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蒋介石
一本圈圈点点的《三民主义》,一次清晨操场的巧遇,第一次把这未来的君臣召集到了一起。
1924年的夏日。
在中国近代史上决定中国命运的两个政党——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刚刚实现了第一次合作。国民党在苏联和中国共产党人的帮助下,进行了改组。孙中山决定创办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
军校设在广州黄埔长洲岛。这里原是清代陆军速成学堂和海军学堂的旧址。这个小岛似乎注定了要孕育一批军事将领,让他们来拯救或摧残中国人民。
人们习惯称这所新设立的学校叫黄埔军校。
孙中山兼任军校总理,蒋介石为校长,廖仲恺为党代表。
这时的黄埔军校,充满了革命朝气,生机勃勃。许多有志青年都纷纷集合到这个学校中来。
陈诚从他的上司邓演达那里,接受了最初的革命思想。
陈诚自保定军校毕业后,只经过短期的实习,便随邓演达到建国粤军中任职。由于作战勇敢,陈诚很快由上尉连长提升为独立连少校连长。
在陈诚开始步入军界的时候,显得意外顺利。9个月内,便由少尉而晋升至少校。
陈诚来黄埔之前已是建国粤军独立连少校连长。为了进入黄埔军校,他不惜接受较低的军衔。当他随邓演达来到黄埔时,这里已没有少校的职位。他愉快地接受了上尉特别官佐的衔职。
“辞修,你懊悔吗?”担任军校教练部副主任的邓演达问。
“报告副座,只要能为革命贡献力量,什么军衔都一样!”陈诚很爽快地回答。
邓演达喜欢他这种不计一时得失的品格,满意地点点头。
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为陈诚打开了“通天”的大门。
一天晚上,陈诚出外访友。他在广州有许多保定军校的同学。旧友相见,干杯恨少,免不了天南海北地交谈。
这一谈,竟谈到了半夜。待他赶回军校时,天已微明。
同学间的开怀畅叙,使他兴奋不已;加之多喝了两杯,竟一下子无法入睡,索性取出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一书来阅读。
陈诚读书一向认真,且有在书上圈圈点点的习惯。《三民主义》只是一本小册子,内容不算长,他今天圈圈,明天点点,已经使书上的圈点密密麻麻。此时,他又免不了再圈点一番。
这时的陈诚已是三民主义的“信徒”。他以为,中国只要有了三民主义,就能使混乱的思想和割据的土地,凝聚到一起。
凌晨的雾气笼罩着大地,月亮和星星都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大地张开双臂迎接黎明。
陈诚手持《三民主义》来到操场的单杠旁。他放下书,脱去军装,深呼吸两次,活动活动腰背,便娴熟地在单杠上做起各种动作。
远远的有人向单杠走来。来人身材瘦高,着一身整齐的军服,后面跟着卫兵。他就是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
蒋介石每天清晨都有到操场散步的习惯;散步以后,紧接着就向参加早操的干部、学员训话。平时,出操前,军人总是伴随着沉睡的大地,漫游在甜蜜的梦乡。只有嘹亮的军号声,才能把大地和军人一起唤醒。但今天,他老远就看到有人在单杠上运动。是谁?竟起得比他还早。出于好奇,他走了过去。
命运之神,第一次把这未来的君臣召集到了一起。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关系,只知道现实:一个是校长,一个是学校的基层干部。
校长走近上尉,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三民主义》小册子。他见书上有很多圈圈点点,显然已被认真地反复阅读。从所作标记来看,对于三民主义的要义,似乎已经有所领悟。
这边,陈诚看到来人是校长,便立即从单杠上下来,毕恭毕敬地挺立在校长身旁。当校长抬眼看他时,他慌忙报告:
“报告校长,上尉特别官佐陈诚正在锻炼身体,请校长指示。”
“稍息。”蒋介石一边翻阅手中的书,一边发出指令。
“书上的记号都是你做的吗?”蒋介石端详着站在面前的军官,发问。
“报告校长,都是卑职所画,今后还要认真学习总理的思想。”陈诚表示。
“你对总理的书学得很仔细,很认真,这很好。总理的思想是每个革命军人的灵魂。首先要做总理的好学生,才能做一名好军人。”蒋介石以校长的身份作出了指示。
陈诚意识到,校长的指示中,包含了对自己的褒奖。他恭敬地说:
“谢谢校长的鼓励。卑职一定牢记校长的谕示。”
操场上的巧遇结束了。
事业上的结合开始了。
陈诚的心情仍处于激动之中。
他觉得校长的为人,比原先估计的要谦和得多。
校长的心情也不平静。
他觉得陈诚是个可以栽培的人。他把陈诚的姓名、职务都记到了笔记本上,事后又去找严重总队长打听陈诚的情况。
严重是保定军校的五期生,在建国粤军中曾经担任陈诚的副团长。他在蒋介石面前把陈诚夸奖了一番。
两条人生的轨迹在这里相遇以后,再也没有分开。其中的一条始终顺从地随着另一条运行。
婚姻悲剧
一桩旧式包办婚姻,种下了婚姻悲剧的苦果。这是时代打在陈诚夫妇身上的痛苦烙印。
1918年,20岁的陈诚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妻子吴舜莲,青田县七都乌云村人。她虽称不上如何美貌,但五官端正,朴实正派,温顺善良。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文化,一双小脚,与五四运动前后的社会风气,不那么协调。
年仅20岁的陈诚,充满了理想与追求。在学业未满的时候结婚,特别是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结婚,全无思想准备。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服从。
新婚燕尔,温顺贤淑的妻子,带给了陈诚一定的欢乐和甜蜜。
吴家是青田著名的富户,结婚时陪嫁甚多,妆奁满房;就连陈诚读书的费用,也常得到舜莲家的资助。
此后,陈诚经过4年保定军校的学习,参加了广东革命部队。1924年春,著名的黄埔军校筹建,陈诚又成了黄埔军校的第一批教育副官。生活在瓯江之滨的舜莲,为丈夫步入军界而感到骄傲和喜悦。然而,陈诚开阔的眼界、上尉的军阶和对于理想、事业的追求,却给他和舜莲的结合,蒙上了一层阴影。
1924年10月的一天,陈诚在广州突然接到母亲的电报:
“父病故,速归。”
陈诚得此噩耗,立即请假回家奔丧。
当时粤汉线、浙赣线均未通车,陈诚只好取水路经温州返乡。海运班次稀少,航速缓慢,他虽心急如焚,但也只好耐着性子。随着船舶的颠簸,他闭上了眼睛,朦胧中,父亲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眼前。父亲自幼读书,在杭州省优级师范学校毕业后,成了村里的秀才。他为人正直,教子极严。自己常因调皮出格,受到父亲的责罚。父亲虽为青田县敬业小学校长,但从不徇私舞弊。父亲年仅五十出头,自己的事业也未成,他却早逝,一阵心酸,不觉流下泪来。
经过几天的奔波,待陈诚赶到青田县城敬业小学,父亲已故多日。他立即去看望父亲的遗体。只见父亲静静地躺着,安详如故,母亲和妻子早已哭红了眼睛。陈诚急忙跪下,高喊一声:“爹!我回来了。”
接着,他痛哭失声。
陈诚的痛哭,更引起母亲的悲恸。一时间,亲人们对希文先生的哀悼,达到高潮。
在亲友们的劝慰下,陈诚停止了哭声。他抬起头,望着满眼泪痕的母亲,追问父亲因何病而去世。
洪老夫人泣不成声地告诉他:是为了村屋后山场的所有权,与石门洞负责人打官司,失败了,心情竟日郁郁,终于一病不起。
一场官司,送了希文先生的命。陈诚深为父亲的死愤愤不平。
作为丧事的一项主要内容,是要把希文先生的遗体入殓,并送往乡间老家。
陈诚为了早日办完丧事尽快回军校,立即召人将父亲的遗体入殓。然后向母亲提议,明天便扶灵回高市老家。母亲和妻子都担心近日大雨不停,山洪暴发,瓯江难以行船。陈诚心里却想着假期有限,需要抓紧料理丧事。他说服了母亲和妻子,次日扶灵回乡。
当晚,陈诚和妻子陪同母亲守灵到天亮。
第二天,多日阴霾的天空突然放晴,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亲友们送灵柩至西门外江边上船。
陈诚办完了父亲的后事,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他感到很累。但他不愿到妻子的房中休息。他觉得,自己的妻子不应当是舜莲这样的女子,在精神上和事业上,与她完全结合不起来。
陈诚在母亲的劝说下,才勉强进入妻子的房间休息。
舜莲又忙碌了一夜。次日,她早早地做好了饭,服侍丈夫洗脸、用餐。应该说,舜莲是尽到了做妻子的责任。然而,生活上的尽责,并不能填平精神上的鸿沟。
早饭后,陈诚仍觉困倦,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舜莲在料理完一切家务后,来到陈诚身边。她用手轻拍陈诚的肩膀,柔声地说:
“辞修,你很累吗?”
“干什么,不知道我有伤吗?”陈诚指指负过伤的右肩,不快地说。
舜莲以为他的不快仅仅是连日过于劳累的缘故,没有放在心上。又问:
“你一人长年在外,无人照应,想家吗?”
没有回答。
“辞修,能经常看到我哥哥子漪吗?他现在好吗?”
陈诚听她问这问那,早已不耐烦,粗暴地打断说:
“你还有完没有?你哥的事,我怎么知道?”
舜莲看着丈夫那阴冷的目光,脸色由红转白。一时间,委屈、羞辱、遭人冷落,百般的伤感使她流下了辛酸的眼泪。她想,自从嫁到陈家,丈夫长年在外,每日白天侍候公婆,夜晚独守空房;这次丈夫回来,本想说说知心话,得到丈夫一点体贴,万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一句温言,反遭如此抢白,像这样活着,有何意思?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冲进卧房,反手关上房门,扑倒在床上,抽泣起来。她无法知道,这不幸的种子是何时种下的。她更不能相信,这不幸的种子竟播种于当年的新婚蜜月之中。只不过当时没有适合的温度和水分,种子在沉睡。她确信,自己已经是一个多余的妻子。多余,就应该走开,走到另一个世界去。
她开始敲击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舜莲走到桌前,从针线筐里取出剪刀,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朝自己的喉管猛刺。
在客房闭目养神的陈诚,突然听到房间里剪刀当啷落地和人扑通栽倒的声音,知道不好,立即跳起,冲到门口,踢开房门,只见妻子倒在地上,剪刀掉在旁边,鲜红的血,不断从喉管涌出,吓得慌了手脚,立即高喊:
“快来人哪,舜莲自杀了!”
听到陈诚的喊声,陈母和亲友、邻居立即赶来。陈母是喜欢舜莲的,看到如此情景,不禁失声喊道:
“舜莲,舜莲,你这是怎么啦?”
众人慌忙把舜莲从血泊中扶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治疗的方法。
事有凑巧。这时,常在本村巡医的郎中陈茂相,刚好路过门口,听到里面人声嘈杂,立即进来,分开人群,查看舜莲的伤势。他从药包里拿出止血的草药粉撒在伤口上,又叫人杀了只公鸡,剥下鸡皮贴在伤口上,再用白布扎好。他对陈诚说:
“赶快送温州医院。”
陈诚请两位叔伯兄弟去江边雇了一条船,和母亲一起,把妻子送到了温州医院。
陈诚凝视着脸色惨白的妻子,是同情?是怨恨?复杂的心情,一时分辨不清楚。
次日陈诚见舜莲醒来,脱离了危险,安慰了几句,便将舜莲托付给母亲和两位堂房兄弟,自己则去温州法院了结了父亲诉讼的善后;又到县城向父亲生病、病故期间热情帮忙的老师和亲友一一道谢。
他离开了舜莲。这不仅仅是处所的分开,而且是精神和感情上裂痕的进一步扩大。
陈诚一别家乡数年,对舜莲很少有信问候。当舜莲得知陈诚步步高升,在苏州、南京当了师长的消息时,不是高兴,而是自叹命苦。她懂得,陈诚的地位越高,他们的心就离得愈远。
舜莲怀着郁郁的心情回到娘家。一见到父母,她便一头扑到母亲的怀里伤心地抽泣起来。
“娘,当初爹要听你的就好了。”舜莲哽咽着说,“就是把我嫁给撑船人,日子苦些、累些,也不会常守空房。”
……
这是时代打在陈诚夫妇身上的痛苦烙印。
棉湖神炮
东征战场,炮兵连长陈诚,在紧要关头似得天助,以成功的四炮,受到蒋介石、何应钦的褒奖。
1924年,国共合作的建立开创了中国革命的新局面。工农运动蓬勃开展,革命形势日新月异。
但革命不可能一帆风顺。反动的势力不甘心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广东革命根据地的政局风云变幻。
北方也不平静。这年10月,冯玉祥在北京发动政变,把贿选总统曹锟赶下了台。11月初,末代皇帝溥仪被赶出紫禁城。冯玉祥、张作霖、段祺瑞联名邀请孙中山北上,共商国是。
孙中山以民主革命家的胸怀,毅然北上。他的夫人和亲密助手宋庆龄同船前往。
军阀陈炯明认为有机可乘,恣意蠢动,公然攻陷宝安、东莞、石龙。广东大地又起硝烟。1925年1月,陈炯明向部队下达总动员令:攻下广州。
陈诚参加了广州大本营对陈炯明叛军的东征战役。
这是一场由国民党人和共产党人共同参加的生死存亡的战斗。不击败叛军,广东革命根据地就不能得到巩固。
陈诚在军校教导第一团何应钦属下,任上尉炮兵连长。这时全连只有几门从苏联刚刚运到的火炮。这是东征军中仅有的重武器,最有威力的法宝。陈诚作为保定军校第八期的炮科生,被选中担任此职。
东征联军自1925年1月底由广州出发,经过1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经东莞、平湖、龙岗、淡水,直至潮汕,势如破竹,敌军望风披靡。陈诚指挥的炮兵连队,没有汽车、骡马,笨重的炮身和附件全靠人抬肩扛。炮兵不仅紧紧地跟上了大队,而且在沿途的战斗中,显示了强大的威力。步兵都用钦佩和骄傲的目光,注视着这支年轻的炮兵部队。
可惜,革命军中这种武器太少。物以稀为贵,陈诚的连队深受瞩目。
3月上旬,军事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东征军的右翼杨希闵部和中路刘震寰部,暗中与陈炯明的部将林虎相勾结,故意按兵不动;林虎集中两万余人,正从兴宁、五华一带抄袭左翼军的后路。后路一旦被切断,后果将不堪设想。
担任粤军参谋长和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命令粤军第二师留驻潮汕;校军教导第一、第二团和粤军第七旅,回师棉湖,迎战林虎军。
12日夜,蒋介石发出总攻击令,命令:
何应钦率教导第一团占领棉湖,向和顺之敌进击;钱大钧率教导第二团占领池尾,向里湖之敌进击。
13日拂晓,教导第一团在何应钦团长的指挥下开始渡河,向攻击出发点运动。步兵第一营担任前卫,负责开道;后面的顺序是:团本部、特务连、步兵第三营、机关枪连、炮兵连、步兵第二营、通信队、卫生队。
陈诚的炮连被保护在整个队列的中段。
7时30分,先头部队第一营占领了距和顺约2公里的曾塘村。他们突然发现前方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开过来。对方是什么队伍?距离太远,分辨不清,等到队伍走近,才发现是敌军林虎的前卫部队。
两军交火,枪声密集。
陈诚迅速指挥本连部队,占领曾塘村东北方的小高地,架起火炮,向对面山地敌军集中处开炮。
炮声隆隆,威武雄壮,振奋人心。
对方没有炮火还击。
由于敌军的据点在4000米以外,不容易瞄准,直至炮膛发热,撞针发软,也没有取得满意的效果。
各炮手纷纷向陈诚报告,撞针已经失灵,不能继续射击。
陈诚沮丧地命令各炮停止射击。
炮声一停,敌军的攻击更为猖狂。
教导第一团的形势危急。
作为前锋的第一营开始抵挡不住。第二连被缴去几十支枪。第一连、第三连已经后撤。敌军夺去曾塘村,黑压压的一片,向指挥所猛冲过来。
敌人愈来愈近。从1000米到800米,到500米。渐渐地,其前锋已靠近指挥所只有两三百米。
在指挥所指挥作战的有蒋介石、党代表廖仲恺、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和苏联顾问加伦将军。这是关键的一仗。棉湖一败,东征军将全线崩溃。
子弹从他们身旁嗖嗖飞过,手榴弹在阵地前面不断轰响,敌军在顽强地向前推进……
蒋介石急忙命令:
“何团长,千万要顶住,一步也不能后退!”
何应钦沉着地应道:
“遵命,人在阵地在!”
“炮兵连注意!”蒋介石继续命令。
“在,请校长指示!”陈诚立正听命。
“炮兵连恢复射击,由陈连长亲自发射!”
“是!”陈诚毫不犹豫地回答。
陈诚以坚定的声音,严厉命令全连:
“各炮注意,各就各位,架炮。”
士兵们七手八脚,以最快的速度将几门炮重新架起。
陈诚亲自来到一门炮旁。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已经发软的撞针能不能再打响,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发射。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承受打不响带来的可怕后果。
“轰!”一声巨响,陈诚发射成功。炮弹在一群敌人的散兵中炸开。
炮兵连长被这意外的效果惊呆了。
成功也会使人惊愕。
陈诚目睹这一事实,很快从惊愕转为兴奋。
他有了信心,立即又连射三炮。
第二炮射向曾塘村东端,迫使敌人退入村中;
第三炮,以曾塘村的独立树为目标,毙伤敌人二十余名;
第四炮,转击村西田地,将敌军打得晕头转向。
在陈诚的带动下,其他几门炮也打响了。
炮兵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一时间,教导一团声威大振。
蒋介石、何应钦松了一口气。
何应钦立即命令第二营营长刘峙率总预备队第六连,发起冲锋。
六连的勇士们端起刺刀冲了上去。一发发炮弹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飞向敌人的指挥中心。
战局终于转危为安。
教导第一团的阵地守住了,林虎军的进攻被击退了。
陈诚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发射的炮弹,似有天助。他得到了“神炮手”的美名。
蒋介石事后曾说:
“棉湖一役,以教导第一团,御万余精干之敌,其危实甚;万一惨败,不惟总理手创之党军尽歼,广东策源地亦不保。”
他当然不会忘记,一个在《三民主义》书上圈圈点点的炮兵连长,在这一殊死战斗中立下的功劳。
陈诚以棉湖战役的四炮,打通了他在国民党军队中飞黄腾达的道路。
那隆隆的炮声,犹如是预祝他不断高升的“礼炮”。
广州奇功
敌军突然出现在广州城下,高度警惕的陈诚,指挥炮兵连首先投入战斗,立下奇功。
陈诚在棉湖一役大显炮威之后,又在回师广州、平定刘杨的战役中,再建奇功。
棉湖的胜利,奠定了革命军第一次东征胜利的基础。1925年4月中旬革命军夺取梅县以后,便宣告完成了东征任务。
国民党召开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决定由黄埔军校教导团组成“党军”。国民党公开宣称,他们这支军队是属于党的,一切听命于国民党。
原属校军的教导第一、第二团组成党军第一旅,由何应钦任旅长。陈诚也从附属于校军教导第一团的炮兵连长,而成为附属于党军第一旅的炮兵连长。这时,他已是一名有5年党龄的国民党党员。他愿意为国民党效忠。
5月初,早在第一次东征进军途中就和叛军相勾结的刘震寰、杨希闵,直接叛乱的迹象愈加明显。刘、杨原本是滇系和桂系军阀,他们和叛军首领陈炯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征部队决定暂时放弃潮梅地区,全部返回广州,平定刘杨之乱。
上尉陈诚带领着他的炮兵连,随大部队向西急进。他为暂时放弃用战友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潮梅地区而惋惜;同时,他又满怀激情,去完成新的战斗任务。
就在东征部队开往广州,准备讨伐帝国主义走狗的日子里,上海爆发了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轰动中外的五卅运动。上海的工人、市民起来同帝国主义斗争了。工人和市民也是一支军队。他们是不穿军装的军队。
上海的斗争,支援了广东。党军沿途受到广东工人、农民和市民的帮助与支持。人民对于革命军的爱戴,在青年陈诚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使陈诚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比较能注意听取来自各方面下层的意见。
6月10日左右,由总指挥蒋介石率领的党军、粤军,已经返抵石龙附近,到达向广州发起攻击的准备位置。叛军刘震寰、杨希闵部队,号称四五万人,龟缩在以瘦狗岭为轴心的广九车站、白云山一带阵地。
12日,蒋介石作出攻击部署:
党军第一旅,由何应钦率领,担任右翼;粤军第一旅由陈铭枢部担任左翼;警卫军吴铁城部为总预备队。
陈诚所率的炮连,列在党军第一旅的战斗序列之中。他们的任务,是配合步兵,主攻瘦狗岭。
13日拂晓,东方刚刚发白,大地一片沉寂。
突然,轰隆一声炮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陈诚指挥大炮,大炮指挥全军。
炮声就是命令。
随着隆隆的炮声,机关枪、步枪和冲锋号一齐响起。
军旗摇动,杀声震天。
瘦狗岭制高点上的机关枪火力,有气无力。
叛军抵抗是无力的,因为他们的战斗意志迅速崩溃。
陈诚果断、沉着地指挥着作战,每一发炮弹准确地飞向目标。
步兵在炮兵的掩护下,一鼓作气,占领了敌人的主阵地。
叛军首领刘震寰、杨希闵,经沙面租界逃到了香港。他们逃避了革命的惩罚;但也失去了继续纠集匪徒,挑衅作乱的条件。
革命军占领了广州。
战斗的硝烟暂时过去。在二十多天中,征战八百里的革命军,有权利拂去身上的尘埃,享受一下胜利的安逸和舒坦。
一些人休假外出;一些人忙着去河边洗澡洗衣服;一些人躺在铺上闭目养神,消除连日的疲劳。
军营里空空荡荡。
就在这时,一支敌军,犹如一队幽灵,正在急速向广州开进。这支敌军,由叛乱的滇军第三军军长胡思舜率领。
胡思舜是一个阴险的人。在革命军东征时,他就已经开始同杨希闵勾结,秘密接受杨的派遣,扼守军事要点;但是,到刘、杨行将公开叛乱时,他又派人到广州大本营,伪装效忠,以麻痹革命军的思想。刘、杨事发后,胡思舜急忙调集部队,准备开进广州,共同对付正在返回的东征部队。但他的进军,受到罢工工人的阻拦。
广东铁路、运输和工厂的工人,举行了声援上海工人的大罢工。工人的斗争,直接援助了革命的部队。因为它阻止了胡思舜和刘、杨这两支反动武装的结合,以致刘震寰、杨希闵的部队已经在广州城内彻底崩溃的时候,胡思舜的部队还在缓慢而艰难的进军之中。
胡思舜不知道刘、杨已经失败,没有估计到广州已被革命军占领,战斗会在眼前发生;以为自己是在向同盟者开进,未作丝毫的战斗准备。
另一方面,思想上已经解除战斗警报的革命军,竟也全然不知道大祸正在逼近。
敌对的双方同时疏于戒备,历史同人们开了一次玩笑。
但是,由于陈诚的高度警惕性,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无谓牺牲和损失。
15日上午,陈诚在营房里习惯地向广州城郊四周观望,突然发现,白云山一带有旌旗摇动,似有大部队开来。
陈诚立即命令本连队士兵到前方高地作认真观察,不一会,派去观察的士兵回来报告,开来的部队确是叛军的余部。陈诚听后倒抽一口冷气。向上级报告后再采取行动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当机立断。他一面派人向上级报告,一面先行组织部队投入战斗。
炮兵连在陈诚的指挥下,吹响了紧急集合号。
号声就是命令。
炮兵们纷纷跑步进入炮位,准备战斗。
由于人员不全,陈诚指挥各炮进行调整,保证一部分炮处于战斗状态。
随着一声轰响,炮弹飞向敌军前锋。毫无作战准备的敌军被炸倒一批,军旗也随之倒下。
敌人慌乱了。他们遇到了克星。
敌人的抵抗是零乱的。革命军的炮弹,连续不断地在敌军中炸开。
炮声使整个营房的官兵紧急动员起来。
步兵出动了。
机关枪吼叫了。
匆匆集合起来的革命军战士,向敌军猛冲过去。经过四五个小时的激战,终于解决了这支叛军。
陈诚又一次赢得了荣誉和称赞。他踌躇满志。许多战友的生命,也许包括自己的生命,得到了保全;革命军和革命政府得到了保全。他不无得意地说:
“当军人,就要在这些地方见功夫。”
夜审敌探
陈诚夜审敌探,待之以礼,晓以大义,从而摸清了惠州城防的准确位置。
革命与反革命的较量,在反复地进行着。
革命军刚刚在6月平定了刘震寰、杨希闵的叛乱,9月,军阀陈炯明的残部,又在广州以东漫长的战线上集结起来。这次参加叛乱的首领有洪兆麟、林虎、刘志陆、熊略等人。叛军赶走了东征军在回师广州时留下的粤军第二师,占据了潮梅地区。他们的势力,一直扩展到广州城附近。
叛乱的军队,犹如一头垂死挣扎的怪兽,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拼命地反扑。
连续不断的反叛,使广东革命政府面临着巨大的困难。不彻底消灭叛军,革命政权就不能巩固。
9月底刚刚建立起来的广东国民政府,决定进行第二次东征。蒋介石担任东征军的总指挥,周恩来任东征军总政治部主任,何应钦、李济深、程潜分率三个纵队(相当军)。陈诚的炮兵连,仍然配属在何应钦指挥的第一纵队。
10月初,第二次东征开始。
秋雨连绵。
行军途中,炮兵吃力地抬着炮管,推动着巨大的轱辘,艰难地向东挺进。
11日,部队到达惠州城下。
惠州,前临西湖,后枕东江,三面环水,易守难攻,为东路要隘。欲平东江,必先克惠州。古人形容这里的险要地形说:
“铁链锁孤身,飞鹅水上浮,任凭天下乱,此地永无忧。”
这里由叛军杨坤如部两三千人固守。他们凭借古老、高大的城墙,预设了各种明、暗火力点;又在城墙外围,布满铁丝网,以沙包、竹栅阻拦。尽管古老的城墙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已经大为降低,但是,它毕竟是一道屏障,增加了进攻的难度。
险要的战场形势,又一次把陈诚的炮兵连推到了显要的位置上。只有笨重的大炮,才是高大城墙的克星。
在总指挥蒋介石的攻城计划中,炮兵具有重要的地位:
……野炮应在梅湖与下角之间地区,占领阵地。
……
野炮连之火力,集中于府城北门城内之敌,第四团应准备爬城队,以待炮火奏效,立即冲赴城脚,勇敢登城。
何应钦率第一纵队担负主攻惠州城的任务。蒋介石在给何应钦的命令中,反复强调了对炮兵的使用。他规定:炮兵攻击的目标是城内公园敌人的炮兵阵地、电灯局、敌军司令部、东门桥、北门城楼兵棚、北门、南门及城门东南角、西门;总指挥将在炮兵阵地实施指挥;实施总攻击,以党旗左右摇动,各炮齐响为记号。
蒋介石的命令,赋予了陈诚炮兵连以重要的任务。他本人选择炮兵阵地为此次战役的指挥地点,这足以说明他对炮兵的重视。炮兵的攻击又是总攻击开始的信号。摇动党旗,看到的人不多;重要的,还是以听到炮声为准。炮兵射击的目标,又几乎包括了惠州城的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依照当时的炮火水平,这已经是一场“地毯式”的轰击了。
总指挥对炮兵的命令,对于陈诚的炮兵连来说,是一次体力、技巧和意志的考验。
13日上午9时30分,陈诚指挥连队占领了惠州城北的大中堂阵地,并迅速接到了何应钦的射击命令。
顷刻间,炮声轰鸣,硝烟弥漫。
惠州城在隆隆的炮声中颤抖。
到下午2时,敌人在城外的防御工事已被摧毁,北门的城墙几处被轰塌,城内火光四起。担负主攻北门的第四团步兵,在团长刘宸尧的率领下,组织了两次勇猛的进攻。他们携带登城的竹梯,冲向城根。这时,炮火已经延伸射击。然而,就在勇士们跃起架梯的时候,从城楼的一个隐蔽工事里,喷射出火龙般的子弹,将攻城的突击队员全部击倒。刘团长也饮弹牺牲。
攻城受到了挫折,何应钦命令停止攻击,明日再战。
陈诚见步兵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异常悲愤。敌人火力的嚣张,便是炮兵的罪过。步兵是没有责任的。他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冲击张着血盆大口的城堡,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夜,异常寂静。月牙闪着寒光,似乎白天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诚毫无睡意。他凝视着那淡淡月光下的城楼,思考着白天战斗的经过,眼前又浮现出战友们倒下去的身影。
一阵凉风拂面而过,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冷静。厮杀没有结束。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双方又要再一次进行血与火的较量。
就在陈诚默默凝视远方的时候,一个黑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晃动了一下。
“什么人?”哨兵厉声高叫。
黑影拔腿就跑。
“不许动!”又一名哨兵拦住黑影的去路。黑影被扭送到陈诚面前。
“松绑。”陈诚命令哨兵。
陈诚开始审问被捕者。
原来,这是一名敌方的侦察人员。陈诚待之以礼,并以酒饭招待,晓以大义。陈诚严肃地说:
“叛军已穷途末路,抵抗得愈厉害,罪过愈大。我看你也是穷苦百姓出身,何必为反动军人作牺牲品?你若能改邪归正,戴罪立功,现在为时未晚。”
敌探困惑地望着陈诚说:
“长官的开导固然使我痛悔前非,但我以俘虏之身,眼看贵军胜利在望,又能作何报效呢?”
陈诚见对方有悔悟之意,便趁势引导说:
“你若能指明北门城楼上隐蔽工事的位置,减少我军进攻的伤亡,我们不仅可以不咎既往,而且还要给你奖励。”
敌探这才打起精神,告诉陈诚:北门城楼上的隐蔽工事,利用城楼作掩护,从城外不易发现。好在他是一名侦察人员,擅长画图,便索取纸笔,随手画出了工事的方向和位置。
次日上午,陈诚根据敌探提供的情报,又对城楼附近的地形地物作了仔细的观察,摸清了敌人工事的准确位置。他命令全连将火炮都推到离城墙仅四五百米的地方。这需要巨大的勇气。因为离敌人越近,自己也越容易被敌人瞄准。
中午12时,何应钦下达了实施炮火轰击的命令。陈诚亲自发射了第一炮,炮弹准确地落到城楼旁边的一个小棚处,顿时火光熊熊。接着第二炮、第三炮向同一个目标飞去。
敌人的工事虽然隐蔽,但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炮击。工事毁灭了,一群士兵抱头鼠窜。
步兵发起了冲锋,没有再遇到猛烈的火力。他们从城墙轰塌的缺口处,架起竹梯,蜂拥而上,一举收复了惠州城。
当硝烟尚未散去,竹梯还架在墙根的时候,炮兵的战斗任务已经告一段落。陈诚兴奋地同连队官兵一起,以古老、残破的惠州城城墙为背景,留下了珍贵的合影。他在照片上写道:
“革命军第一军野炮兵击毁惠州北门,援助本军进城后,在惠州北门外摄影之三。陈诚志。十四、十、十四。”
陈诚因炮击惠州之功,升迁党军炮兵第二营少校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