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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官渡大战

很多年前,袁曹在对话时,袁绍提出了一个颇具远见的战略框架,即“南面据守黄河,北面凭借燕、代的险阻,兼有戎、狄之众,向南争夺天下”。这么多年来,袁绍致力于逐步把这个框架变成现实,“向南争夺天下”看起来已经水到渠成,他南攻许都,也绝非只是自我膨胀,临时起意。

在南攻许都的具体部署上,袁绍拟挑选十万精兵,万匹战马参战,人员配备方面,以首席谋士沮授为三军统帅,以颜良、文丑为将。

与曹操相比,袁绍麾下的谋士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逊色,其中以沮授为首,特别知名者就有八人,外界称为八大谋士。除沮授为帅外,袁绍以八大谋士中的审配、逢纪参与统兵,田丰、许攸再加上一个虽不在八大谋士之内,但同样能力不差的荀谌负责出谋划策。

让袁绍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提出这一方案后,首先表示反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列为统帅的沮授。

唇枪舌剑

袁绍消灭黑山军、公孙瓒等役,如果仅就弊端而言,外部,是客观上为曹操驰骋江淮,壮大势力创造了机会,内部,由于时间过长,部队也未能得到充分休息,使得军民疲惫,物资消耗亦很巨大。沮授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轻举妄动,而应首先休兵养民,恢复元气。

在关东谋士中,沮授第一个提出“挟天子以令诸侯”,依托朝廷做文章是他始终不变的观点。他认为,当前不仅不应该减少对朝廷的进贡,还要表现得更热切一些:我们不是打败公孙瓒了吗?赶紧派使者去许都,向天子贡献战利品!

遣使都许,和早年曹操遣使长安一样,都是为了拉近与朝廷的关系,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有一个有效的牵制和削弱。沮授预计,曹操对此不可能长久坐视,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予以阻挠,到时袁绍便可以上表控告曹操,然后进驻黎阳津,逐步向黄河南岸发展,这叫师出有名。

即便向黄河南岸发展,沮授仍坚持稳扎稳打,一方面适应南方作战特点和要求,多造船只,修缮武器装备,另一方面分派精锐骑兵,抄掠曹操所控区域的边境一带,使其不得安宁。

在沮授看来,只有这样做,才能最终把曹袁的优、劣势对调过来,一旦曹军疲敝不堪,而袁军以逸待劳,就算袁绍想坐着平定天下都没问题了。

沮授发表意见后,审配以及同样位列八大谋士的郭图立即表示异议。他们指出,袁军连续击破黑山军、公孙瓒等北方强敌,士气正旺,南下讨伐曹操,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像沮授说的那样麻烦。

此时的袁军,从上到下都呈现出一种虚骄状态,审配、郭图的看法,恰恰是这种虚骄状态的一种必然反应。相比之下,曹军虽然也历经征战,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实力上还不及袁军,所以上下自戒,反而越打越强,越打越精,这与持续走下坡路的公孙瓒是完全不同的。沮授对此看得非常清楚,他反驳审配、郭图,强调曹军兵少却精,加之曹操多谋善断,已足以抵销在数量上的不足,更何况,曹操还有其独有的优势,那就是代表朝廷发言,名正而言顺。

沮授阐发了一个义兵骄兵理论,他说一支军队如果能在世人眼中,留下拯救乱世,诛除暴逆的印象,这叫义兵,反之,只是依赖军队数量多,好象以为自己很强大,那就是骄兵。战场之上,义兵无敌,骄兵先亡。

沮授所说的义兵骄兵到底是谁,自然是一目了然。他由此说明,曹操奉迎天子,已经占领了舆论高地,一旦袁绍进攻许都,曹操就可以打出保卫许都、保卫朝廷的正义旗号,这样,仗还没打,袁绍在道义上就先吃了大亏,结果必然凶多吉少。

骤然南下许都太过冒险,唯师出有名,稳扎稳打才是万全之策,沮授再次恳请袁绍修改他的方案:“为什么要舍弃万全之策而发动无名之师呢?我为主公您感到担忧!”

沮授说得激动,袁绍却听得生气。

这真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曹操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跟公孙瓒界桥大战,歼灭“白马义从”的时候,他在旁边都看呆了!这么多年过去,曹某或许有所长进,但我还把公孙瓒给全灭了呢,你说到底谁更强?骄傲,那也得有骄傲的资本,在打仗这个圈子里,可不是想骄傲就骄傲得起来的。

至于伐曹违义,更是无稽之谈,迂腐之见。那吕布不也是朝廷钦封的平东将军兼左将军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说被曹操灭掉就灭掉了!曹操挟持天子,在朝中飞扬跋扈,我讨伐他这个大奸臣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审配、郭图察言观色,明白沮授已触犯了袁绍心中的大忌,于是两人顺势反击,迎合着袁绍的意思,替他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周武王讨伐商纣,都不能说不够道义,更何况,我们如今讨伐的又不是天子,而是曹操,怎么能说师出无名?

审、郭转向袁绍,说以主公您如今这样强盛的势头,将士们的斗志又如此昂扬,若不乘此机会完成大业,那就是辜负了上天的好意,最后必受其害。春秋时期,越国为什么能够称霸,吴国为什么灭亡,就是因为一个抓住了时机,而另一个没有抓住,沮授太过求稳,看不到时机的变化,主公千万不要听他的。

一场唇枪舌剑的争论终于结束了,袁绍决定采纳审配、郭图的意见,沮授落了个完败的下场。

曹操幕府中,一般很少看到有地域、派系之争,与之不同,袁绍的幕府争论,往往都带有很重的党争色彩。郭图是颍川系,与冀州系的沮授对立,早在讨论迎奉献帝时,两人就针尖对麦芒地发生过争执。这次也不例外,而且郭图在讨论占得上风之后,又乘势给沮授下了个冷绊子。

沮授身为首席谋士,又被袁绍授命为三军统帅,总理内外,这件事让谋士们尤其是对立派系的谋士大为忌妒。郭图对袁绍说,臣下的权威如果和君主差不多了,那就很危险了,现在沮授就达到了这种程度,他已经威震三军了,若听任他的权力继续扩大,还靠什么来控制他?

沮授的逆耳之言本就让袁绍不满,听了郭图的话后果然心生疑窦。为了削弱沮授的兵权,他将准备南下的军队一分为三,使沮授、郭图、淳于琼各统一军。

沮授希望袁绍修改方案,袁绍也修改了,不过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三军统帅当然不能再让沮授当了,我袁绍自己当!

尽管放马过来

袁曹双方各自都有评价的侧重点,袁绍那边重在比拼军队哪家强,曹操这边则重在比拼主公哪家好。

最早归附曹操的鲍信,在别人归附袁绍的时候,便暗喻曹袁将来必有一争,最后曹操会成为成功者,而袁绍必然失败。后来集合于曹操帐下的谋士们更是如此,曹操收到袁绍的嘲讽信,竟至焦躁不安,首席谋士荀彧马上站出来说,古来胜败场上,真正有才能的人,纵使弱小,也必将强大,反之,纵使一时强大,也会变弱。

荀彧以刘邦、项羽的一胜一败、一存一亡,来进行对比,实际上是把曹操比作刘邦,把袁绍比作项羽。他还具体从度量、谋略、用兵、品德四个方面进行分析,论证了曹操胜过袁绍之处,此即“四胜”。荀彧的“四胜”又被郭嘉引申为著名的“十胜十败”之说,后者用十条理由,极力证明“公(曹操)有十胜,绍有十败”。

从曹操的少年时代开始,袁绍就是曹操心底的一块阴影。袁绍家族身份优越,曹操家族身份卑微,袁绍仕途一帆风顺,以致他气哼哼地离京出逃时,董卓不但不杀他,还要封他为渤海太守,相对而言,曹操的仕途就要艰难得多,可以说屡经挫折,同样是叛董而去,被董卓一路通缉,其间连个为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到了将要与袁绍决战的前夕,眼看曹军实力似乎还是不如袁军,无法与之抗衡,这个时候,曹操甚至比底下的将士都更需要有人给他打气。荀彧、郭嘉之言,犹如春风扑面,让曹操心里暖洋洋的,同时也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吗?真是承受不起啊!”

在风闻袁绍将要攻打许都的消息后,许都人心惶惶,连很多曹军将领对与袁军作战都感到没有信心。曹操见状,便也用荀彧、郭嘉的套路来鼓舞军心,说没有谁比我更熟悉袁绍了,此人志大而才疏,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低能的“布衣之雄”,士兵虽多,但部署不得当,加上手下将领骄横,政令不统一。总而言之,袁绍要么不来进攻许都,来了正好给我们送礼——青、冀、幽、并四州土地广大,粮食丰富,以后都是我们的了!

曹操忙着出面给大家鼓劲加油,偏偏还有不识时务者出来泼冷水,唱反调。孔融找到荀彧,他从袁绍开始,到田丰、审配等谋士,颜良、文丑等将领,扳着指头,一个个数过来,说这些人名气都这么大,实力这么强,哪里能够战胜他们呢?

荀彧、郭嘉并非一开始就跟了曹操,他们都是先投袁绍,再归曹操,他们对于袁绍、曹操都有着充分的了解,所以无论是“四胜”也好,“十胜十败”也罢,虽然话语中难免有溢美曹操,贬损袁绍之处,但绝非是不顾事实的臆测和捏造。荀彧知道孔融是个缺乏实际能力的书呆子,为了不让他的悲观论在己方内部产生市场,便立即逐一分析了包括袁绍在内诸人的缺陷和不足,断言:袁绍和他那些谋士,相互之间一定不能相容,内部必然会产生矛盾;颜良、文丑,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可以一战擒之。

面对袁绍即将大军压境的威胁,曹操和他的亲信部属们都明白,他们除了发挥所长,朝对方薄弱处奋力一击外,已别无选择。公元199年8月,曹操亲率精兵两万,进军黎阳津。黎阳正是沮授在“万全之策”中建议袁绍抢占的黄河北岸渡口,曹操以此向袁绍作出抗击姿态:尽管放马过来!

曹袁之战,曹操是守方,他将部队分据于左翼、右翼和正面三个防线进行防守。左翼防线以河内郡为桥头堡,河内“南控虎牢之险,北倚太行之固”,曹军防守此处,既可以阻止袁军由此南下,又能进而威胁到袁军大后方的右侧。

右翼防线正对的是青州。曹操派臧霸等人率泰山军对青州发动进攻,泰山军此番很是卖力,出师后连夺三郡。以臧霸和泰山军的能力来说,这也就达到他们的极限了,要想再到河北捣捣乱,甚而成为袁绍的心腹大患,他们那点兵力是根本不够用的。不过仅此也已起到了牵制袁绍的作用,至少,袁绍要想从他的左侧发动进攻,或者配合主力策动攻势,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生命线

曹操虽然立足于守,但并非被动防御,而是积极防御或者说是防御性攻势,其目的是要后发制人,即选择最有利的战略位置,集中己方的优势兵力,先顶住袁军的强大攻势,然后再制造和抓住机遇,迅速转入反攻。

能否真正做到后发制人,主要都取决于中央正面防线的表现,曹操总的部署,也是以正面防线为主,同时兼顾左右两翼。

在正面防线上,曹操一共设置了三道防线。黄河南岸诸渡口自然是第一道防线,南岸津渡较多,守军力量很容易分散,导致顾此失彼,届时就算曹操在这道防线配置的人马再多,袁军也可以随时随地渡过黄河。

既然不能处处设防,就要重点设防,挡不住人家过河,就要想方设法给他们制造点麻烦。曹操在黄河防线用兵非常之省,仅命大将于禁驻守延津,东郡太守刘延防御白马,其任务并不是非要把袁军阻在黄河以北不可,而是通过前哨战的方式,对袁军的渡河进行干扰和破坏,顺便试探袁军的战斗力乃至挫其锐气。

最能体现曹操超人眼光和军事智慧的,还是位于官渡的第二道防线。官渡防线是曹军抗敌的主要防线,该处位于曹占区中部稍前,系许都北面的门户和重要屏障,由于处于多重障碍带之间,它成了袁军进攻许都途中唯一可行的喇叭口:前有东西流向的官渡水,可对袁军南下造成层层障碍;东为官渡水与阴沟水的交汇处,袁军要从东边迂回至许都,不仅劳师费时,难以发挥其北方骑兵的优势,而且还将遭致曹操兖州驻军的侧翼袭击,甚至被截断粮道;西南为著名的圃田泽,又名原圃,周围陂塘密布,水大时可以溢流北注,步骑不易通行。

曹操将主力部署于官渡,可以有效弥补因防御面积过大过宽而导致的兵力不足,增加阻敌南下和反守为攻的胜算。还有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官渡距离许都较近,后勤供应便利,即便途中可能遭到袭扰,也便于部队护送。

第三道防线也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乃许都防线。曹操命荀彧以尚书任的身份留守许都,同时负责后方诸事务。设置许都防线,主要是为了稳定后方,确保对官渡前线的粮草供应以及防止反曹势力乘机作乱,但是如果官渡不保,曹军主力被歼,许都防线就没什么意义了,许都旦夕可下。

正因为这样,曹操视官渡防线为三道防线之核心,关乎自身生死存亡的生命线。公元199年9月,曹操撤回许都休整,但仍留下部分主力,由大将徐晃、张辽统领,在官渡筑垒固守。

曹袁大战在即,周围的诸侯也进入了押宝环节。虽然钟繇一度稳定了关中局势,但到了这个时候,以马腾、韩遂为首的关中诸将重又变得动向不明,凉州牧韦端特地派从事杨阜前往许都打探虚实。

如果关中将出兵协助袁绍夹攻曹操,必然会给曹军造成难以预料的灾难性后果,因此对于所有与关中有关的事宜,曹操和他的谋士们都丝毫不敢马虎。杨阜很显然是被曹营做了工作,在他回到凉州后,当关中诸将都来问他,如果曹袁打起来,胜利的前景如何时,他便对着诸将大说曹操的好话,实际是把荀彧、郭嘉的观点复述了一遍。

诸将一听,原来袁绍只是表面强大,个人的能力水平远不如曹操,自然也就消停下来,即便没有公开站到曹操一边,但也至少保持了中立。

除了发动舆论战外,继钟繇之后,曹操又派大臣卫凯镇抚关中。当时由于中原不断爆发战乱和饥荒,关中反而成为乐土,回归关中的原居民以及从四面八方涌入关中的难民不计其数。关中诸将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便各自竞相予以招揽,收其为部众。卫凯看到这种情况,甚为忧虑,他给荀彧写信,指出不能听任关中诸将这样发展力量,否则今后必生变故。

卫凯不但发现了问题,而且也知道如何解决问题。盐政向来是古代中央政府的一大财源,只是战乱时期无人管理,卫凯提出应恢复过去的制度,设置官吏,实行食盐专卖,专卖赚到的钱专款专用,用于购置铁犁和耕牛,给回归百姓和难民使用,让他们耕耘田地,积蓄粮食,这样一来,人们也就不会因无法谋生而去给关中诸将当兵了,关中地区也能迅速富裕起来。

卫凯同时建议将钟繇继续留在关中,主持当地事务,为的是给弱势的郡县官府做主,限制关中诸将的权力,他认为这是一个强本弱敌的好办法。

荀彧当即将卫凯的各项建议上报曹操,曹操欣然予以采纳,此后关中地区的状况就更加让人放心了。

选择

曹操虽然能够暂时安顿住关中,但一直以来,他对南方的张绣都束手无策。张绣屯扎的南阳地区与颍川郡相毗邻,而且那里自古以来就是南方势力北进的战略要地,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军队北上进兵,基本都是取道于南阳。直到曹操准备东征吕布,部属们当时反对的理由,也仍然是怕张绣和刘表联手,乘机袭击许都。

张绣军时刻威胁许都和颍川,早已成为曹操的心腹大患,为此他三次发起南征,想要解决这一威胁,但由于种种原因,无论他怎样费尽心思,始终都无法如愿。

见曹操灭不了张绣,袁绍便决定把张绣拉过去,作为自己的盟军,他给张绣写信,表示友好,又派使者前往穰城,约他一同进攻许都。张绣与关中诸将不同,他和曹操是死敌,现在能够和袁绍这样强大的势力结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于是马上就打算答应下来。

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张绣接待袁绍使者的座席上,贾诩却公开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袁本初(袁绍字本初),他们兄弟尚且不能相容,还能容得下天下国士么?”

对袁绍而言,贾诩这句话可以说是相当无礼,也就等于宣告袁张结盟没戏了。张绣事先毫无准备,当场连脸色都变了,朝着贾诩脱口而出:“您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贾诩于张绣,已经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张绣即便当时无法理解,也会先照此办理。在使者离去后,内心忐忑不安的张绣才在私下里问贾诩:“要是这样,我们今后该归附谁呢?”

贾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让大吃一惊:“不如归附曹公!”

张绣南连刘表,得到刘表的接济和援助,刘表似乎才应该是贾诩认准的归附对象,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刘表,也完全可以在曹袁以外选。现在选择归附曹操,不就是要与袁绍做对了吗,从表面上看,袁强曹弱,为什么偏偏挑弱者?况且,曹操三次南征,屡征屡败,儿子、侄子和爱将都死于张绣军之手,曹操一定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只能望城兴叹,他怕是手刃张绣、贾诩这一主一仆的心都有吧?

张绣满脸疑惑地道出了自己的不解,贾诩听完后,就像既往为主公解惑时所做的那样,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分析道:“将军你说的这些,正是我们必须归附曹操的原因。”

贾诩不仅临场应变能力极强,而且平时也非常善于观察和思考。他早就知道张绣不是曹操那样有大作为的人,同时势单力薄,兵力上无法与袁曹等超级大鳄抗衡相敌,今后很难再独自发展,必须依靠强者。

可以依赖的强者之中,刘表系坐观成败之徒,他的靠不住,此前早有证明,后来虽然双方也组成过联军,但只是为时势所迫,真到了节骨眼上,刘表很可能还会抛弃张绣。吕布、袁术的枝桠本来也挺大,只可惜一个已经败亡,另一个离败亡不远,剩下来便只能在曹操、袁绍之间进行选择。

若单纯从数据上看,曹操的确暂时不如袁绍,地方没他大,兵也没他多。可是,曹操奉天子以号令天下,光是打着汉室朝廷的旗帜,就可以让马腾、韩遂那样桀骜难驯的角色表示服从,把儿子作为人质送往许都,这就不是袁绍或别的诸侯能做到的。

张绣军数量相对较少,可守不可攻,在诸侯之中,张绣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独角兽。袁绍自恃强大,就算张绣前去投奔他,他也未必会多看重,曹操就不同了,在明知自己不足,又处于即将和袁绍决战的紧要关头,你就是带块砖去,他都能高兴得喜笑颜开,更不用说带着军队成建制地前去相投了。

张绣的顾虑,贾诩也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他对张绣说,曹操是有志于建立霸王之业的人,凡是有志于建立霸王之业的人,必定不会计较私人恩怨,不惟如此,还要借此向天下展示自己诚心招贤纳士的博大胸怀,所以贾诩没必要害怕曹操对他进行报复。

张绣向来最为信服贾诩,对其言听计从,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于是便听从他的意见,大胆地率部前往许都,归降曹操。

不出贾诩所料,得知张绣主动来降,曹操喜出望外,当即予以热情欢迎。他握着张绣的手,和张绣坐在一张桌子旁高兴地宴饮,欢笑声中,曹操不但将与张绣的既往恩怨一扫而空之,而且还替自己的儿子娶了张绣的女儿,两人从冤家变成了亲家。

张绣的归降,使曹操在即将对袁绍用兵的关键时刻,得到了他非常需要的凉州骑兵、一员骑战猛将、一名顶尖级谋士,更重要的是,还彻底解决了自己的肘腋之患,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全力关注官渡一带的战事了,而不用再担心陷入两线作战的尴尬处境。正因如此,贾诩所言全部得到兑现——曹操立即任命张绣为扬武将军,表封他为列侯。

战略上的胜利

如同贾诩所分析的,张绣归降对于曹操而言,还具有巨大的政治宣传效果。张绣与曹操的怨仇,不可谓不深,曹操的后两次南征,都兼有复仇性质,当曹军进抵南阳时,张绣也是拼死抵抗。如此有着深仇大恨,势同水火的对手,归降曹操后都得以既往不咎,受到优待,其他人还用说吗?

如今的曹操,面对着即将与袁绍殊死相争的严峻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取信于天下,以便争取更多的智能忠勇之士投归己方阵营。知道是贾诩促成了此次归降,曹操对贾诩非常感激,他拉着贾诩的手,动情地说:“使我取信于天下的,就是您啊!”

曹操不是一个口惠而实不至的人,他当即任命贾诩为执金吾,表封都亭侯。曹操当年董卓为稳住丁原,给丁原授的职位就是执金吾,可见曹操对贾诩所立功劳确实极为认可。

执金吾毕竟只是属于荣誉性质的职位,曹操接着迁贾诩为冀州牧,但冀州牧尚在袁绍控制之下,于是他又将贾诩留在身边参司空军事,与郭嘉、荀攸等一道随军参赞,此举因此便具有了某种象征意义,即曹操希望在贾诩的辅佐下,最终击败袁绍,夺取冀州。

继张绣归曹之后,力量更为强大的刘表便成为袁绍和曹操都想争取的对象。长期以来,刘表一方面向朝廷纳贡,一方面又与北方的袁绍眉来眼去。曹操很担心他从后方攻击自己,于是便派卫凯为使,前往与刘表敌对的益州刘璋处,欲策动刘璋从侧面牵制刘表,但因道路不通,卫凯到了长安便无法前行。

刘表虽交结袁绍,但是当袁绍希望与之结盟时,他又并不付诸实际行动。对于刘表这种自以为得计的中立取巧策略,手下谋士都很不以为然。韩嵩、刘先劝刘表说,现在两雄相争,天下的重心都集中在我们这里,如果您想有所作为,就乘袁曹两败俱伤时起兵,如果不想这样,就应该选择一个进行依附。否则的话,两家最后都会集怨于我们,到时恐怕就无法再中立了。

那么,究竟应该依附哪家呢?韩、刘认为,曹操善于用兵,如今贤人豪杰又都归附于他,看其势头一定能够打败袁绍,他们建议刘表效仿张绣,带着荆州投归曹操。

刘表迟疑不决,于是派韩嵩到许都观望虚实。韩嵩到了许都,立即被诏封为侍中、零陵太守。回到荆州之后,韩嵩也像凉州的杨阜一样,对曹操极力称颂,还劝刘表送儿子入京侍奉天子。刘表怀疑韩嵩已经暗中投靠曹操,将他囚禁起来,但也从此定下了既不助袁也不援曹的政策,换句话说,就是已不敢像过去那样和袁绍搞暧昧了,这对曹操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战略上的胜利。

有一段时间,传闻袁术军队已发生变乱,曹操听说后,问部属何夔,这种事是否有可能发生。

何夔曾避乱淮南,在袁术手下当过差,对袁术为人和其内部的事知之甚详。他的回答是,袁术不做实事,却指望得到老天的帮助,是个名符其实的“失道之主”,连亲戚都背叛他,更别说部下了,所以他认为变乱一定是事实。

曹操视何夔为贤才,听后不胜唏嘘,说:“像你这样的人,都不为袁术所用,他的军队里发生变乱,也就很正常了。”

事实是,其时的袁术军队尚未发生大的变乱,不过也已经相距不远。张绣、刘表,曹操和袁绍都要争相拉拢,曾经显赫一时的袁术却连被别人拉拢的价值都不具备了:政治上,因为称帝完全陷入孤立,诸侯们皆避而远之;军事上,先后被吕布、曹操所败,兵弱将死,溃不成军;经济上,缺乏管治能力,原本富庶的淮南地区已经是残破不堪,府库空空如也。

到了公元199年的夏天,袁术在当地实在混不下去了,便一把火烧掉宫室,想去投奔他的两个老部下。未曾料想,那两个人直接将他拒之门外,见此情景,袁术手下散去的人就更多了,袁术坐困愁城,忧愤得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这个地步,袁术自知皇帝的位子是坐不住了,但他又不甘心,总觉得就算他自己做不了,也应该由其他袁氏子弟做天子,即便让那个他从前根本瞧不上眼,现在关系也已经弄得很僵的哥哥袁绍做,亦可以接受,这样至少还可以给自己谋个安身之所。

袁术准备把皇帝的称号送给袁绍,他写了封信,让使者带信前往冀州。在信中,袁术说汉室失去天下已经很久,我们袁家将受命当王,各种符瑞都预示着这一点。现在的形势和战国时七国争雄差不多,谁实力强,谁就可以兼并天下,你现在已坐拥四州,境内有百万民户,没人能够和你争锋,就是曹操也不行。

“阴然其计”,史书这样记载袁绍收到信件的反映,也就是说,袁绍虽不能公开对此表示认同,但实际暗中一直在为称帝的目标而经营,南攻许都就是其中一个最为重要的步骤。

袁氏兄弟曾经水火不容,宛若仇雠,不过眼看着弟弟走投无路,又向自己表示拥戴,袁绍也觉得应该把袁术接到冀州来,多少还能增加一点己方的声势。他立即派人通知袁术,让其北上,并表示已安排长子袁谭在青州迎接。

第六感

得知袁绍已同意收纳自己,袁术很高兴,便收拾行装,打算从徐州下邳北上青州。

袁术固然已成朽木,但倘若与袁绍父子会合,仍有恢复能量的可能,从而增加曹操与袁绍决战的难度。曹操闻讯,即刻派刘备和大将朱灵前去截击。

因为袁绍当初龟缩淮南,不肯救援吕布,如今下邳已成曹操的势力范围。他一到下邳,就被刘备、朱灵拦住了去路,此时的袁术势穷力竭,与接到吕布求援时相比,实力已相去甚远,哪里能够冲破拦截,只得又掉头逃回淮南。

在逃至离寿春八十里处的江亭时,袁术病倒了,一群人落魄至极,连粮食都没吃不上,仅得以用麦屑充饥。时值盛夏,天气炎热,袁绍还想着能够喝一口蜜浆,然而连这也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

袁术坐在床上,叹息了许久,突然喊道:“我袁术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啊!”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吐血而亡。

袁术死后,其残余势力及其家属逃往它乡,以后为孙策所接收。混乱之中,那颗传国玉玺为广陵名士徐璆所得,徐璆完璧归赵,将它献给了朝廷。

袁术之死,标志着关东群雄的兼并战争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回过头来看,初始阶段参加角逐并惨遭淘汰的,主要是原先那些所谓的大名士,如张邈、韩馥、桥瑁、刘岱等,这些人嘴皮子和笔杆子可以,枪杆子不行,所以率先落马。在新的阶段里,赛场上已甚少名士身影,冲来杀去的,几乎都是能征善战的枭雄或者英豪,彼此间的角斗也因此变得更加激烈和残酷,征战者谁都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稍有疏漏或者失误,就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在接受张绣归降的一个月后,曹操重返前线,亲自率军来到官渡。

一般情况下,曹操走到哪里,为其担任贴身警卫的许褚就会跟到哪里,一如典韦生前一样。有一天,许褚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突然觉得心神不安,好像怎么怎么都不对,于是便又返回曹操营帐值勤。

在营账里,许褚看到了常从士徐他等人。常从士是侍卫官,平常也都跟随在曹操左右,他们出现在曹操营帐,本身似乎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引起许褚警觉并奋然而起的,恰恰是这些人发现许褚突然出现时,脸上所呈现出的那种极其惊愕和慌张的神色。

原来徐他等人早就图谋刺杀曹操,但因许褚在曹操身边侍卫,他们心里害怕,一直不敢动手,等到许褚休息离去,见时机已到,这才身藏利刃,进入曹操营帐。他们没有想到许褚会突然返回,当场吓得变了脸色,许褚何等机警干练,一旦发现徐他等人意欲何为,便立即出手,三下五除二,把刺客们都给杀了。

当时的刺客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存在。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那陈王刘宠乃是一员猛将,据说箭术尤其了得,袁术当时如果出兵攻打陈国,即便能够打下来,也得费上好一番力气,可是最后袁术派出刺客,就轻轻松松地解决了问题。

倘若许褚不是在某种第六感的驱使下回到曹操身边,曹操也极可能遭遇不测,那样的话,后来的历史就要重新改写了。躲过生死大劫之后,曹操对许褚更加亲近和信任,出入都必定与之同行,不让他轻易离开自己的身边。

与此同时,曹操自己也变得分外谨慎小心,对于个人安全问题极为敏感。据说他曾吩咐身边人,要求在他睡着时不得靠近,否则他会在梦中杀人而不自知。众人还以为他说着玩,结果某天他假装睡着,等有人上前给他盖被子时,就突然砍杀了此人,于是从此以后,就真的没有人敢在曹操睡觉时接近他了。

另一则故事与之相近。曹操常常对人念叨,说只要有人想杀害他,他就会心跳不已。一次,曹操的一个亲信悄悄地走近他,他就说自己的心在跳,这名亲信被当场抓起来,结果还真的从他身上搜到了一把暗藏的刀。

在用刑拷问时,“刺客”拒不说出幕后主使,随后便被曹操下令杀掉了,但谁也不会想到,行刺的幕后主使者,其实就是曹操本人,是他亲自导演了这出戏。“刺客”藏刀和接近曹操,都是按照其吩咐所为。曹操事先嘱咐对方,让他一定不要说出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并且保证说只要你照办,不但没有事,而且还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和赏赐。

可怜的亲信,至死都不知道被主人出卖了。此事的直接效应就是,大家真的相信曹操有比许褚还强的心灵感应,就算想背叛和暗杀他的人,也都失去了实践的勇气。

屠龙少年

官渡刺杀案的背后,是京城内正在酝酿中的一场政变。

曹操起兵之初,曾一心想要击杀董卓,匡扶汉室,在诸侯之中,他甚至可说是最少私心的一个,然而后世哲人所说的故事,也在乱世之中得到迅速应验:一个屠龙少年,若是与恶龙缠斗过久,他自身亦会成为恶龙;如果他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亦将回以凝视。

不知不觉中,曹操不仅拥有了与当年董卓相仿的地位,而且在架空天子,削弱汉室方面,也同样不遑多让。

献帝刚刚迁至许都的时候,曹操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军营之中,周围有重兵护卫,难以与外界交通。这倒也可以理解,因为当时许都的宫室尚未建成,曹操如此安排,也更能保障献帝的人身安全。后来宫殿建成且已初具规模,曹操就不能不让献帝独自居住了,但仍派军队严密守护,献帝这个堂堂的万乘之尊,竟然跟被软禁的囚徒没什么两样。

曹操不仅限制天子的人身自由,而且对追随天子的官员也很警惕和敌视。议郎赵彦常常向献帝陈言时策,曹操知道后很不高兴,就找借口把赵彦给杀了,其余亲近献帝的官员也多有人被其诛杀。

献帝本指望依靠曹操的帮助来复兴汉室,至此大失所望,甚至有悔不当初之感。这时的曹操在礼仪上对献帝还是比较尊重的,只要他人在京,就会像普通大臣一样,每日朝见献帝。在一次朝见时,献帝忍无可忍,当面向他发泄了自己的怨愤:“您若能辅佐我,那是您的高德厚恩,如果不能,就请您开恩把我舍弃吧!”

曹操没有想到献帝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大惊失色。他素来多疑,认为献帝既然决定要和自己翻脸,必然已有所准备,说不定就和当年张让对待何进那样,事先已在宫内埋伏好刀斧手,只要话音一落,自己就将身首异处。

曹操又悔又怕,赶紧磕头认罪,匆匆退朝。旧时的制度,三公晋见天子,在殿上行走时,都要由宫廷卫士将两把戟交叉于其颈项,挟持前行。曹操身居司空,自然也要遵守这一规矩,往常倒还无所谓,这个时候就不一样了,他老觉得那两把戟会砍自己的脖子,整个人胆战心惊,一步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就像在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出了大殿,曹操已经是汗流浃背。由于害怕重蹈何进的覆辙,自此以后,他便不再朝见献帝。

对于曹操的专权跋扈,贵戚百官也多有不满,献帝和这些官员都试图削弱曹操的权力,以致除掉他,具体策划行动的核心人物,便是献帝的丈人董承。

董承自东迁起,便带兵辅佐献帝,另一方面,当初又正是他把曹操招入了洛阳,所以一开始,董承在献帝和曹操两边都吃得开,作为亲近献帝的外戚,仍被曹操表奏为辅国将军。

辅国将军和给予吕布的那两个将军一样,都没有实权,此后献帝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除加授董承为车骑将军外,又授命他“开府”。所谓开府,就是为董承置僚属,设机构,赋予其实际权力,这就明显超出了曹操的容忍范围,双方很快就处于了对峙状态。

根据董承后来的口供,他接到了献帝夹带在衣袖中的密诏,要他设法杀死曹操。于是,董承就设法联络了偏将军王服、昭信将军吴子兰、越骑校尉种辑等人,准备在京城发动政变。

公元200年2月,衣带诏和京城政变计划双双暴露,董承等人全部被杀。曹操杀了董承后,又要杀害董承的女儿董贵人。这时董贵人已经有孕在身,献帝恳求曹操免其一死,但几次恳求都遭到了拒绝。

董承等重臣及其天子贵嫔被害,在当时产生出极大的威慑力量,汉宫内外无不惊骇,至少在以后的史书中,就再也看不到献帝自主封拜重要文武官员的记录了。

鉴于和献帝之间的矛盾以及献帝对自己的态度,曹操对于董承案的发生,也许并不觉得特别吃惊和意外,真正让他感到有些猝不及防的,是政变参与者中居然有这个人的名字:刘备!

曹操对于刘备非常器重,在他刚刚投靠时,便上奏他为豫州牧,以后又带着他一同攻破吕布,救出了他的妻子儿女。回到许都后,曹操表奏刘备为左将军,并给予了超出一般僚属的待遇和敬重,平常宴饮谈话时,都和刘备坐一张坐席,如果刘备随他外出,也必要与之坐同一辆马车。

但是显然,刘备内心里并不把曹操当成自己的主公。正如当初程昱等人所认为的,刘备勇而能战,志向远大,绝不是一个安分之人。有人甚至指出,刘备之所以在白门楼上极力主张杀掉吕布,并不仅仅是因为对吕布怀恨在心,更主要的是,他早已将曹操视为自己今后事业道路上最大的敌人,担心如果吕布为曹操所用,曹操将会如虎添翼。

刘备本是汉室后裔,入朝后也不满曹操控制献帝,他与董承等人有些来往,便参加了密谋政变的活动。就在政变策划期间,有一天曹操请刘备吃饭,席间他突然漫不经心地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曹耳!本初(袁绍字本初)那些人,是不算数的。”

刘备原本就心里有鬼,一听此言,还以为曹操知道了关于他参与密谋的什么风声,吓得两手发抖,连手中的勺子和筷子都拿不住,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此时正值雨天打雷,刘备连忙掩饰说,古代圣人有个说法,迅雷和狂风会让人吓得脸上变色,这话实在有理。

其实曹操那时并不知道衣带诏的事,更不知道刘备参与其中,他把刘备抬举成与自己并列的大英雄,按其本意,应该是想通过这番惺惺相惜,进一步笼络刘备,以便使他能够铁了心跟随自己打天下。

曹操足智多诈,照理说,刘备的欲盖弥障之举很难骗得了他,他不可能相信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豪杰,会被打雷吓得拿不住筷子。问题就在于对刘备失态的理解上,在对董承案尚不知情的情况下,曹操很可能认为,刘备仅仅是经不起抬举,不敢与自己并称英雄,所以才会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曹操嘴上把刘备和自己并列,实际自然不希望如此,刘备的表现反而在他的期望之中。因为这表示刘备即便像程昱等人说的那样,怀有英雄之志,但却无英雄之胆,自己完全有能力控制他。

那我就来吧

经过那次饭桌前的谈话,曹操对刘备放心了许多,而刘备却如坐针毡,整天想着如何能够尽快逃离许都。事有凑巧,恰在这个时候,袁术欲由下邳北上,投归袁绍的消息传来,刘备连忙借机主动请缨阻截。

考虑到刘备长期在徐州活动,较之其他将领,对下邳一带更为熟悉,曹操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并派朱灵和他一起带兵东进。

直到刘备离开许都后,曹操的谋士们才得知此事,顿时就炸了窝。程昱等人不消说,原本就力主杀掉刘备。郭嘉是唯一一个主张对刘备予以包容的,但他的本意,是不愿曹操做出那种杀一人而失天下人心的傻事,而并不是对刘备不予防范。

程昱、郭嘉立即跑来找曹操,焦急地对他说:“曹公上次不肯杀掉刘备,确实考虑深远。可是如今您给他军队,让他出征,却是正中其下怀,他一定会生出异心的。”

在曹操的谋士中,董昭素来看人很准,过去他还在张杨手下做事时,曹操尚未露出峥嵘,那时他就看出曹操将来非同凡响。听说曹操放跑了刘备,他也赶紧跑来劝阻,说:“刘备勇悍,而且志向远大,又有关羽、张飞做他的羽翼,其心思难以预测。”

曹操是个一点就破,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听了他们的话后,马上就后悔了,只是,一者,他答应刘备在先,总不太好无缘无故地反悔,二者,刘备已经走远,追也追上了,于是只得作罢。

刘备到下邳不久,董承案就被揭发了,他因为不在许都,是唯一一个参与政变策划又得以逃脱的人。

因为刘备、朱灵的拦截,迫使袁术被迫逃回淮南。曹操命刘备立刻返回许都,刘备哪肯自投罗网,他假意应命,让朱灵先行,以便减少下邳的曹军力量,继而突然发动袭击,杀死徐州刺史车胄,并公开宣布叛离曹操。

刘备宣布反曹后,留大将关羽守下邳,自己屯驻于和兖州邻近的小沛,这基本就是当初曹操东征徐州时,他用来抵抗曹军的布兵格局。

曹操在徐州的根基本身就不牢固,刘备的揭竿而起,立即在当地引起了连锁反应。泰山诸将之一的东海郡守昌豨公开反叛,对刘备表示支持,此外还有不少郡县脱离曹操,归附刘备,使得刘备的军队迅速增加到数万之众。

即便这样,刘备在徐州控制的地盘仍不算多,为此他派人前往冀州,与袁绍联合,以便共同对付曹操。

曹操从刘备来投时,坚持不杀他,到利用刘备来牵制和打击吕布,直至在擒杀吕布后,将刘备带回许都,都不啻为一步步好棋。只有大意放走刘备,乃是明显的失误,这一失误产生出了一个严重后果,即在消灭吕布后,让刘备代替了吕布的角色,而且此时形势与吕布生前还不同,袁绍已经可以腾出手来,一旦曹袁决战,曹军将不得不重新面临腹背受敌、两线作战的局面。

在曹操的戎马生涯中,他其实有过很多次失误,但都没有能够让他彻底倒下,其原因就是,曹操总能很快从失误中清醒过来,并迅速采取行动。刘备反戈一击的消息一传到曹军大营,曹操便立即调兵遣将,派战将刘岱、王忠前去攻打刘备,但是他们都未能取胜。刘备在顶住曹军攻势后,豪气十足地对刘岱等人说:“像你们这样的角色,就是来一百个,又能拿我怎样?别说你们,就算是曹公亲自来,胜败也未可知呢!”

你要我来,那我就来吧,曹操决定亲自率部东征,打垮刘备。一些部将则不同意曹操东征,他们对曹操说,同您争天下的是袁绍,眼看袁绍就快要发动总进攻了,您偏偏还要去打刘备,万一被袁绍乘机抄了后路,可怎么办?

曹操的回答很简单,刘备乃人中豪杰,现在不予以解决,将来必成后患。他同时还估计到,袁绍虽有逐鹿中原的大志,但一向反应迟钝,在自己东征刘备时,必不会迅速发动大的攻势。

曹操嘴上说的是不能留下刘备这个后患,实际和诸将担心的是同一件事,即曹军既已陈兵官渡一线,与袁绍之间的战争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倘若刘备突然发难,在背后捅上一刀,那可够曹军受的。到时,正面强敌已让曹军难于应付,如何还能分出足够兵马迎击刘备?倒不如根据袁绍见事迟疑、举棋不定的性格,打他个时间差,先期解决刘备。

可能是因为有放走刘备这一心理包袱,曹操并没有能够把自己想法阐述清楚,也难怪诸将仍旧存有疑惑。

郭嘉见状,对曹操的决定表示支持,并帮助曹操做起了诸将的工作。他在分析时,就显得直接多了,他说东征刘备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这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我们决不能失掉良机。”

郭嘉赞同曹操所言,认为袁绍确实迟钝而多疑,一般情况下不会迅速作出反应,而且就算他出兵前来,也不会很快到达。刘备刚刚脱离曹操,众心尚未归附,如果曹军发动快攻,他必败无疑,等到解决了刘备,再回师对付袁绍,就不用怕背后被人捅刀了。

匪夷所思

郭嘉的及时介入,不仅通过为诸将释疑解惑,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同,同时也进一步坚定了曹操的决心。

在安排好官渡一线的防务后,曹操即率精兵急趋向东,打了刘备一个措手不及。此时的刘备,倒是与曹操部将们之前的想法颇为一致,以为曹操正与大敌袁绍对峙,无暇东顾,因此放松了戒备。及至探子来报,曹操兵马即到,他才大惊失色,但还是不太相信,又亲自率数十名骑兵登高瞭望,结果果然看到曹军旌旗招展,席卷而来。

打仗这码事,并不是一定要等打了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刘备的军事经验很丰富,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于是只得弃众而逃。刘备的军队,不少原来都是曹军旧部,现在都被曹操原样收了回去,更让人丢脸的是,刘备居然又把自己的妻儿老小给扔掉,让他们做了曹操的俘虏。

曹操乘胜前进,进围下邳,孤军难以抵抗,关羽被迫投降了曹操。曹操接着又击破昌豨,之后他以董昭为徐州牧,把重新收复的徐州交给这位心腹谋士管理,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回军官渡,重新部署前哨兵马,严阵以待。

曹操只用十余天的时间就打垮了刘备,刘备既败,曹军后方就不存在任何可怕的捣乱之徒了,前线官兵因此士气大增。

正如曹操和郭嘉所料,直到他回到官渡,袁绍始终都没有出兵。根据史书记载,在曹操出兵东征之后,袁绍的谋士田丰其实也曾向他进策,说现在曹操东击刘备,打起仗来,他不可能很快脱身,我们应该立即举兵袭击他的背后,可望一举而定。

未料袁绍却说自己的幼子有病,走不开,不能发兵。田丰气得举起手中的手杖敲击地面,叹息说:“唉,用兵讲究待机而动,现在正是时候,遇到这样难得的好机会,却因为一个婴儿生病而轻易放弃。可惜啊,消灭曹操没有指望了!”

沮授和田丰都属于曹操幕府中的第一流谋士,两人在很多见解上都大致相同,袁绍本来也是十分信任他们的,一度甚至还要授命沮授为三军统帅。千不该万不该,他们就是不该实话实说,在谋划中对袁绍的急进冒进提出异议,以致触犯了袁绍的心头大忌。

什么是袁绍的心头大忌?就是不能与曹操相比较,谁把曹操的位置放在他前面,哪怕只是就某一个技术领域而言,他都难以容忍。

作为四世三公家族出身的贵公子,袁绍一向自视甚高,特别是在灭掉公孙瓒后,更是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他虽已将曹操视为争夺天下的最大劲敌,也做好了与之一决雌雄的准备,但骨子里仍然不把曹操当回事:你们都说曹操很厉害,很强大,那是我还没出手,只要我一出手,他该瞎还得瞎,该废还得废!

在袁绍看来,沮授、田丰都是在明目张胆地抬高曹操,贬低他袁某,实在是混账至极。事实也证明,自沮授被削去兵权起,曹操就不再愿意听取他们的任何意见和建议了,而对迎合他的郭图等人则言听计从。听到田丰口出怨言后,袁绍更加不快,从此便有意对田丰加以疏远。

袁绍真的是因为儿子生病,所以才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机,不肯乘虚袭击曹操?作为一个曾消灭黑山军和公孙瓒,中原诸侯中唯一有魄力也有实力与曹操争夺天下的枭雄,他的言行岂止让田丰感到费解和困惑,恐怕其他人也同样是匪夷所思。

要探究袁绍的真正动机和想法,就必须从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尽管南攻许都早已在袁绍的计划安排之列,但其实际行动却一直犹豫迟缓。从袁军南征的必经路线来看,他们先要渡过黄河,然后再走好几百里路,才能到达许都,而截止曹操出兵东征,袁军都尚未动身,在这种情况下,若袁绍采纳田丰之计,袁军的多数时间都不得不消耗在路上。

刘备反叛曹操不久,手下多为曹军旧部或刚招募的新兵,军心不稳,战斗力不强,能牵制曹军多久是很可怀疑的,说不定袁军还没到,他就已经垮了。当然袁军要想图快的话,还可以使用轻骑掩袭,然而曹军后方也绝不会完全空虚无备,少量轻骑兵极可能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只是徒然丧失兵力而已。

袁绍打了多年的仗,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但也正因为他太明白了,个人性格又优柔寡断,所以才会拒绝田丰的建议。他没有考虑到,打仗很多时候也是要赌一把的,他也完全应该赌,就赌袁军能够超出常规进兵,赌刘备可以支撑到他从背后袭击曹军,这样做,虽然同样可能失败,但总从坐看刘备被打垮要好。

也有人认为,袁绍之所以错失与刘备夹击曹操的大好时机,可能还是与轻视曹操有关。或许,他已经认定,这个从小就被他压着一头的宦官子弟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反正早打晚打都是打,用不着过于着急。

一双不幸的眼睛

刘备离开徐州后,逃回青州。那个时代任用官员,除举荐孝廉外,还举荐茂才。所谓茂才,也就是优秀人才,刘备过去为官时,曾将袁绍的长子、青州刺史袁谭举荐为茂才,袁谭因此相当于刘备的门生故吏。得知刘备逃到了自己的地盘,袁谭连忙亲率步骑兵前来迎接,同时派使者快马飞报袁绍。

与袁绍短暂相处过的郭嘉,曾说袁绍一方面有贤不能用,另一方面,却又喜欢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袁绍对于前来投奔他的刘备表现得极为热情,派部将在路上迎候不说,自己也来到邺城郊外两百里的地方恭候并与刘备相见。

刘备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凝聚人,他在邺城住了一个多月,以前流散逃亡的士兵又都陆续赶来聚集,再加上袁绍可以临时调拨兵马,总算也能给袁绍帮上点忙了。

袁绍的算计有时很奇怪,刘备在徐州等着他呼应的时候,他坐失战机,该上的时候不上,等到刘备逃离徐州,前来投奔他的时候,他却又起意要进攻许都了。田丰见状,力劝袁绍打消这一主意,因为情况有变,曹操既已回军官渡,乘虚袭击许都的条件也就不具备了。

田丰和沮授一样,都反对贸然与曹操决战。田丰认为,曹操善于用兵,战术打法变化多端,军队虽然没有袁绍多,但未可小视。他提出的策略也与沮授基本一致,即在发展农业,继续积累力量的同时,选拔一部分精锐部队,充作机动奇兵,分成数支,轮番对曹操防御较弱的地区进行骚扰,使其疲与奔命,百姓不得安居乐业。

田丰说,若采用这一策略,他预计不出三年,就可以把曹操的实力全部拖垮,但要是袁绍一意孤行,仍想着深入敌区,与曹操决成败于一战,那么,失败的可能性将会很大,倘一战而败,届时懊悔都来不及了。

之前因为口出怨言,袁绍已经很烦田丰了,现在见田丰又出来阻拦用兵许都,搅自己的兴致,更是让他觉得厌恶。

袁绍为人,表面喜怒不形于色,田丰又秉性刚直,不会看人下菜碟,为了让袁绍采纳其计,在不被理睬的情况下,还是反复陈说,苦谏不止。这让袁绍的假面具终于戴不下去了,他认为田丰是在胡搅蛮缠,故意动摇军心,于是勃然大怒,下令将田丰铐上大枷,押往邺城大牢囚禁起来。

田丰被囚,吓得其余谋士武将一个都不敢再提意见了。袁绍即命主簿陈琳作讨伐曹操的檄文,往各州郡散发,以号召天下豪杰共讨曹操。

尽管袁绍本人踌躇满志,但他的属将甚至包括一些主要将领,都对南征毫无信心。沮授是冀州本地的士家大族,临行前,他把自己的宗族子弟召集起来,把家中的财产都散发给他们,一边散财,一边悲叹:“人得势时,权威无处不在,可是一旦失势,就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财产做什么?可悲啊!”

“曹操的兵马肯定敌不过我军,你何必如此悲观胆怯?”沮授的弟弟半是安慰,半是不解地说。

到了这个时候,沮授也许什么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拥有一双不幸的眼睛。曹操的谋略有多厉害,挟持天子的资本有多优越,不能深入洞察的人怎么能跟他们讲清楚呢?他们只知道袁军打败了曾经似乎是天下第一的公孙瓒,就以为袁军也是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了,却不知道袁军已成疲兵,主公骄傲,将领懈怠,这样的状态,如何可以跟曹军决战?

沮授明知无济于事,但还是絮絮叨叨地跟弟弟讲了这些,他断言,一直以来长胜的袁军必将在南征中毁于一旦。

想到自己跟随袁绍经年征战,好不容易才使袁绍成为北方霸主,却将因为南征失利,把既往的所有成就都拱手让给曹操,沮授既痛心又不甘。他把过去的北方征战史比喻成六国纷争,把曹占区比作秦国,把汉室比作周室,引用一个前辈文学家的话,做了这样的总结:“六国熙熙熙攘攘,只是帮助了秦国,削弱了周室。”

沮授的言论自然会传到袁绍耳中,袁绍早就不愿听从沮授的任何谏议了,沮授在大军出发前又发怨言,只会加深袁绍对他的不满。虽然袁绍还不致于像对待田丰那样,将沮授扔入大牢,但是从此以后,沮授也再未能够得到袁绍的信任。

告急

与袁绍阵营不同,在做了充分的解释和疏通后,曹军内部对于未来的大战则充满信心,将领们豪气十足。

兖州的甄城、东阿、范县原来曾是曹操的后方基地,现在它们的战略地位早就被许都替代,加上兖州经济衰蔽,缺乏粮秣供应,无力供应大量军队,故而驻军较少。时任兖州都督的程昱受命镇守州治甄城,手下只有七百士兵,与过去兵粮充足的情况大相径庭。

另一方面,兖州北境已由紧靠盟友的后方,转变成为濒临敌境的前线,其中,位于白马东南的甄城濒临黄河南岸,更是和白马、延津呼应,构成了第一道防线即黄河防线的一部分。在曹操将袁军即将南下的消息通知程昱时,便提出要向甄城增加两千士兵,以加强城防,谁知却遭到了程昱的拒绝。

程昱不同意添兵,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甄城的战略地位已今非昔比。以前袁绍提出将献帝迁至甄城,是认为甄城距离冀州较近,驻兵少,较之于许都,他通过突袭,攻占甄城,劫走献帝的把握大。如今袁绍既已把攻略目标转移至许都,且自以为兵力强大,可将许都一鼓而下,就不大会分出兵力攻打甄城了。

在程昱看来,如果曹操突然给他添兵,很可能引起袁绍的重视,进而兵发甄城。到时,甄城守军就算增加两千人,也不足以抵抗袁绍的强大攻势,甄城还是一样保不住,反而白白损失了两处的兵力。

曹操听从程昱的意见,就真的没有给他增添一兵一卒,甄城仍由程昱带着区区七百士兵守着。

曹袁大战爆发后,袁绍果然没有去攻打甄城,曹操对程昱的勇气和智慧深为赞赏。战国时代秦王有两名著名勇士,一个叫孟贲,一个叫夏育,据说胆量都大得惊人,曹操当着贾诩的面,说程昱的胆子真大,我看他已经超过了孟贲、夏育。

事实上,与曹操战前按正面、左翼、右翼三方面部署,且对于每一方面都不敢疏忽大意不同,袁绍的作战计划相对简单,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取道黎阳、白马、延津,决战官渡,最后攻取许都。从始至终,他既未分兵于左右翼,也没有分兵于被他忽视的甄城等正面城池,程昱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

公元200年3月,袁绍率大军进驻黄河北岸的黎阳津,就此揭开了曹袁大战,也即通常所称的官渡大战的帷幕。

黎阳津与白马津隔河相望,袁绍打算将颜良、郭图、淳于琼组成先头部队,派他们渡河进攻白马。白马、延津乃曹军在黄河南岸的两大要点,如果袁军可以顺利夺取白马,其主力就能轻易渡河,但是沮授对此提出了异议,他反对的倒不是进攻白马,而是进攻白马的主将人选。

袁绍选定的主将是颜良。颜良、文丑不仅是袁军,也是当时河北知名的将领,两人以勇猛著称,武力值在河北名将中名列前茅。战前孔融认为曹军不是袁军的对手,就把颜、文都单独列举了出来,不过荀彧在说服孔融时,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们的缺点,即二将都是过分偏重个人勇武,但智谋相对不足,尤其不善统兵的大将。

在曹操麾下的武将中,“诸夏侯曹”如夏侯惇、夏侯渊等,多数也是这类勇战派将领,此类将领必须任用得当,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否则只会走向反面。如荀彧所言,倘若袁绍一味依恃颜良、文丑,他们逞匹夫之勇的问题就会被最大程度地放大,届时曹军可一战擒之。荀彧能够看清楚的东西,沮授也同样瞧得分明,他提醒袁绍,指出颜良虽然骁勇,但性格偏狭急躁,不可以安排他独当一面。

袁绍既然已给沮授坐了冷板凳,对于沮授的谏阻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他大概认为,颜良是自己手上一把锋利的快刀,一旦用上,岂有不迎刃而解,旗开得胜的道理?沮授在开拨时就和田丰一样,怕这怕那,惧敌畏战,此人的话完全不足为信!

颜良奉命出击,强渡黄河并在渡河后立即对白马展开猛攻,驻守白马的东郡太守刘延急忙向曹操告急。

根据专家考证,在官渡之战前,以野战主力部队而言,袁军总兵力已达到三十万以上,曹军则大体保持在十万人以上。袁军是攻方,而且采取的是直线进攻方略,所以到官渡大战时,实际集结了大约十一万八千人南下,超出袁绍原计划的十万精兵,而且这么多人马都可以用于正面攻击。曹军是守方,虽然没有沿河处处设防,但很多面和点仍需分兵驻守,这样最多就只能在正面战场集结三万左右的兵力。

限于总的兵力数量处于劣势,黄河防线又并非主防线,即便接到刘延的告急书,曹操也不敢贸然分兵救援,而是命刘延先坚守一段时间再说。

刘延领命,在咬牙坚持一个多月后,所部死伤很多,已委实难以支撑。此时见袁绍尚未在其它方面有大举进攻的迹象,曹操这才下决心北救刘延,为白马解围。

还有人比你更勇

如果曹操直接发救兵,兵力数量上仍不及颜良部,与之正面交锋的胜率恐怕不会很高,也未必能救白马之急。官渡大战期间,曹操在前线不仅集结精兵,而且集中了除荀彧外的所有著名谋士,以及除夏侯惇(与荀彧一样留守后方)外的所有名将。最善于临阵应变的谋士荀攸、郭嘉、贾诩等,其时均在曹操身边随军参谋,荀攸建议声东击西,分散颜良的兵力和注意力,然后再乘其不备,突袭白马。

曹操接受荀攸的计策,亲自引兵向延津进发,作出要从延津方向北渡,袭击袁绍后方的姿态。颜良闻报,不知是计,果然分出一部分主力部队向延津移动,与此同时,他以为曹军不会向白马派援,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戒备。

袁军一上当,曹操立即率轻骑调头向东,直趋白马。颜良疏于防范,在曹军距离白马十余里时,才发现他们,不由大惊失色,但已来不及将派出的部队调回,只得以现有兵力仓促应战。

颜良是河北有名的勇将,但你勇,还有人比你更勇。曹操现在帐下就有一个,这就是关羽。曹操有爱才的癖好,关羽刚刚投降时,他就对关羽的勇武和人品非常欣赏,想把他留下来为己所用,故而予以厚待,任命其为偏将军。

问题在于,关羽更离不开的是他的主公刘备,投降曹操对他来说只是暂时的无奈之举。曹操看出关羽没有想长久留下来的意思,就让张辽前去进行劝说。

张辽原为吕布的部下,当年在徐州时,就和关羽有着不错的私交。听张辽说完来意,关羽也不隐瞒,说我知道曹公对我好,可是我受刘将军(刘备)深恩,誓同生死,无论如何也不能背离他。

关羽表示,有一天他终究要离开曹营,不过在此之前,他一定会找机会报效。张辽听后颇有些为难,关羽向他说的这些话,若如实向曹操报告吧,就怕曹操盛怒之下,对关羽动杀机,不如实报告吧,又违背事君之道,辜负曹操对他本人的器重。

“曹公,是君父,云长(关羽字云长),是兄弟,还是得君父为先!”想来想去,张辽还是决定向曹操如实报告。

让张辽感到意外的是,曹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认为关羽很有义气,他用赞叹的语气对张辽说:“事君不忘其本,关云长真是一个难得的义士!你估计他什么时候会离去呢?”

张辽喜出望外,赶紧答道:“关云长受主公厚恩,必定在报效主公之后才会离去。”

曹操知道或许不能长久留住关羽,但即便关羽肯短期内做他的部将,他也是能接受的,于是此次袭击白马,便以张辽、关羽为先锋。关羽本身的武勇就出类拔萃,因急于报效曹操,更是不顾生死,抢在张辽前面,率骑兵向袁军猛冲过去。

由于袁军骑兵大部已前往延津,留在白马的袁军只能以攻城的步兵为主。关羽有冲击步兵军阵的经验,在他看到袁军的战车麾盖时,便认定颜良就在那里,当即驱马冲入袁军队列。

步兵军阵依靠严格的纪律和指挥者的良好调度,并非不能抵御和对抗骑兵的冲击,但因为准备不足,颜良部却已不具备这些条件,关羽于万敌丛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袁军原本密集的队列立刻被冲开了口子。

与后世演义不同,关羽所用兵器不是什么青龙偃月刀,而是当时骑兵最常用的长矛。说时迟,那时快,关羽纵马持矛,风驰电掣,飞一般地冲到颜良跟前,颜良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其刺死于马下。

关羽随即跳下马来,用佩刀割下颜良的首级,然后再骑马返回本军阵中。袁军被他的气势所吓倒,从始至终,没有人敢上前阻拦。曹操见状,乘势率部掩杀,袁军大乱,纷纷溃逃,白马之围遂解。

曹操的个性与袁绍完全不同。袁绍喜好虚名,爱听吹捧,热衷于“势不可挡,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类的大话,曹操则对此避而远之,在他的计划中,黄河防线本来就不是主防线,能够达到削弱敌人以及试探其实力的效果,就可以打满分了。

估计到袁军总的实力仍在己方之上,只要袁绍卷土重来,白马、延津仍旧很难守住,曹操决定放弃这两个要点,退守官渡。为此,他下令将部队及其辎重从白马、延津撤出,同时为了不让袁绍在当地获得物资和人力的补给,将城中的老百姓也一并迁徙至后方。

却说袁绍,围攻白马失败不说,还损失了一位统兵大将,这件事可把他给激怒了,于是立刻下令渡河追击曹军。沮授表示异议,他劝阻说,现在我们最好的办法还是将总部和大部队继续留在黄河北岸,只是分兵攻打官渡,或者虽然过黄河,但仍留部分兵力屯于延津,以作为后备队和接应力量。

沮授认为,战场上胜负的变化很难说。如果前线顺利,先头部队再回来迎接大军,到时全部压上去也不晚,万一失利,留在北岸的大部队或屯扎于延津的后备队,还能对先头部队有个接应,全军也更容易找到退路。

袁绍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对打仗没信心吗?我这么多部队都开过去,还会失利?

他对沮授不予理睬,依旧挥师南下。

当随着浩浩荡荡的袁军大部队渡过黄河时,沮授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不禁临河叹息:“主公狂妄自大,部下急功近利,滔滔的黄河水啊,请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北渡回来吗?”

悲愤之下,沮授以生病为由,向袁绍提出辞职。袁绍对沮授既阻其军,又要辞官,非常痛恨,但偏偏又不放他走,只是将本由沮授统领的那部分军队交给了郭图,至此,沮授便完全丧失了军事指挥权。

诱敌

袁绍在率大军渡过黄河后,一边在延津以南修筑营垒,一边派大将文丑和刘备对曹操一行进行追击。

闻听袁军追了上来,曹操命令部队停止退却,就地驻扎在白马山的南坡下,接着便派人登上营垒,对袁军的推进情况进行观察。很快,曹操接到报告:袁军大约有五六百骑兵。

五六百骑兵似乎还不算多,可以对付,但是只过了一会,瞭望哨传来新的报告:“敌人骑兵渐渐增多,步兵多得不可胜数。”

曹操说不用再报告了,他下令骑兵卸下马铠,把马放开。

马铠也就是披在战马上的铠甲。当时,自己披着铠甲的步骑兵,称铠甲兵,装备马铠的骑兵,称具装骑兵或铁骑。铠甲兵、铁骑的有无以及多少,能够直接反映部队的装备水平和物质条件,在参加官渡大战时,袁军有铠甲万件,马铠三百具,而曹军只有大铠甲二十件,马铠更是连十具都没有。

虽然铁骑光是远远地看看,就让人提精神,但既然自家的铁骑数量远不如袁军,曹操便干脆一具也不用了。他能这么做,其实也是因为铁骑的主要用途只是对付步兵军阵,比如当初公孙瓒在界桥和袁绍对决时,如果他的“白马义从”全部都是装备马铠的铁骑,面对袁军步兵密集的箭矢和长矛队列,战马就不会大量死伤,“白马义从”也不致于瞬间垮掉。

现在的情况是袁军骑兵在先,步兵还在后面,首先打起来的必然是双方骑兵。以军阵而言,骑兵无论其队列还是箭矢,都不如步兵密集,而且战马又处在高速奔驰中,射箭的稳定性和准确性相应较差,故而骑兵与骑兵对阵,就是不用马铠也无妨。

袁军的武装配备足以令曹军感到羡慕忌妒恨,他们打仗时,都很注重缴获和收集对方的辎重。就在曹操传令卸铠放马之际,曹军在白马之战中缴获的辎重也正被运上大路,曹操授意不必搬进营寨,散放在路上即可。

散放在路上,不等于又要被袁军回收过去了吗?有些将领急了,说赶快把辎重搬回营垒,我们到营垒去固守吧。

见他们都没有明白曹操的真实用意,荀攸在旁忙说:“这是诱敌之计,放在路上的辎重就是拿来诱敌用的,怎么能搬走呢?”

曹操闻言,回过头来朝荀攸会心地微微一笑——虽然他事先并没有和荀攸就诱敌计通过气,但这么多年下来,君臣之间已形成高度默契,在别人都还不知其中味的时候,荀攸就已猜到了曹操葫芦里将卖什么药。

说着话的工夫,文丑和刘备已一前一后,率骑兵追至近前。诸将纷纷向曹操请求上马出击,曹操却不为所动:“还不到时候。”

俄倾,追来的袁军骑兵更多了。看到路上到处都是曹军“遗弃”的辎重,部分骑兵按捺不住,开始你抢我夺,阵形也因此变得混乱起来。

眼见火候已到,曹操说:“可以出击了!”一声令下,曹军骑兵全部跃身上马。

与袁军相比,曹军起步晚,刚开始的时候力量也很小,这使外界往往想当然地以为,袁强曹弱。其实不然,首先双方之前接受的考验和锻炼就不同,袁绍取冀州,是韩馥拱手奉送的,取幽州,幽州的公孙瓒当时已经没落,全过程只防守不反击,袁绍攻占幽州的战争看起来劳时费力,但实际没有任何风险,不过是瓮中捉鳖而已。

在袁绍称霸北方的战争中,只有早期与公孙瓒的对战如界桥大战等,以及对付黑山军等叛军的平叛战争,称得上是惊心动魄,袁军也是在经历过艰苦激战后,才得以最终取胜,不过它们距离官渡大战,都已有七八年光景。

曹军不同,他们所处的河南乃强敌环伺的四战之地,周围全是一个比一个更厉害的对手,类似于袁军早年那种险象环生的战斗,可以说从未间断,其艰苦惨烈程度,也远非袁军能及,曹军因此受到的生死考验以及战斗力提高的程度,自然大大超过袁军。

参加官渡大战的曹袁两军,要说袁军数量比曹军多,这是确凿无疑的,但要说袁军比曹军更能打,就跟实际情况不符了。别的不论,就想想看曹操周围的强敌如此之多,但他称雄河南的时间却还比袁绍称霸河北的时间早上几个月,以致袁绍都来不及和吕布等人联手,便知道曹军的真正实力有多强了。

曹军的素质和战斗力不比袁军差,甚至还要稍高,这是曹操及其谋士们敢于和袁绍决战的底气所在,只可惜袁绍自我感觉良好,没有或者根本不愿意予以正视。

在当年的界桥大战中,麴义及其先登兵的表现曾令人刮目相看,也是袁军能在那次大战中,把巅峰期的公孙瓒掀翻在地的一个主要因素。可惜麴义自恃功高而骄纵不轨,已为袁绍所杀,自那以后,袁军步兵便没有很亮眼的地方了,白马之战的结果似乎也能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袁军能够向外界夸耀的,是骑兵。在诸侯争雄初期,中原一带,以公孙瓒的骑兵实力为最强。袁绍能够攻灭公孙瓒,并非全靠他自己,其间通过与乌桓通婚结盟,袁军也得到了乌桓骑兵的大力襄助,可以说,若没有后者,至少袁绍攻灭公孙瓒的时间还会大大延长。公孙瓒死后,其骑兵精锐尽为袁绍所收,加上编入的部分乌桓骑兵,袁军骑兵俨然已顶替了当年公孙瓒军的地位。

大比拼

在延津以南爆发的这次战斗,是曹袁两军的首次骑兵对战,也被称为延津之战。此役完全可看作是继白马之战后,对曹袁双方战斗力孰优孰劣的第二次实战验证。

白马之战,袁军毕竟是以步兵对曹军的骑兵,袁军败北,还可以解释成,是因为最拿手的骑兵被调去了延津。延津之战就不同了,袁军骑兵多达五六千人,而参战的曹军骑兵尚不满六百,已经是十个打人家一个了,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打败仗,那就无话可说了。

结果,袁军不仅败了,而且败得惨不忍睹。

其实,只要透过战前的几个细节,就已能看出曹袁双方在骑兵作战方面的水准,实际存在何等差距了。比如,曹操卸铠放马和抛弃辎重,确是诱敌计的一部分,但卸铠本身也正符合骑兵对战所需——秃马上阵,更能发挥骑兵的机动性,这种情况下,战马不易疲倦,速度更快。

自卫青、霍去病革新骑兵战术以来,边境游牧民族就是骑射技术再娴熟,也还是打不过中原的主力骑兵,根源就在于部队的组织形式上,前者相对散漫,单纯依赖个人的技能和武勇,后者严密齐整,靠的是规模化的协作和冲击力。在曹军明明就在近前的情况下,袁军骑兵居然还敢分头抢劫辎重,组织纪律安在?文丑、刘备都是久经沙场的骑兵将领,刘备毕竟加入袁军不久,自然难以约束士兵,文丑的表现却只能说明,他和颜良在武力值上可能略有高低,但在有勇无谋,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这一点上,两人却完全可以拼个不相上下。

曹军骑兵虽然连六百人都不到,但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很能打的精兵,其中徐晃及其部卒的前身是白波军,马上作战的水平和能力更是可与当年的凉并军比肩。在阵形涣散,各自为战的情况下,袁军骑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打得落花流水,文丑也在混战中被杀。骑兵一垮,步兵更顶不住,刘备见势不妙,忙率残部逃之夭夭。

曹操爱才心切,希望关羽能为其所用,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手下欠缺良将。作为骑兵将领,徐晃之骁勇善战就绝不亚于关羽,文丑即为其所斩杀。因徐晃立下大功,此战结束,曹操立即晋升他为偏将军。

战争也是武将之间的大比拼。在白马、延津接战期间,曹操另派于禁率步骑五千,对袁绍大本营以外的营寨实施袭击。

于禁率部从延津西面北渡黄河,在汲县、获嘉一带,两破袁绍别营,共焚烧袁绍聚兵守卫的营垒三十余座,俘、杀敌各数千人,并迫使袁绍的二十余名部将投降。

在完成任务后,于禁即南返官渡。此役虽只是侧翼作战,但却有效地牵制了袁军主力,延津作战能够大获全胜,亦受益于处,于禁因此被曹操当即迁升为裨将军。

同样立大功受奖的还有关羽,因在解白马之围中力斩颜良,曹操上表封他为汉寿亭侯。按照原先的约定,关羽已向曹操报恩,就必定要走了,曹操并非不肯遵守承诺,但仍存有侥幸心理,指望通过厚加赏赐,能够最终将关羽挽留住。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关羽将曹操赏赐他的东西全部封存起来,又给曹操写了一封告别信,就私自离开曹营,到袁绍军中寻找刘备去了。

听说关羽离去,曹操的部下要求前去追赶,曹操予以了制止,说:“这是各为其主,不要去追了!”

在前哨战中,曹军三战三胜,且均为谋胜而非兵胜,这使曹袁双方指挥能力和部队战斗力的高下,已经成了不言而喻的一件事。然而袁绍并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他就像个赖在赌桌的赌徒,不管当天的运气好与不好,都红着眼非得把输掉的钱给再赢回来。

公元200年8月,袁绍率主力推进至官渡水以北的阳武,在那里扎下大营,准备与曹操决一死战。

到这个时候为止,曹袁双方的优劣势已经暴露得相当充分。曹军的优势是,步骑兵的战斗力均在袁军之上,以致能够做到以少胜多,但劣势也相当明显,那就是不但兵员数量比不上袁军,粮食更是远不及袁军丰盈。

由于河南地区过去遭受的战争破坏实在太过严重,恢复起来就很缓慢,虽然曹操在许都等地区推行屯田制已有四五年光景,粮食也有了一定积蓄,但相对于战争的巨大消耗而言,仍显不足。当时运输军粮的规律是,每运送一石军粮,就要额外搭上二十石军粮。曹操在前哨线屡屡告捷的情况下,仍急于大踏步后撤,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缩短补给线,方便曹军运输粮草。

沮授对此洞若观火,他本已靠边站,只因实在看不下去,便又站出来劝阻袁绍。沮授称袁军为北军,曹军为南军,他说:“北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不如南军果敢勇猛,南军粮食较少,物资储备也不如北军充足,因此,南军利于速战速决,北军利于持久作战。”

沮授建议袁绍,采用持久战的打法,重在对曹军实力进行消耗,直至把他们拖垮。显而易见,对于初战受挫却兵多粮足的袁军来说,持久战乃是上上之策,但袁绍已经听不进沮授的任何话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比曹操高着一头,只要使劲推一下,曹操必倒,沮授的良谋,再次被他抛置脑后。

预言

田丰在建言时,就提出对外要结交英雄豪杰,一旦时机成熟,便着手开辟进攻曹操的第二战场,用以夹攻曹操。袁绍虽然拒绝了他的建议并将之囚禁,但曹操在前哨战期间,对其别营发动的侧翼突袭战,终于还是让他看到了第二战场的价值所在。

本来吕布、刘备先后布兵徐州时,都是主持第二战场的最佳人选,可惜他们一个被曹操所杀,另一个也被曹操打垮后赶出了徐州。再往后面看,是张绣和刘表。张绣不仅没有被袁绍争取到,还归附曹操,增加了曹军的实力。刘表倒是有过那么一点与袁绍进行配合的意思,不过因谋士们不同意,又回到了中立的立场。

袁绍觉得可以在刘表身上再下点功夫,于是派人前去联系。这回刘表还真答应了,不料事与愿违,荆州南部的长沙太守张羡与刘表不和,经曹方游说,为了响应曹操,与刘表唱起了对台戏,刘表受到牵制,也就没心情抽兵和袁绍配合了。

最后一个是孙策。孙策倒不用袁绍主动去联络,这位将门虎子不仅像孙坚一样骁勇善战,而且还继承了乃父的好斗气质,在官渡大战前就已经占据了整个江东。

曹操对孙策颇为忌惮,为了能够集中兵力对付袁绍,对他百般拉拢安抚,甚至与其亲族进行联姻。尽管如此,孙策依旧常怀进取中原之心,就在曹袁在官渡进入相持对峙阶段后,外界纷传孙策准备渡过长江北上,袭击许都。

曹军主力全都集中于官渡,而且兵员数量还处于劣势,如果孙策要偷袭许都,曹操根本不可能抽出力量来保卫许都,而许都一旦失守,官渡防线也就维持不住了,袁绍将不战而胜。

虽然不知道传言是不是袁绍方所制造或传播,但它的效果却实实在在——之前经过曹操和谋士们的打气,在曹操阵营内部,众人都已经认为能够战胜袁绍,至此开始产生动摇,很多人私下还和袁绍通信,试图通过暗中献媚,给自己预留一条后路。

就在大家商量该如何缓救解危局时,郭嘉突然说:“明公根本没必要抽出兵力去保卫许都,孙策来不了!”

乍一听,这个结论很奇怪,孙策也没有知会过你,你怎么就知道他来不了呢?再一听,不仅奇怪,而且古怪,按照郭嘉的推断,孙策之所以来不了,居然是因为他必将被刺客所杀!

在孙策、郭嘉所处的时代,重义轻利者不在少数。孙策转战江东,所杀者皆英雄豪杰,这些英雄豪杰生前,必然都能招揽到一批甘心为之拼死效力的门客,后者可以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替主人复仇。

在这种情况下,孙策周围其实危机四伏,他必须像曹操一样,出入小心谨慎,甚至过分多疑,人身安全才能得到保障。偏偏孙策不是如此,平时处事轻率而疏于防范,在郭嘉看来,如此漏洞百出,他孙策就算坐拥百万大军,也如同独自在原野上行走一般,刺客如果要伏击他,只须对付他一个人就够了。

“一定会死在平常人的手中!”郭嘉为孙策的结局做出了预言。

郭嘉的分析虽有一定道理,但即便有刺客要行刺孙策,最终行刺能不能成功,仍具有相当大的偶然性。人们当时猜测,郭嘉说这番话的主要用意,不外乎还是为了帮助曹操稳定人心,毕竟他是谋士,而不是什么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

然而无巧不成书,未几,孙策果然死于了刺客之手。当天,孙策外出游猎,独自骑一匹快马在前面飞奔,左右侍从没有一个人跟得上。就在孙策脱离他的卫队时,三名早已埋伏好的刺客向其突施冷箭,孙策的面颊被射中,回去后便重伤而亡。

这三名刺客皆为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许贡死于孙策之手,三人不忘故主,于是精心策划了对孙策的刺杀行动,而他们自己求仁得仁,在行动成功后也皆为孙策的侍从所杀。

孙策被刺的整个过程,竟然与郭嘉所言分毫不差,人们在惊诧于其超常洞察力和预见的同时,因孙策可能袭击许都而引起的恐慌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