于石家庄,编成4个方面军,分出湘东、鲁西和平汉、津浦二线。
以蒋介石为一方,对于“叛逆”各军,组成4个军团的“讨伐军”,以韩复榘、刘峙、何成浚、陈调元分率第一、第二、第三军团和预备军团。
蒋介石对反蒋阵容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他说:“阎逆实为祸首,冯逆同为逆魁。其余桂逆等尚属局部之患。”
陈诚率领的第十一师,义不容辞地成了这支“讨伐军”的中坚力量。
第十一师属刘峙第二军团序列,当时拥有3个旅、9个团的实力,共1.6万余人。第二军团的作战任务,是沿陇海路西进。第十一师亦奉命迅由蚌埠、滁州、浦镇一带,调往徐州以西的陇海线上。
1930年5月,中原上空布满乌云,中原大地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一场历史上罕见的大规模厮杀爆发了。
这是中国人民的一场灾难,也是中国近代历史上的一幕闹剧。
作战的双方都认为是在为中华民国而战斗。他们打着同样的战旗,“信奉”同一个三民主义,却都把对方视为孙总理的叛逆。
陈诚指挥第十一师部队,以砀山为出发地,沿陇海线向西攻击前进。
陇海线是一条东西大动脉。自从它最初的一段筑成后,便立即显示出巨大的经济和军事价值。只要在这个地区打仗,这条大动脉便成为双方争夺的重点。
锃亮的铁轨,长龙一般伸向远方。列车失去了往日的欢快,只能艰难地往返在各自控制的一段,而且大多是运送部队和给养。大动脉暂时被切断了。大地在痛苦地抽搐。
第十一师终于与冯玉祥的部队接上了火。陈诚给作为全师前卫的第六十四团发去命令:
“迅速摸清情况,击退敌军,为全师开道。”
一阵激烈的交火。
没有动用大炮,没有吹响冲锋号。枪声迅速趋于沉寂。
陈诚用不着听取前卫部队的报告,便知道是一次小规模的接触。第六十四团把冯玉祥所部的一支搜索部队驱退了。
前方是陇海线上的交通枢纽马牧集(今河南虞城)。这里有公路通向永城、宿县。冯玉祥部队把这里作为封锁陇海线的第一个据点。
陈诚将拔除这个据点的任务交给了师独立旅。该旅是1个月前刚刚从一支杂牌部队编并过来的。陈诚把自己保定军校的同学、师参谋长周至柔,派去担任这个旅的旅长。现在他要考验一下这个旅的战斗力。
5月8日,周至柔将3个团在马牧集南部一字撒开,向北攻击。双方都用猛烈的火力攻击对方。这个小小的中原集镇,第一次承受了这么多枪炮子弹的轰击。
陇海线上争斗的第一个回合,为陈诚的部队获胜。
冯玉祥的守军后退了。
周至柔率部在占领马牧集之后,又乘胜挥师前进25公里,占领了归德城郊的朱集。
事后,蒋介石满意地称赞:
“马牧集开战胜之端。”
可见马牧集一仗在中原大战中的重要作用。
11日,蒋介石下达了向归德发起总攻击的命令。陈诚的第十一师与冯轶裴的教导第一师,受命联合攻击。
陈诚、冯轶裴部队,装备精良,兵种齐全,并有飞机临阵助威。归德守军不堪一击,守城师长万殿尊被俘。
陈诚率部沿陇海路南向西疾进。下一个攻取目标,是距归德30公里的宁陵。这里驻有冯玉祥部队的9个步兵团和1个炮兵团,由代理第十一路军总指挥兼第十五军军长刘茂恩指挥。
刘茂恩,字书霖(林),河南巩县人,保定军校六期辎重科毕业,与陈诚同年。
刘茂恩在保定军校学习比陈诚早两期,应为陈诚的学长。按理,他们在学校里并没有见过面。因为刘茂恩毕业在1919年6月8日;陈诚于1918年10月在北京被保定军校录取,后至南苑第九师入伍锻炼,到1919年8月8日正式在军校上课。他们只是校友,而不能称“同学”。
陈诚在一个高地上,用望远镜向敌阵看去,只见战壕纵横,碉堡林立,战旗飘扬。显然,对方作了充分准备,严阵以待。从阵地形势来看,部署得法,攻守咸宜。他想,若采取硬攻的办法,以两个师对付这十个团,也是一场恶仗,恐怕损失太大,弄得不好,苦心经营起来的第十一师,会元气大伤。
“师座,据可靠情报,刘茂恩与冯玉祥素有嫌隙。有归顺蒋主席之意。在开战前,是否可以先做些争取工作?”一位副官在旁边献策。
“好,可以试试。”陈诚说话间,也想到了自己与刘茂恩先后进入保定军校这层关系。
陈诚提笔修书。他因自幼受到父亲和堂伯父的严格要求,一手书法甚为得体,雄劲有力,工整而不落俗套。他一面叙述共读保定军校之旧情,鼓励其效忠南京国民政府;一面力陈南京方面军力之雄厚,晓以利害。
陈诚派心腹化装入城,向刘茂恩送信。
刘的思想本已动摇,据城以守实出于无奈,今接获老校友陈诚的来信,保其过来以后的地位,便急于一试。
一桩秘密交易,竟这样不声不响地成功了。
从外表上看,对方的一线部队,都在加紧构筑新的工事。指挥员不断用望远镜观察对方的阵地。士兵们日夜处于临战状态,叫攻则攻,叫守则守。
但实际上,剑拔弩张已是虚张声势。双方主帅之间,已经用一条秘密的纽带沟通。对峙事实上正在消失。
在秘密使者几经往返之后,5月21日,刘茂恩把他的上司、第六路军总指挥兼河南省主席万选才扣押,命令部队打开城门,迎接陈诚的部队进来。
陈诚取得了双倍的胜利。他不仅拿下了归德城,打通了前进的道路,而且不费一枪一弹,不损一兵一卒,净增10个团兵力。
阎锡山、冯玉祥的阵线,却被捅开一个窟窿。
陈诚用一纸书信,代替了一场恶战。但是,战场终究还是用铁与血组成的。在和平地取得宁陵以后,陈诚又领着第十一师的1.6万名生灵,向西冲杀过去。
初创“土木系”
中原大战,浓烟烈火。陈诚战功卓著,晋升十八军军长,“土木系”军事体系从此形成。
在中原大战的硝烟中形成了一个以陈诚为代表的新的军事体系。人们借用中国字形成的巧妙结构,习惯称这个新的军事体系为“土木系”。
“土”者,十一之谓;“木”者,十八之谓。暗喻陈诚军事集团的基干力量先后为第十一师和第十八军。
1928年秋天,四分五裂的中国,正逐步走向表面上的统一。北洋军阀大都被讨平,只剩下奉系一支。奉系头子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儿子张学良倾向于归顺南京国民政府。
大局将定。蒋介石着手整编十分混乱的国民党军。原有的军、师,一律整编为师、旅。陈诚此时担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警卫司令。此前,他已在1927年春,参加“第二次北伐”时指挥过3个警卫团、2个宪兵团、2个炮兵团,其实力已超过一个军。
整编中,以陈诚的两个警卫团与第十七军军长曹万顺的4个步兵团,合并组成第十一师。
谁任师长?曹万顺以军长之职,就任整编师长,乃名正言顺;陈诚在军中的实际地位和已经指挥过若干大仗的实力,则又为曹所不能匹比。
蒋介石找主持整编工作的何应钦商量,问他:
“辞修担任第十一师师长是否适宜?”
何应钦答:
“墨三(顾祝同)、铭山(蒋鼎文)此次只任师长,辞修若亦任师长,恐资历为浅。”
“那好吧,辞修就担任副师长好了。”蒋介石不露声色。
陈诚得知将要出任副师长的消息,心中不快,认为是何应钦故意整他,便愤愤然离开南京,回到上海寓所。
蒋介石闻陈诚径回上海,洞察其故,特命随从副官赴沪将陈请回,允以副师长职暂时过渡,授以处理人事、经理的实权。陈诚答应了。他不得不屈服于论资排辈的陈见。
陈诚是个不甘寂寞、有所作为的人。他以副师长的名义,实际指挥着第十一师,西略武汉,北取襄樊,大显身手,声威大振。
他在旅、团中,大量充实黄埔系统的干部,既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又得到老校长蒋介石的欢欣和信任。全师上下均以陈诚之命是从,并不把师长曹万顺放在心上。
机会终于来了。
1929年7月,蒋介石借曹万顺处事失当,黄埔军下级军官不满,将其调离,升任陈诚为师长。
陈诚在第十一师,大刀阔斧,以“不贪财,不怕死”作为用人标准。对曹的旧部,大力编遣。有个别营团不服编遣而逃跑,但迅即平息,不成气候。
在陈诚的严格整肃下,第十一师官兵的素质和部队作风,均大为改观。这个师,成了他戎马一生中的起家部队。
就“土木”二字而言,“土”为基础,木无土则不能立。
10个月后,1930年5月,陈诚率领第十一师参加了中原战场的厮杀。他随第二军团辗转在陇海线和津浦线上。在陇海线上连克马牧集、归德、宁陵等要地;驰赴津浦线后,又迅解曲阜之围。
蒋介石的下一步目标,是要从阎锡山的手中夺回济南。
闷热的7月,泉城周围战场的温度,也在随气温的升高而升高。
第二军团刘峙的总指挥部,从陇海线上转到了鲁南的滕县。
蒋介石也从陇海线上的指挥部,直飞距离济南120公里的兖州。
7月底,蒋介石布置好了三路进攻济南的阵势:
陈诚的第十一师沿津浦线正面北攻;
第六十师、六十一师为右翼,由泗水北攻新泰;
教导第一师、第三师为左翼,向汶河南岸攻击前进。
晋军在津浦线上,集中了张荫梧、傅作义的5个军。
津浦东西,汶河南北,将星云集,剑拔弩张。
蒋介石为首先攻入济南的部队,悬了重赏。
这是一次双方主力的交战,生死攸关。
8月1日,蒋军开始了全线攻击。
陈诚的部队首先在大汶口以南一线,击败晋军。第十一师攻势凌厉,守军溃不成军。
溃败之军,本已如决口之水,溃不可挡。适逢大雨瓢泼,山洪暴发。人流和水流交织在一起。人滚车翻,道途堵塞,秩序大乱。大炮丢了,辎重丢了,连高级将领的小汽车也丢了。
晋军遭到了双倍的失败。
陈诚得到了双倍的胜利。
又是数日阴雨。
本来雨天对交战双方都不利。陈诚的部队却连续借着雨天顺利前进。他们伴着雨水,一起涌向济南。
进入中旬以后,双方在临近济南的红庙、黄草岭一线对峙。
陈诚一面加强正面攻击,一面派出迂回部队,抢占白马寺等战略要地。
晋军猛烈反扑。
陈诚部顽强固守。
双方尸横遍野。
第十一师顶住了反扑。
陈诚指挥第十一师,不顾重大伤亡,于8月13日,将济南南面所有据点全部拔除。
15日,虽然已经立秋一周,但天气仍然炎热异常。
济南外围的晋军据点,都已被摧毁。蒋军收复这座名城,是在象征性的稀疏枪声中实现的。
右翼蒋光鼐第六十师和蔡廷锴第六十一师,抢先一步,从东面进入济南城。
陈诚紧接着也从南面入城。
晋军狼狈逃窜,连仅有的三架飞机,也没有来得及飞走。
蒋介石论功行赏:第六十师、六十一师、十一师均按章发给重奖。蒋光鼐提任第十九路军总指挥,蔡廷锴提任第十九路军军长。陈诚擢升为第十八军军长,仍兼第十一师师长。
33岁的陈诚,从军校毕业后,八年中自少尉排长而升军长。此后的十余年中,无论是在江西“围剿”红军,还是在第三、第七、第九、第六战区抗击日军,第十八军没有离开过陈诚的麾下。抗日战争胜利后,由于陈诚官职的高升,不再直接指挥某一支部队;但长期战火中形成的亲缘关系,使得第十八军始终是他的嫡系部队。即使到了台湾,也仍然如此。
陈诚被视为“土木系”首领,理所当然。
治军“三公开”
陈诚把自己的治军方策,归纳为三句话,即:经济公开、用人公开、意见公开。
陈诚在担任第十八军军长、自成国民党军队的一个派系前后,也逐步形成了他治军的一套独特的风格和办法。这种风格和办法,深深地打上了陈诚个人性格和特点的烙印。它造就了国民党军队中一个较为开明、具有较强战斗力的军事集团。在此后几乎连绵了20年的内战和民族战争中,蒋介石一直把最艰苦、最困难的任务交给陈诚及其军事集团,这绝非偶然。
陈诚把自己的治军方策归纳为三句话,即经济公开、用人公开和意见公开。
陈诚对经济、财务的管理办法,比较顺应军心。
他对于本部队应得的份额及经济待遇,历来主张全力争取,及时得到。不管第十八军开驻到何处,在南京始终挂有“十八军驻京办事处”的招牌,由他的亲信赵志长驻办事处。办事处与军政部的关系畅通无阻。军政部经常拖欠和克扣其他各部队的经费、物资,但对第十八军却从不拖欠,更不轻易克扣。这除了因为第十八军有蒋介石作为后台的背景而外,同陈诚精于并抓紧这项工作也是分不开的。
对于上级规定的各项经济制度,陈诚执行得也比其他将领坚决。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国民党当局因加紧“围剿”红军,财政日渐紧张,军政部只能给各部队发“国难薪”,规定将、校、尉官的薪金分别打对折、六折和七八折,士兵的饷金酌减,行政办公费减半。
陈诚对于这个规定执行得十分坚决。他不仅严格照办,而且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再打折扣。例如一名旅长,原月薪200元,打对折应拿100元,陈诚则规定再打九折,只发90元。但是他也有一条得人心的措施,那就是在别的部队纷纷拖欠薪饷的情况下,第十八军的薪饷却坚持当月发清,从不拖欠。这样做,上邀宠于蒋介石,下安抚了广大官兵,可谓一举两得。
陈诚还要求各部队长在调离原职时,必须将部队的公积金一并移交。他自己也不例外。
他在由第二十一师师长、总司令部警卫司令和第十四师师长的职位上卸职时,都将该部的公积金造册移交。
同时,他不惜花费巨量的公积金,创办了残废军人工厂和农场。这种经济措施,受到了官兵的欢迎。
当时,在国民党军队中,贪污已经成风,部队主官“吃缺额”已成惯例。
陈诚对这个问题的看法,高人一筹。他觉得部队中的贪污,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更重要的,它会直接影响到军心和战斗力。贪污成风的部队,是不能打仗的。
陈诚对各级长官申报的空额,规定了极严格的限度,只允许有极少的名额作为机动掌握:连长2名,营长3至4名,团长8至10名,旅长8名;逃兵限制24小时内上报,否则以“吃缺”论处。对于不能遵守这个规定的各级长官,处罚也十分严厉,轻则撤职,重则枪决。
陈诚规定,各连队的伙食,由全体士兵轮流采购副食品,然后向全连公布账目。
陈诚比较能够广收人才,对干部用则不疑。
他所用的干部,大致有三类:
用得最多的是黄埔军校毕业生。
陈诚是黄埔军校建校时期的教育副官,并担任校军的连长参加东征,与黄埔毕业生自然存在着一种亲缘关系;加之,黄埔军校校长是蒋介石,任用黄埔系干部,在政治上也吃得开。
其次是用保定军校的毕业生。
保定军校的资格比黄埔军校老,到1923年保定军校的最后一期(第九期)停办时,黄埔军校尚未创建。陈诚以保定军校八期生的身份,任用了不少自己的同学和较晚毕业的学员。这批干部,在资历上和军事素质上,都具有一定的优势。
再次,是用行伍出身再经各种军校、军训班培养的军官。这批干部有丰富的带兵和实战经验,面广量大,在士兵中有深厚的基础。
陈诚以他身兼黄埔、保定两大系的特殊血亲关系,以及转战南北的丰富阅历,享有了广收人才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因此,在南京政府的军队中,他的部队素质较高,人才济济。
陈诚不随便徇私用人。
青田县跟着陈诚或经他介绍到部队供职的人不少。但是,查一下陈诚担任第十八军军长前后该部的中、高级干部,却只有个别团长是青田籍人。第十一师师长罗卓英是广东人,第十四师师长周至柔是浙江临海人,第四十三师师长刘绍先是河北人,第五十二师师长李明是广西人。
陈诚十分重视对军官的培养和部队的训练。
他从陆军大学毕业的学员中,录用了不少人才。他强调务实,只要是学习成绩优秀、有能力的人才,一经发现,即破格提拔。凡被选中将予重用的干部,一般都先派他们当参谋、教官,有的甚至放到陈诚身边当随从参谋,就近考察;经过一段工作实践后,再让他们担任高级幕僚长或部队长,担负重任。有些黄埔生,又被他派往陆军大学去学习、深造。当时第十八军内,称黄埔生为“黄马褂”,陆大生为“绿帽子”。在陈诚的栽培下,一部分军官既穿了“黄马褂”,又戴了“绿帽子”。
陈诚经常利用战斗空隙的休整时间,自行组织各种军官训练班和军事教导队。他命令:部队在行动期间,只要在一个地方停留三天以上,就要出操上课。驻防期间的训练,按表实施,不得改变。
第十八军的野外演习,多用实弹射击,硝烟弥漫,如同实战。陈诚认为:与其在战场上胡乱发射一万发没有效果的子弹,不如先在操场上发射九千发训练子弹,然后在战场上发射一千发有效子弹。这本来是简单的军事常识,但真正能这样做的国民党高级军官不多。
让官兵发表意见,是陈诚在治理军队中的独特风度。
陈诚规定:全体官兵,在人事、经理、教育、管理、训练、作战等方面,都可以提出意见,尤其鼓励对于违犯军纪、贪污舞弊现象的大胆揭发。
在第十八军中,军官比士兵更有话语权。各级官佐,在团务会议、师务会议、军务会议和“总理纪念周”上,都可以对部队工作提出批评或建议;凡基层长官不予解决的问题,可以向上一级长官写信,并不以“越级报告”论处。有时,在战斗以后的“检讨会”上,一些高级将领争辩得异常激烈,甚至涕泪交加。
陈诚采取这样的方法,让官兵发表意见,释放怨气,缓解对立情绪,不失为成功之作。他的做法,取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
早拟的捷报
郑州甫克,陈诚急令参谋在早已拟好的报捷电稿上,填明时间,急报蒋介石。
陈诚发迹于中原大战。发迹了的陈诚,又在中原大战中大显身手,更加得到蒋介石的宠信。
随着济南被蒋军攻克,中原战场的枪炮声,从津浦线重又转向陇海线。
8月下旬,陈诚率第十一师部队,在4个月中第二次出现在陇海线上。
他此时虽然已经荣升第十八军军长,但所辖部队,仍仅为第十一师。部队的数量,暂时还没有随着主官官阶的晋升而同步增长。
蒋介石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是陇海线与平汉线的枢纽郑州。
蒋介石命令:兵分左、右两翼。刘峙总指挥辖3个纵队为左翼;何成浚总指挥辖2个纵队为右翼。
陈诚的部队,被编入右翼,在总指挥何成浚和纵队长夏斗寅麾下。
9月初,蒋介石来到归德以西的柳河总指挥部。
柳河在陇海线上的归德与民权之间,是一个铁路与公路的交通枢纽。
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炸声或零星的枪声。战局处于一场大战的前夜。
军营中的蒋介石,是南京政府数十万“讨逆军”的最高决策者。他与两翼总指挥和各纵队长在一起商讨军务,是家常便饭。现在,他想出了一种新的战术,要找一些在第一线的指挥官来征求意见。于是,他想到了刚提升的第十八军军长陈诚。
“陈军长,十八军是攻取郑州的主力部队,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啊?”蒋介石未予先索。
“报告主席,卑职已在全军进行动员,唯主席令是听。主席叫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陈诚机警地以“万灵药方”来应付这突然的考问。
蒋介石微微一笑。他明知陈诚不可能先他抛出什么实质性的主张来,说:
“现在敌军数量很多,散布面很广,我设想了一种‘锥形战术’,就是把我们的部队编成若干纵队,像锥子一样,大胆钻越敌军的空隙。你以为如何?”
陈诚本来对蒋介石就比较崇敬,此次又有机会当面聆听其指示,更有几分诚惶诚恐。他当即表示:
“主席指示的‘锥形战术’,是此次克敌制胜唯一可取的办法。卑职以为,实行这种战术,必须要求各个纵队都有独立作战的准备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否则,不仅不可能扎进敌人的肌体,弄得不好,还会被敌人各个击破。”
“嗯,说得对!关键是要有独立作战的准备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蒋介石满意地说。
9月6日,蒋介石下令实施总攻击。
在广袤的黄淮平原上,浓烟滚滚,炮声隆隆。沿平汉线两侧,无数支人流由南往北向陇海铁路,向黄河之滨涌去。
不到黄河心不死。
从高空俯瞰,这无数支人流正像无数支“锥子”,逢隙就钻,往冯玉祥军重点守卫的郑州防线猛插。
陈诚指挥的第十一师,无疑是一把最锋利的锥子。这支锥子在平汉线与东边周口至开封的公路间推进。空隙大约有30至50公里。
锥子插得愈深,对敌军的威胁愈大,但同时被两边的冯军合围的危险也愈大。
这是一种勇气与意志的竞赛。
小规模的接触不断。
锥子不可能在真空中深入。它不断与阻拦和追击的冯军交火。双方都没有全力以赴,似在寻找决战的战场和机会。
第十一师经过大约1个月的攻击前进,到了新郑东南面的和尚桥。是否可以继续北插,需要冷静判断。
新郑距郑州约40公里,在军事上,是郑州南面的重要屏障。若要从南面攻取郑州,势必要先拔除新郑这个据点;否则,郑州、新郑联成一气,将无法进入郑州。
陈诚在进行郑重的抉择。
突然,副官送来了一份绝密情报:
“敌军将全线撤退。”
对于这一关系全局的情报,是信还是不信?陈诚身边的幕僚多以为不可信;因为新郑未失,郑州尚有顽抗的条件。
陈诚却力排众议,他认为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敌人内部更加分崩离析,不愿意把自己的实力全部拼光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陈诚拿定了主意。他具有一名军队指挥官的重要素质:重大决策,不轻易作出;但一经决定,则奉行到底。他命令:
“全师超越新郑,直取郑州。六十一团为前卫,六十二团居中,六十三团殿后。”
随后,他又命参谋提前拟好占领郑州的捷报电稿,并派自己的卫士石心志,骑马紧跟六十一团肖乾部,随时了解部队的进展情况。
陈诚了解蒋介石此时的心情。
转眼1个月过去了,蒋介石无日不盼望着拿下郑州。这样的捷报,早一分钟传到蒋介石手中也是好的。
10月6日,肖乾指挥第六十一团以急行军速度直奔郑州。沿途沉寂,并未遇到阻拦。
突然,对面射来一阵密集的子弹。几十名士兵倒下了。路边的石碑上写着“二里岗”三字。肖乾心想:“二里岗”,大约离郑州也就剩下二里了。这不像保卫郑州的决战,因为没有哪个指挥官会到离城二里时,才组织拦截。他命令号兵吹起冲锋号,用潮水般的冲击,压垮对方的抵抗。
一股巨大的浪潮,势不可挡。机枪在吼叫。士兵们端着刺刀,连、排长则举着驳壳枪,冲向敌阵。
果然,肖乾的判断得到了证实。他们遇到的部队,不是坚守郑州的前锋,而是撤守阵地的后卫。其任务仅在于掩护撤退,不需要长时间守住阵地。
守卫郑州的最后一批部队被击溃了。肖乾命令:
“全团跑步入城!”
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跨进了古城郑州的南门。
就在第六十一团的官兵们欢呼着拥进城门的时候,一名军人飞骑向后疾进。石心志飞报陈诚:
“郑州已克。”
胜利的来临,使陈诚显得有几分激动。他操着一口青田官话,急令参谋在早已拟好的报捷电稿上填明时间,立即发出。
早拟捷报,显示了陈诚对战斗的信心,以及他讲究效率的作风。
蒋介石闻报大喜,立赏第十一师奖金20万元。
陈诚知道:在第六十一团攻克郑州前,上官云相第四十七师搜索部队,也曾前进至郑州火车站。他们的存在,也是迫使冯军迅速撤退的一个因素。
陈诚不愿独吞奖金,他致电蒋介石说:
“第十一师虽首先占领郑州,但友军协力有功,赏金不敢独受;特拟分出10万元给第四十七师,以使其分享主席的奖赏。”
蒋介石欣赏陈诚的风格。
这确实也是陈诚的一大优点。实际上陈诚用10万元奖金换得了价值远高于10万元的东西。
在陈诚部队攻占郑州后的第三天,蒋介石便离开前线,返回南京;仅隔一周,阎锡山、冯玉祥即通电下野。
历时7个月集百万大军厮杀于千里战线的中原大战结束了。蒋介石称赞郑州的攻占,对于中原大战来说,是“结胜利之果”。
在蒋介石的功劳簿上,又给陈诚记上了一功。
3个月后,陈诚得到了蒋介石授予他的第二枚勋章——二等宝鼎勋章。
访日纠葛
陈诚反问嘲弄自己的日本军官:“你们的天皇也年轻,怎么就当上了天皇?莫非你们的天皇很容易当吧!”
陈诚率领他的起家部队——第十一卜卦师,驰骋中原战场,为蒋介石立下了汗马功劳。作为一种犒赏,他奉命于1930年11月,前往日本参观秋操。
这是一种荣誉,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近代的日本,曾经多次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也为中国培养过许多著名的军事人才。南京国民政府的主要军事领导人蒋介石、何应钦,都曾接受过日本军官学校的训练。国民党军队的编制、训练和战术,都深深地受到日本的影响。
此时此刻的日本,犹如一座置满炮弹的火药库,军国主义的气焰甚嚣尘上。关东军作战主任石原莞尔公开叫嚣“实行日华鲜蒙四民族共存共荣”。日本政府的大员不断叫嚷“满蒙危机”。战争的烟云弥漫岛国上空。
陈诚接到赴日命令的时候,正带领他那已经遍体鳞伤的第十一师,在湖南岳阳休整和训练。第十一师要迅速恢复元气。第十八军也需要增补整建制的部队。陈诚不能担任只拥有一个师部队的军长。
他为能有机会到日本去而感到庆幸。保定军校的教官,北伐军中的上司,许多人都向陈诚讲述过日本军队的状况;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他希望到外国开扩自己的眼界,看看外国的城市、社会和军队。
11月4日,陈诚与其他的几名奉派参观日本秋操者钱大钧、黄毓沛、潘竟、李国梁等人,取道上海,东渡日本。
陈诚站在船舷边,心潮随着海浪起伏。
1个月前,还在平汉线上,同阎锡山、冯玉祥的军队进行着生死的决斗;现在,却已航行在茫茫的东海上。硝烟尽去,碧海蓝天。
大海无边无际,自己的前程也未可限量。
到日本以后,陈诚一行先后到了濒海城市长崎、名古屋、神户和最大的都市东京等地。
日本的寺庙和民房建筑式样,大多与中国没有什么区别;日本人的风俗习惯,也随处可见与中国人相似之处。可是,日本的城市建设、工厂、码头、交通运输,等等,都远非中国可以相比。这里真是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从甲午海战到八国联军,到济南惨案,日本军队都可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工业发达、国家富强,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发展经济,振兴中华”,这个治国的要诀,开始在陈诚的脑子里萦绕。军人也可能会参与治理国家。陈诚以后的实践证明了这一点。
在参观秋操的过程中,陈诚见到了日本军队的阵容、装备和训练的实况。那严整的军容、严格的纪律和忠于天皇的精神,都显示出一种对外扩张的力量。
与日本相比,中国的军队像一盘散沙,军官和士兵的素质都不能适应现代化作战的要求。这种状况,也许正是当局让他们这批军人前来观操的初衷。
陈诚此刻想到了他的第十一师,何日能训练成如同日军一般的军事素质?何日能比今天的日军更加威风?
陈诚等人在日期间,还参观了日本陆军军官学校和陆军飞行学校,访问了孙中山先生的旧友宫奇寅藏,并受到了各地华侨团体的欢迎。会见革命者和自己的同胞,当然是愉快的事。
可是陈诚也碰到了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一名日军高级军官,竟以鄙视的态度,询问陈诚:
“你这么年轻,怎么就当上了将军?中国的将军很容易当吗?”
陈诚见来者不善,怀着满腔怒火反问他:
“你们的天皇也年轻,怎么就当上了天皇?莫非你们的天皇很容易当吧!”
对方狼狈不堪,威胁他说:“你怎么可以侮辱我们的天皇?你等着,我叫你决不会有好下场!”
这名日本军官,真的把这件事报到了日本外务省。日本与中国的政府,还为此打了一场外交官司。后来还是与日本各方有深厚关系的何应钦出面斡旋,才将此事了结。
还有一名日本将领,在与陈诚交谈中,听说他曾准备报考日本士官学校,瞧不起地说:
“看你身材这么矮小,又不强壮,连当一名军人都不大合适,还想进日本士官学校吗?”
陈诚吸取了前次的教训,没有当面批驳。但是,他胸中的怒火不能平息。他写道:
目睹人日谋我,
我日自铄,
彼土军民骄焰十倍,
在在逼人。
陈诚没有拜倒在日本繁荣、强大的声威之下。他只愿祖国快快繁荣、快快强大。这使他在未来的民族战争中,站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第一线。
陈诚一行,在日本共参观四十余日。他们在12月19日启程返国。钱大钧则因事需在神户再逗留两日。
归国途中。比起驶往日本的时候,陈诚的心情更加不能平静。
1个月前,是因为期望、荣誉和好奇而不能平静。
现在,则是因为失望、屈辱和奋进而不能平静。
滚滚的波涛,犹如缠绵的思绪,止不住,切不断。
他经由上海抵南京后,便奉命于21日,乘轮船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在庐山牯岭等他。他要到诗一般的风景胜地去向蒋介石倾诉自己的不平和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